走投无路之际

        黑色星期五。

        一位家长发来消息，偷偷告诉我另一个男家长在背后行龌龊之事。他家孩子两年前在操场跑动时把别人的孩子撞倒在地，膝盖骨折入院。监控还原了事实，周围还有很多可以作证的师生。按照常理，赔钱治疗就是了，可他不愿掏钱，还教孩子百般撒谎。今年夏天去了法院，却没有结果。该家长居心叵测地叫了班上几个好孩子去他家玩，一边给孩子们点外卖，一边拿出一张纸让他们签字——内容是老师在没有教育过他们在操场上不能跑。这样的父亲能培养出什么样的孩子不必多说，可悲的是我对他的极度包容非但没有得到感恩，反而遭人算计。如果我是个壮汉，真想痛打他一顿。与我联系的家长明知自己的孩子也是受害者，语气里没有愤怒，只想着以后警惕点。我不明白，作恶者为什么得不到一点惩罚？

       学校总结大会，我们班依然是年级里唯一一个没有任何荣誉的班。如果是工作的前三年，我可能就认了，觉得是因为自己没做好。然而如今是兢兢业业的第五年，有付出，有实在的成绩，我也在暗中观察我们班是不是最差的，it is not that。我向来对奖金没有过多的追究，多次看不到自己作为班主任的优势也就算了，但是这故意的遗漏中或许隐含着更深的恶意：就是不肯定你，永远不会给你机会，哪怕你总是第一个到班，工作中从来不给集体惹麻烦。我甚至还看到了不作为者莫名奇妙的奖状，三十岁的我，神智清醒的我，不明白这个体制中的公平在何处？我不否认自己的不足，可我需要应得的肯定，一次次的否定无异于污名化。

       武汉市是发了“非必要不回家过年”的文件，可是别的区都没有阻止老师回去的步伐，就是同一个区里的学校，都有自行选择的权利，只有我们学校不让任何老师离开，哪怕有人回家只需要个把小时。K的奶奶十一月生病入院，我们心急如焚但为了不影响工作没有回家。如今放假了，老人盼星星盼月亮，就等着她唯一的孙子回家过年。得知学校不允许，她的眼泪瞬间流了出来，她杀好了鸡鸭，腌好了鱼肉，地里还埋了甘蔗，全都落空了。据婆婆说，老人这几天总是坐着发呆，一脸忧伤。年轻人奔波在外，一年到头就一次回家的机会，领导面对质疑，以强硬的“别的学校是别的学校，我们学校是我们学校”抵回去，也劝我“不要跟自己的饭碗过不去”。我不明白，谋生者的尊严在哪里？

       周五一夜无眠，为自己寒窗苦读多年的价值困惑，为自己日复一日的认真工作感到心寒，也为这个世界的运行规则悲哀。不想让自己陷在情绪的低谷，努力宽慰自己。如果人死后真的有灵魂，那这些“蜗角虚名，蝇头微利”何足挂齿？要从自己拥有的全部来衡量这点得失，没事，我还有健康和爱呢？老天爷是公平的，这里让你吃亏，那里还会还回来的……我给自己找了一堆道理，可还是很难过。

       最后拯救我的还是时间。过去两天了，忧伤似乎少一点了。我无意间知道了一个比较好的理财产品，多多少少也可以增加点收入。在朋友圈看到沈从文先生生前的一段视频，八十多岁的他面带孩子般纯净的笑容，很认真地说：“智慧比权力更重要。”我明白了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心里平和多了。

                                                                                                             2021年1月31日星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