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是惊鸿照影来》

行止俯仰间,鼻里充盈的尽是药香。

透过重重纱幔,依稀见她躺于床上,早已瘦成一把骨头。

他知她大限将至。

他敛袖挥笔,腕似游龙,笔尖一点,墨色晕染开来。

凉风一缕,把神思吹散。

遥想当年,郎中还是一个小郎中,随师游历八方。

人生总要有几次相遇使人足以在余下岁月里百般琢磨,一回忆便觉唇齿生香。

若轻云之蔽月,流风之回雪,谁人春风曾顾?

少年郎仍是少年郎,姑娘却已嫁作他人妇。

这场相逢,注定无果。

最是风流少年郎,可一眼便是万年。

手中碾药的杵碾过岁月,岁月一塌糊涂,七零八落。

小郎中添了皱纹,姑娘白了鬓角,他却仍伴在她身旁。

哪怕抛下悬壶济世的理想。

他只觉,医己不成,何以医人。他的病,相思,求不得,离恨苦,都有。

早些年她夫君便去了,撒手人寰,留下几个年轻貌美的小妾和垂垂老矣的她。可人都已归西了,再不好的过往也随黄土一掊埋于地下,被岁月流失掉。而余下的几分好便在接下来的日子中被小心翼翼收藏,置于心中的菩提台上,时时勤拂拭,于是便愈来愈熠熠生辉,分外清晰。

想说的话纠缠流连于唇齿间,最终变成溢出的一声低喃:何苦。

也不知是在说谁。

她似断断续续地说了什么,风如利刃把断篇残简割得更碎,只传来只字片语:你...要...好好...

他端起的药碗被失手跌落在地如尘埃,声音刺耳,他却如失聪。

她一口气没挺上来,去了。

他失魂般往前走了几步欲看她,却止步于流言蜚语。

许久,终是回过神,一言不发为她打理后事。

他将半生殷切同她夫妻二人合葬。

不知是哪天,他坐在随水波晃荡着的乌篷船上,就着月光下酒,蝉聒噪得恼人,他无心分辨。

但愿人长久,生死共婵娟。

他跌落水中前,恍惚记起那年杏花尚好,他不经意间于万丈春光中抬头看见窗外的她,再低头时读到的那句。

曾是惊鸿照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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