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既赐我生杀予夺独断之权,不如此无法在此大敌当前人心纷乱之际统御局面。本官且问,还有谁敢藐视圣旨,且站出来,本官不介意再杀之立威!”
王晋环视众武官,众武官噤若寒蝉,都低下头去。还有胆子特别小的,竟然吓得小便失禁,空气中散发出一股子尿骚味,与新鲜的血腥味混杂着。
在众武官印象中,王晋历来儒雅,有儒将之风,没曾想这说杀人就杀人,杀的还是与他同级别的五品武官,眼睛都不眨一下,让人如何不怕。
“甚好。本官宣布,从今日起,天津卫按皇帝御令实施紧急状态,一切行动都听本官指挥,凡不听号令者,从重从严从快处置。原天津三卫改编为布政衙门,专司紧急状态下地方政务,所有武官转任地方,官衔暂时仍按卫所序列称呼,火炮弓弩等重型军械物资一律上交新天津卫。新天津卫优先从原三卫中招录武官及士卒,同时在地方上公开招募录用,务必在短期内成一能战之军。”
崇祯通过暗访天津情况,了解到天津卫所士卒平时是民,战时是兵,军队战斗力严重退化,组织纪律只怕跟后世天朝的民兵组织差相仿佛,因此要将原三卫转为地方行政机构,新建完全脱产专门军事组织,以应对紧急状态下军事及行政需要,确保顺利过渡。王晋不折不扣地执行了崇祯的安排。
“圣上诏令将抄录传报至原天津三卫百户官以上,各位拿到诏令务必认真研读,掌握精要。天子对天津紧急状态下防务政务有精准圣令,务必切实执行。后堂中正在加紧抄录圣旨,各位等会儿拿到圣旨,立即返回本部,遍喻圣旨,动员所辖部众,听候本指挥使下一步指令。”
王晋说完,也不废话耽搁,带着李伟安等手下径直出了议事厅,跨上坐骑直奔天津左卫指挥使官衙而去。要在最短时间内掌控天津卫,王晋要做的事情太多,需要争分夺秒。
议事厅中武官仍是惊魂未定,人人面面相觑,都不说话。
那麻脸总旗笑嘻嘻地给众人作揖道:“诸位大人且安坐,圣旨抄录好了,自有士卒送出。”
单眼皮胖脸的杨姓百户认识麻脸总旗,此时大着胆子问:“赵总旗,你昨日也见着天子了?”
赵总旗笑道:“那是当然,只是当时并不知是天子,只以为是京中来的什么大人物,直到今天离去后,才知是天子。”
杨百户苦笑,“天津离北京如此之近,闯逆不日必将派兵来取,天津根本无守御之力,你家大人又是何苦。”
赵总旗脸色一变,收起笑容道:“杨大人慎言,黄千户的下场可就在眼前。”
杨百户暮地脸色吓得发白,不敢再说话。
赵总旗却又笑道:“各位大人只是还未仔细看那圣旨,圣旨中已经言明,若贼军势大,天津卫无力守御,王指挥使可举城暂降贼,只要能保全官民百姓,他日反正,有功无过。”
那周百户道:“当真?圣上竟有如此开明旨意?”
赵总旗笑道:“那还有假?等会各位大人拿到圣旨抄录本,一看便知。”
天津左卫指挥使官衙,寒风中门可罗雀。
王晋在众士卒护卫下,直入官衙,登堂入室。
官衙中空空如也,一个守门老卒过来疑惑问道:“王大人何事来此?”
“来见汪大人,汪大人何在?”王晋道。
老卒道:“这两日并不见汪大人。”
王晋道:“既如此,本官去他府上寻。”
“寻某作甚?”一个声音传来。
王晋转头看去,见一神色萧索,一手提着些吃食,一手握着酒壶,黑脸上泛着些酒气,三十多岁的将官走了进来,边走还边拿起酒壶猛灌了一大口。
这人正是天津左卫指挥使同知汪猛。
汪猛打量王晋等人一番,道:“你等这般模样,莫非是闯贼来啦?好好好,早来早好,可以来个痛快,某深恨自己无回天之力,只能以死忠君报国而已。”
“天津还有救,大明也还有救!只要还有一线希望,我辈都需努力,汪大人请振作!”王晋道。
“有救?还有什么救?贼寇把都城都攻陷了,还怎么救?那些百姓都天天盼着吃他娘穿他娘闯王来了不纳粮,就是当兵的,有几个愿意跟贼拼命的,这还怎么打?”
“因为贼终究是贼,这多年来,闯贼四处流寇害民,所过之地如蝗虫过境赤野千里,可有真正给百姓带来好日子?要安邦定国,让天下人过上太平安逸日子,还得靠我等有志之士!以前我等无权,有心而无力报国,现下我们有权啦,尽可一展抱负!”王晋恳切道。
汪猛疑惑,“有权了?这是何意?”
“将圣旨拿给汪大人看。”王晋对李伟安道。
汪猛更加疑惑,“圣旨?”将手中酒壶吃食丢给一个士卒,接过李伟安递过的圣旨,展开看了起来。
好半晌,汪猛才抬起头来,道:“这是真的圣旨?”
王晋哭笑不得,道:“我与汪大人相识近二十载,我的为人汪大人是清楚的,便借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做伪造圣旨这般事。”
“皇上怎会对天津事务做如此详尽安排?”汪猛仍是不解。
“这圣旨就是皇帝在天津所书,不瞒汪大人,皇帝今晨才从直沽码头乘船离去。”
“皇帝将王大人连升四级,而且授予非常时期生杀予夺独断之权,这权力确实好大,古之节度使也不过如此。”汪猛酒意全无,正色道。
王晋面上略显尴尬。这汪猛武进士出身,虽然比他年轻,但升官却比他快得多,两人本是同僚,但后来汪猛升到了从三品同知,而王晋还仍是五品千户。
汪猛猛然向王晋单膝跪地而拜,道:“只要王大人能保境杀贼,汪猛愿誓死追随大人。”
上下级身份的转换让王晋略微不适应,将汪猛扶起。
“时不待我,如今需在最短时间内掌握天津兵权,以统一指挥准备抗贼,请汪大人出面召集天津三卫仍在天津的卫指挥使同知以上武官到此急议,宣晓圣旨。”王晋道。
“得令!”汪猛躬身抱拳行礼领令,身份角色转换十分之快。
公元1644年3月25日上午,北京崇文门,天色阴郁。
一队运送柴碳的马车逶迤入城。
车队中,锦衣卫千户曾南与另外两名锦衣卫乔装成抬柴夫模样,顺利进了城。
他三人于昨日混在运粮船队中抵京城外漕运码头,原本打算混到出城运粮的车队中入城,无奈运粮车进城的朝阳门是闯军李岩所部把守,盘查甚严,只好绕到这曾经守卫的崇文门来看有无机会,探知这里守卫的是刘宗敏所部,守卫颇为松懈,于是在城外远郭处等到一队运送柴碳的车队,谎称是京城内某官宦家家丁,护送官宦老父亲回乡后返京,不料城头变幻了大王旗,入不得城,请求车队带他们一同入城,并当即塞了些银两给那运柴碳车队头目,头目看在银子份上便让他三人跟在车队中入城。
入得城来,虽然只是短短几日,曾南三人却有隔世之感。
只见城中气氛还算平静,举目瞧去,但见家家户户的门上都贴着“永昌元年顺天王万万岁”、“新皇帝万万岁”等字样黄贴。
紫禁城。
宋献策迈着小短腿急匆匆步入英武殿,找着正在与牛金星商议公务的李自成。
“皇上,天津来书了。”宋献策参拜后便道。
“可是天津三卫递归顺降表来了?”李自成极自信地道。
宋献策略显尴尬的轻咳一声,道:“并非降表,前些时日派去的使者传回消息,说天津的态度目前暧昧不明,却拿了一封书信说是崇祯皇帝亲书与皇上,使者不敢怠慢,立即遣人送回京城。”
李自成腾地站起身来,道:“崇祯皇帝跟我有什么好说?递与我看。”
宋献策双手奉上,李自成拆开书信阅看,半晌,突然哈哈大笑。
“那崇祯在信中说了什么?”牛金星也禁不住好奇地问。
李自成将信递给牛金星,道:“不知那崇祯皇帝是不是魔怔了,竟然教我稳定边关,安抚百姓。这改朝换代,我大顺本就该如此做,何须他教?他一个亡命南逃之人,竟然还来指点我,甚是可笑!”
牛金星将那信看了一遍,也道:“崇祯皇帝此信到底是何用意?莫非还要沽名钓誉,彰显其一心为国为民?”
“定是如此。嘿嘿,天下被他治理得民不聊生,竟还有脸装出一副一心为国模样,实在可笑。”李自成赞同牛金星看法。
“我且瞧瞧。”宋献策也是好奇心大炽,从牛金星手中拿过信细看。
宋献策看毕,却正色对李自成道:“皇上,以臣看来,不论崇祯皇帝写这封信是何居心,但其具体建议却也中肯。比如他说京城近年来瘟疫横行,那瘟疫竟是通过人呼吸口沫、跳蚤等方式传播,需要进行彻底的卫生扫除、灭鼠、隔离病患等措施,以控制、消灭瘟疫蔓延。还有他说要善待边关将领家眷,善加抚慰边关将领,以防有边关将领在两面受敌绝境之下引清兵入关,招致国家大祸。呵呵,这边关将领我看分明说的就是吴三桂嘛。这番提醒,若非是崇祯皇帝提出,便说是金玉良言也不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