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受慢时光

安徒生说过一句话:“仅仅活着是不够的，还需要有阳光、自由，和一点花的芬芳。”在这个百物飞腾人心浮躁的世界中，芸芸众生大多如表盘上的秒针，鞭子下的陀螺，磨道里的驴，一睁开眼睛，就进入生活的快车道，再也停不住脚步，更无暇顾及阳光、自由、与花的芬芳。

有时候，人还是应该放慢脚步，走走看看，品咂品咂生活。

四月的一天，我起床迟了，早上没事，索性请了两节课的假，慢慢悠悠地洗脸刷牙。走进卧室，窗台上那棵半死不活的春兰，不知什么时候竟然抽起两枝花穗。花苞鼓涨着，将裂未裂，散溢着一脉一脉的幽香。花枝间悬坠着一颗颗水珠，亮晶晶的。一尝，竟是甜的！半路上，小草湿漉漉的，带着青草特有的味道，柔嫩可亲。油菜在开花，小麦在拔节，农人在忙碌，朝霞中，太阳正在升起……这使人感到新奇而振奋的一切，日日从眼皮下滑过，只是平日脚步匆匆，未曾留意。

四月的这个早上，实在是一个美好早上！

周日，趁着送女儿去练琴的时间，顺道去裁剪新买的裤子。说实话，人到中年，事杂，周末本该闲着，却更忙，早上要接送儿子去积木班，下午要接送女儿去弹琴，这期间还要买菜、洗衣服、给孩子辅导作业、陪孩子画画、买装修材料、看装修进度、协商天然气改造事宜、看望车祸住院的婆婆、去银行办理贷款、参加各种人情事务……偶尔身子闲暇一小会，脑子却停不下来，没时没节地转着。一天中，就连一点专门去裁剪裤角的时间都腾挪不开。

双日不逢集，渭北综合市场人不多，开着的店面也不多。找了半天，才找见一间不起眼的小店，店门口脏兮兮的，堆着纸箱水桶拖把等杂物，印在玻璃门上的招牌字早已驳落，但字迹尚未褪去，隐隐约约尚能辨得出“缝补店”几个字。推门进去，左边靠墙临窗竖放着一张大床，床头放着被褥，中间靠墙歪着一位老太太，眯缝着眼在做针线。床前一架缝纫机，半新不旧。右边是一架缝补机器，紧挨着一张五合板凑合成的工作台，堆着物什。房子靠里右侧支着火炉，壶里的水冒着热气。一个烫着短发的穿着黑马褂的大娘弯着腰撅着屁股洗着什么。

我暗自寻思：这样一间小店，手艺能精吗？刚要退出来，床上做针线的老太太挥着手叫：“来人了，来人了，别洗了！”洗东西的大娘忙着转过身子，一边甩着手上的水，一边笑说：“你先坐下，我洗洗手——几个鸡头，扔了可惜——小姑娘真漂亮！”一看，脸盆里果真几个鸡头。听着大娘夸我女儿，看着大娘忙着收拾着东西，我不好意思退出来了，顺势坐在椅子上。

大娘把脸盆端进里屋，擦干手。量身，划线，剪裤脚，一步一步，做得很仔细，很慢。边干活，边像是对我，又像是在自言自语道：“老了，六十过了，女儿不让干了，等下边的房子好了，就不干了。把这间门面租出去，比我一年挣的多！”“这门面租出去，一年有不少钱吧？”“别人都租一万八，吃的喝的用不完，不过下边新房子费用高，听说光物业费就两千多，还得贴补贴补……”就这样，我们便你一言我一语地闲谈起来。闲谈中得知，大娘以前在洛门做衣服，这几年老了，便把做衣服的旧家伙搬过来，开了这间店。女儿买了新房，明年三月份才交工。床上穿针引线的是大娘的姐姐，七十多了，身体健朗，在家里伺候着一家老小。大娘今天刚把姐姐接来，陪陪自己，叙叙家常，享享福。

剪完裤脚，大娘说裤子厚，得把裤边网一下，否则会走线。大娘将五合板往后一推，空出一个人的位置。大娘在机器前折腾了半天，却没动静。“这机子，要人命，线又脱了。最怕这根线掉了，针眼在后边，看不见。唉！老了，眼花了。”床上的老太太也跟着着急，不听地问：“能穿上吗？孩子眼睛亮，让孩子穿。”女儿也着急，不停地催促我，大娘转过身，问我女儿在学什么，在哪儿学。我一直是个急躁的人，这次却没有着急。门口出现另一个老太太，人没进门，声音先进来了：“老姐姐来了，这次来多坐些日子！别火急火燎地走了——你也别让姐姐回去了！”说话间，人和声音已一同上了床，两个老太太显出久别重逢的亲热。我忙打开手机上的手电筒，帮忙照着大娘穿针。

秋天的阳光从云缝间漏下来，斜斜地落在屋子里，落在床上，落在茶壶上，落在老太太的银发上，落在大娘指间的线头上，落在时间的脚印上，落在滑走的风上，落在空气中野菊花的芬芳上……时间在这儿突然慢下来，缓缓地流着，一直紧绷着的脑弦也松弛下来。眼前的一切，是真实的，又是虚幻的，是破旧的，又是温馨的。像发黄的老电影，像回不去的旧时光，躁动纷杂的心绪，渐渐在安静中平静下来。

机器响起来，声音均匀而清脆。女儿又开始催促，只好让她先走了。网完裤脚，大娘坐到床前的到缝纫机前，开始缝裤脚。线头接着线头，针脚压着针脚，大娘不急不躁，双手有条不紊地干着活，还不时接过老太太的话茬。准备熨裤边时，大娘提着熨斗转来转去，原来衬在床上的木板找不着了。三个人便一起找，最后在被子下找着了。

平时做裤边，几分钟就搞定，这次我却在这间小屋中磨掉了一个多小时，不过我一点也没着急，这慢慢行走的时光，好美妙。

纪伯伦有句名言：“我们已走得太远，以至于忘记了为什么而出发。”其实有的时候，不是我们走得太远，而是走得太快。适当的时候，我们应该慢下来，停住脚步，听听鸟鸣，看看日落，闻闻花香，享受享受慢时光，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