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文以亲身经历为背景,真实地再现了当年在国营单位工作时那段岁月的一个侧面。
【7】复合肥厂的结局
一个企业有没有发展前途或后劲,主要看它的文化底蕴,尤其是深厚的技术积累和不懈的拼搏精神。
复合肥是个小厂,我既是厂长也是工艺和配方工作的承担者。大学期间主修的是化肥制造,恢复高考前曾上过两年农业五七大学,说起来对这一行当并不陌生,但仍感学不够用,为此特聘了一个由新疆土肥方面顶级专家组成的兼职技术组,专门为开发品种设计配方。
自我不干后,他们觉得专家组也是多余,给解聘了,这无疑是自断了企业生存的命根。
在“狼头”看来,反正我已经把设备改造完毕,生产经营都已理顺正常,留下的“遗产”足够他们长期享用的了。
他自己是个外行,任用的人自然也是外行,说白了,那年头在国营企业上班的,没有几个不是混日子的料。复合肥生产现场很脏,正式职工都吃不了这个苦,所以,靠得住、能把车间生产玩转的,还是当年我培养的一个姓李的临时工。
临时工自然听指挥,可他的知识面窄,不可能什么问题都能解决,再说生产也仅仅是企业运营的一个环节。
销售和原材料组织,任何一个出问题都是致命的。
在以赊销为主的年代,三角欠债是我国企业间的普遍现象,这给企业的运营带来很大的不确定性。后期虽整体渐有改善,但复合肥行业在这方面惯性很大,这主要是作为使用对象的农民太穷了,他们一般到庄稼收获后才还款。
为了正常运作、维系客户,多数复合肥厂都欠银行大量的贷款。我们单位之所以没这么做,一是有兵团农资公司和化肥厂两个好股东,他们提供的原料可以缓些时日付款;再一个我们的信誉较好,不刻意拖欠,其他供货商也愿意提前给我们发货。
更主要的是,我经常抽时间带着销售人员到南北疆用户的基层单位及时了解情况,确保赊下去的肥料用到了农民的庄稼地里。
我一直认为:只要农民用了,即便收款有些难度,也是值得的,最起码没浪费,至少可以起到广告、宣传的作用。
有时还带专家组到各地布置试验点,给他们讲解使用方法,解决遇到的问题。
一旦发现非正常苗头出现,及时采取挽救措施,尽可能提前避免死帐坏账的蔓延。
自从“狼头”收回管理权后,把原赊销当作了一种个人行为,并人为的把责任全部都推到了原销售人员身上,放弃了单位应做的工作。
不仅如此,还单方面否定了与原客户的合作关系,把提货都改成了现款现货方式;表面看起来是把赊销的问题解决了,实际上是过于极端,不仅把销路堵死了,也加大了收款的难度。
因为在大家都不改变赊销方式的情况下,用户他宁愿欠帐提质量差点的货,也不愿先付款去买质量好的货。
许多老客户看到下一步不再履行原赊销合同了,对前面的欠款能拖则拖,根本就不考虑如何还款的事了。
作为股东单位的化肥厂和兵团农资公司,也看到了西凤和总厂的自私心理:根本就不把其他股东的利益当回事。人家不但不继续供货,反而加大了对复合肥厂原欠款的清欠力度。
兵农在清欠方面很有经验,一看势头不对,抢先把库存的成品都拉走顶帐了;这还不够,原材料也要拉走,根本不顾再生产的需要,显然是要分道扬镳了。
化肥厂清欠的方法更绝,当时非主体对主体比较依赖,常靠包揽一些工程争口饭吃,之间有一个来往业务结算通道。化肥属主体,复合肥、西凤都属非主体,复合肥欠化肥的款,经过通道,主体连商量都不商量,直接从应付非主体的帐款上扣掉了。
总厂的钱被扣后,转头就命令西凤把钱补上,西凤的领导连屁都不敢放,乖乖的赶快把钱打过去。
那些非股东原料供货合作单位,不具备这些优势,但也都加大了清欠的力度,甚至来人驻厂不走了。由于“狼头”压根就不愿按时给对方付款,对来人上门讨债也就不冷不热,甚至躲着不见。最后把人家逼得不得不把事情闹到总厂,并扬言要打官司。
总厂经营效果不好,但央企的名字没有抹掉,很注重面子;凡因下属企业欠债,对方闹到总厂要打官司的,一律责成当事单位的领导立即解决。
复合肥的注册总资产是800万,其中固定资产300万,当年在不向银行贷款的情况下,之所以能把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主要是充分地利用了三角债务关系,采取的是滚动收、付款方式。最多的时候曾经向外赊出去过1000多万,成品库房始终有备货,原材料按计划分期分批源源不断。
自“狼头”把复合肥经营大权揽到手后,企业的进料、生产、销售、资金回笼、付款这个正常的循环链就彻底的被斩断了:赊出去的款再也没能按期收回过,而欠人家的原料款,抵账的、用货顶的、打官司的等,却接连不断。
总之,只见出不见进,很快就把厂里掏得空空荡荡,全部流动资金都沉淀在了赊销的债权里。
厂里的工作除应付讨债外,基本上进入了休眠状态;上班职工也没有什么事可做,只是报个到、喝喝茶、看看报纸,坐等回款发工资;现场的临时工也辞退得差不多了,只留下一个指挥生产的,因为还不知道能不能再开工,所以没敢全部辞退。
起初,“狼头”以为赊销都是前任领导的事,还一个劲地虐待收款人员,眼看着收不付支,工资发不下来,才缓过神来。
等觉得应该调动单位全部力量参与收款的时候,黄瓜菜都凉了;不少都超过了时效,失去了起诉的权利;还有不少虽然赢了官司,但由于对方的机构、负责人都变更多次,再加上地方保护,根本就执行不了。
这样又坚持了几年,直到把企业的底子折腾光、工资发不下来,一个个才如梦初醒,有样学样的也去找西凤的领导闹事:要求解决就业、吃饭问题。
当初搬家时是总厂规划处选的厂址,只考虑有两栋库房和一些空地,没有与主体规划处商量;时年正赶上主体炼油新上一套装置,说那块地是炼油装置的预留地,复合肥不得不再次搬家。
说是搬家,实为拆除,因为这时的复合肥已成为一个累赘,只把设备拆吧拆吧拉到西凤的养鸡场,露天堆放在了哪里,估计早就变成破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