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在脚下(83)

        第三章  青年励志

    第十六节:学习与实习

       

那年我23岁,这是我走进这座靓丽城市的第一张图像,留影在哈尔滨宏伟照相馆。

      哈尔滨一座美丽且靓丽的城市,欧式建筑遍布全市,到处是尖顶的建筑,圆顶的教堂,花园,别墅,宾馆,楼宇让人目不暇接。

索菲亚大教堂,拜占庭风格建筑

      这座闻名遐迩的大都市,即是省会城市,又是与苏联相邻的边境城市。欧式古典建筑比比皆是,有拜占庭、巴洛克、埃尔诺贝式建筑,有古典主义、犹太式和日式建筑,更有中西和壁,民族传统风格的建筑。

哈尔滨中央大街建筑

      在哈铁卫校学附近,就能看见索菲亚大教堂,亚细亚电影院,还有秋林商场,以及我们经常去的中央大街,经常看见苏联人和混血儿童。哈尔滨人特别时尚、洋气和浪漫,我上学的时候正是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在哈尔滨每逢周日就能看见很多家庭和情侣在市区公园和广场,在江岸和树下,有的席地而坐,有的铺上一块格子布或绒毯,带上列巴点心,香肠,啤酒,一同畅饮,连唱带跳,人们是那么的放松,欢快,享受温暖的阳光和清馨的空气。

巴洛克建筑风格

      那里的人们衣着得体,服饰文雅大方,特别是男女青年,朝气蓬勃,打扮得健康魅力。人也长的高大,男的帅气,女的漂亮。在还没有改革开放的前期,人们还没有从灰黄蓝的颜色中苏醒过来的时候,哈尔滨的女儿已经如春天般的烂漫,一件普通的花袄罩要有多个配套的领子,材质多样,有布的,有毛线的。图案上有镶边的,有绣边的。形状上有园领的,有方领的各具特色,就连衣服上的扣袢都有多种变化。随便扯一块绸布围在颈上就变成一条漂亮的纱巾。

哈尔滨中央大街

    我的同班同学里,哈尔滨市的女生各个花枝招展,耀眼靓丽,活泼自信。

      我这个乡下姑娘,去城里最远的地方就是江南第二招待所,还有乌拉街,崴子和大口钦。上哪见过这么大的城市,宏伟的建筑,宽阔的街道,川流不息的车辆,熙熙攘攘的人群。她们的生活环境,生活条件,生活里的见识与我们大相径庭。拿乡下孩子和她们相比虽然都是孩子可反差太大,确实是可望不可及。初来乍到还竟闹出笑话。就拿洗澡来说,我在农村长大从来没进过洗澡堂子,到了夏天实在热的不行了,相约几个女孩儿,还得有大人领着到大江里洗澡,还必须在天黑之后,贴身的背心裤头都不能脱,更不用说痛痛快快的洗热水澡了。刚入学时,我们班哈市的同学每到周六下课就张罗去洗澡,我们也跟着去。拿学生证只收五分钱门票。不知道别的同学是啥样的感觉,反正我是只能跟在同学的后面,看她们怎么做就学着怎么做,还提心掉胆,谨小慎微,土里土气的,自己都觉得很不自在。有个同学让我给她搓搓背,我竟不知道从哪下手,东一下西一下,她哎呀一声!马上回过身半开玩笑的说“你洗过澡没有啊,怎么搓的,挨排搓啊,从上到下,把毛巾缠在手上,五指并拢着搓,不要只用一个手指抠多疼啊”!多亏是在澡堂子,我连羞带臊的,红着的脸一定会很难看,更下不来台。我连忙自嘲的说“农村人有劲儿没处使,劲儿大了,体会到乡下人的力气了吧,以后可别惹我吆!开玩笑。好!我轻一点儿就是了,保证这次让你满意”。把同学说乐了。那时,我才知道洗澡是多么舒服的一件事儿。这是入学走进大城市对我的第一次改造。

      开学的第一个学期,我们开设了九门课程,有解剖,生理,病理,药理,微生物,中医,化学,拉丁,护理。每天课程都非常满,从早六点到晚八点回寝室,除吃三顿饭,剩余时间全是看书记笔记,消化所学的课程。虽然四年没有走进课堂,全新的知识面,一下就吸引了我的好奇心,压力虽然很大,但心情从来没有这样好,每天精神都很愉快,精力也很充沛,对每科所学的知识,都感觉神秘和不可思议,长这么大还从来不知道自己是由各种细胞、组织、肌肉、骨骼构成的。知识越学越深奥,越学越新奇,越学越感觉无边无际,即抽象又专业。从原来的不了解到入门后的感兴趣,这些进步和转变是教科书在启迪我,护理专业的重点在护理与医疗专业还是有很大区别的,但是基础课程的设置都是一样的。

      记得第一次上解剖课时,老师将我们带到解剖室,首先进入眼帘的是各种玻璃器皿中寖泡着的人体标本以及人的全身骨骼,最恐怖的当属人的头颅骨,那被福尔马林药液浸泡的味儿呛得都睁不开眼睛,而且刺激着你的嗅觉,特别恶心就想呕吐,我强忍着,坚持参观完解剖室。我的胆子还算挺大的,那也没看见过死人呀,更没看见过没皮没肉的骨头架子呀!这可是一次对职业心里承受能力,胆量和意志的考验。

      参观解剖室以后,再上解剖课时,每个人的桌子上都放一个人的头颅骨。老师讲解头颅骨,颅骨腔,隙,窦的作用,我们也从开始的害怕到后来像摆弄玩具似的轻松自如了。

      上生理课是用兔子做实验,看生理反射。上病理课就在显微镜下看细胞,红细胞,白细胞,血小板。学染色,计数,做标本,这些自然的人体科学教授的课程是严肃的科学又是妙趣横生的知识。

      有一次学到心脏时,老师将我们带到解剖室,这次着实把我们吓的魂飞魄散。大家都在看标本,谁也没注意到解剖台上停放着一具男屍。等老师掀开了白布单时,女孩子们惊吓的鬼哭狼嚎四处逃窜,这也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看见躺在案板上的死尸,全身似电流通过,一阵阵发麻,头发倒竖,躲在门外心咚咚乱跳,眼睛连呛带吓早泪水涟涟了,老师叫班长将同学们都叫回来。大家都离解剖台远远的站着,眼神处于游离状态,想看又不敢看,三五人成群手拉手。老师走过来招呼大家往前凑凑。“老师疏忽了,大家别怕,以为你们多次来解剖室已经克服了恐惧心里,没想到还是把你们吓着了,死人并不可怕,咱们标本瓶里的每一个组织都是人的一部分,我们要学知识就要锻炼自己的胆量,以后你们在临床中遇到困难更多,什么样血腥的抢救都得冲上去,你能说我害怕吗,你能后退吗!从入学开始那天起,我们的天职就是救死扶伤,治病救人,在生死关头,过硬的技术和扎实的基本功,决定着人的性命,关键时刻不可小觑”。老师的一番教导让我们有些无地自容。大家还是拉着手,向那具男屍围拢过来。

    老师拿着手术刀给那具不知死了多少年的老头做屍解,我心里特别忐忑。躲在后边看不见,看见了又害怕,看不见又怕学不到知识,纠结了一会,豁出去了,挤在最前边,认真看老师的操作和讲解。

    死者男性,五六十岁的样子,身体被福尔马林浸泡的跟酱牛肉差不多,皮包着骨头,一点脂肪也没有,皮肤像一张蜡纸裹着身体一点弹性也没有,头发及胡子稀疏,有几颗牙齿已经脱落,高颧骨,眼睛微闭。他绝没有想到几十年后会有一些女孩子围着他赤裸的身体观摩。我们都鸦雀无声,聚精会神看着老师那娴熟的技术,手起刀落,打开了胸腹腔,五脏六腑一目了然,只是缺乏了生机和鲜活。

    我看了这次解剖以后,思想上来了一次大的飞跃,人活着就是一口气支撑复杂的机器运转,哪一个零部件破损,哪一个环节出故障都会影响整个机器的正常使用和寿命。从那时起,我也不在害怕和胆怯了。

      开学两个月以后,我们就到哈尔滨铁路医院课间实习了。记得是过五一节后的第一天,我们在外科实习。课间实习就是熟悉医院环境,了解各种技术操作规程,以及掌握各种疾病的处置和护理。只是看,不参与操作。

    刚一走进外科大楼门诊室,就见地下躺着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穿着黑色的呢子大衣,黑色的裤子划破几处,脑袋像个葫芦肿胀的跟刚刚发起的馒头一般,和身体不成比例,只见他微闭双眼,耳朵,鼻子,嘴巴都有血迹,而且还在不停的往外渗,头上有两条口子,头皮外翻,血还在不停的流,嗓子里好像有浓痰堵塞咕噜咕噜的,好像农村做饭烧火时拉风匣的那种声音,我觉得他已经处在深度昏迷状态。

      有几个大夫正和公安干警说话。这是一个小偷儿,在火车上做案被抓现形逃脱,跑进厕所反锁门,把厕所窗户打开跳车逃跑,被摔伤。那时医院还没有ct,核磁等先进设备,仅凭医生的听诊器和临床经验,开颅的手术也很少,风险太大,具大夫说是脑挫裂伤,即使上手术台也不一定能抢救过来,保守治疗吧,就看他的造化了。那位医生让我们这些实习的学生给这个自作自受倒八辈子霉的小偷儿清创缝合。我们都不敢靠前,更别说怎么下手操作了。在这里应验了解剖老师的话,课间实习的第一天就看见这么血腥场景。还是高年级的学生胆子大,有几个女生拿起剪子在那个只有出气没进气儿的年轻人头上刷刷刷的把头发剪光,简单的消消毒,拿起缝合针将裂开的口子缝上了。也许这些同学在家连衣服上的扣子都没钉过,可现在不得不拿这个半死不活的小偷练手了。生命就是这么脆弱,没过一个时辰那人就呜呼哀哉了。真是天作有雨,人作有祸呀!一个年纪轻轻的小伙子干啥不行。是什么原因驱使他走上不归的路,并为此付出了青春的代价。

      这是课间实习第一天的所见所闻。接连几天我们去了内科,儿科,妇科。特别是在产科实习,那种滋味真是无以言表,亏得我们班都是女生,不然还真是很难为情呢。这是我第一次知道小孩儿是怎么来到人间的,并不像妈妈说的那样是从垃圾堆里捡来的。看到一个个即将做母亲的产妇临产前的阵痛,折磨着得痛苦,呼喊着死去活来,失去风度,失去尊严,失去傲气,有的在床上打滚儿,有的在地上爬行,有的惨叫呼爹喊娘,有的豆大的汗珠流过脸侠,也有的嘴唇都咬出了血也不吭一声,那一张张扭曲的脸,畸形怪状的神态,声嘶力竭的叫声,我一阵一阵心悸,那惨烈的场面让我一辈子难以忘怀。待婴儿挽出那一刻,母亲的一切狰狞面目荡然无存,显露出母爱最伟大的光辉,最温馨眼神,最慈爱的笑容。母亲用宇宙般博大的胸怀孕育出一个个鲜红的太阳。

      晚上回到寝室,同学们纷纷发表自己的看法,我们班的同学高杨对于女人生孩子持不在乎的看法。她认为人和动物一样,生产是自然过程,只不过人太矫情罢了。这也不能怪她有这个想法,她是见怪不怪习以为常了,因为她在考学前是呼兰县妇产科的赤脚医生了。高杨人与名字很相仿。一米七二的大个,两条长辫子到脚跟,只有在晚上才站在二层铺上将瀑布一样的头发打开梳理,在头上盘几圈,用一个白帽子罩住。她愿意讲故事,我们寝室的同学经常被她的故事逗的前仰后合。

      那天从医院产科回来,同学都在表达自己的感慨。高杨坐在二层铺上一边编辮子,一边漫不经心的说“哎!各位,我给你们讲一个真实的故事,就是我们呼兰县妇产科主任的亲身经历。当然这个主任是男生。有一天他值夜班,接待的第一个患者竟是他弟媳妇儿要生产了,俗话说,大伯子背兄弟媳妇挨压不够人,平时说话都得有分寸,注意礼节,不能破了规矩。”高杨看了看大家竟然卖起关子来,把疑问留给了大家。她的故事到此戛然而止。正在洗脸的李春梅按耐不住抬头望着高杨“快说啊,你们主任给她接生了吗”?躺在床上看书的郭晶一骨碌坐起耒,笑嘻嘻的说“我看他肯定是给接了,你们想啊,人命关天的事儿,那个时候谁还顾得上害羞啊,礼节啊,能平安的让孩子出生是第一大事,两条人命呢”!小倪说“我看是不能接,肯定是把她打发走了,以后还怎么见面啊”!大家七嘴八舌像刚刚炸开锅的油,高杨看大家议论的差不多了,“告诉你们吧,开始啊他死活不肯接这个活,让他弟弟领着弟妹到其他医院去,你们想啊,深更半夜的附近又没有医院,弟弟看着痛苦不堪的媳妇儿连行走都很困难了,哥哥的一脸无奈让他快要崩溃了,他噗通一声,给哥哥跪下了,泪流满面的哀求哥哥救命啊!医生的天职战胜了伦理,大伯子义无反顾的接下了作为弟媳的患者,亲自迎接侄子到这个世界上。第二天,全院轰动了,流言蜚语传遍全县。迫于种种压力,我们的主任调走了,离开了那个他毕业起步的地方,那个让他刻苦铭心的地方,那个让他心灰意冷的地方,那个吐沫星子害死他的地方”。听到这里,大家沉默了。

      封建的伦理道德,在现实面前,在医生的职业面前,剥夺了医生救死扶伤的天职,彰显出落后的思想和观念。在我的思想深处有种悲哀的心里感受,看来学习和普及科学知识,是改变落后思想和观念的必然。现在看来,如果当时我放弃学医专业,是不是也和这些愚昧无知的人们一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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