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期(八)

澎湃抱着一袋米在棠下公园下车,然后吃力地往达明家走去,大步流星。

这次回来,他没带任何东西,除了一袋非带不可的米。

“明——”到了达明家门口,他兴奋地往里面喊。

等了一忽,无人应答,于是他便自己走进去。刚到大门口,即见达明奔了出来:“回来啦!”

“嗯。”澎湃把那袋米放在一边。

“唉,不用这么客气啊,又带米来了。”

澎湃笑道:“要的。”

他俩到澎湃房间坐下。达明母亲与达明表姐在厨房忙着。

“姆!”澎湃叫道。

“喂,阿湃,回来啦!唉,又带袋米来。”

“没关系,我们有。”

达明端一碗汤给澎湃,然后一起走到后院。

“唉,这次肥佬了!”达明苦笑。

“什么肥佬?”

“我竟然在考试时发烧了!考英语时还流鼻涕!”

“唉,真倒霉!但不用灰心,又不是高考。”

“是啊,我也不在乎了,一模再来过。”

“嗯。”


晚修时,班主任批评那位在黑板上写字但没有擦掉的同学。澎湃深感抱歉,惭愧地低下头。下课后,他主动走上讲台,将自己写的粉笔字擦掉。

坐在澎湃后面的一位男同学问他:“澎湃,那首诗是你作的?”

“不是,抄的。”

“那字是你写的?”

“是的。”

小敏走过来问:“澎湃,那首诗是你写的?”

“嗯。”

“是什么意思?”

“唔……主要写——失恋。”他的声音低到只有自己能听见。

“什么?我听不见。”

“写失恋。”

“失恋?你失恋么?”小敏惊叫。

“不是。”澎湃哭笑不得。

课上,澎湃告诫自己:不能再犯错了!班主任已经对你虎视眈眈,甚至恨之入骨。日后要加倍小心!他已经再欣赏你的才能,甚至视你为眼中钉,不要奢求他会鼓励你、提携你,他没有落井下石已经万幸。忍耐一下吧,很快就解放了。

从家里回来后,他仿佛看破红尘,超凡入圣,没了爱欲,不再想小敏,不再想女人。


翌日,澎湃帮后面两位同学买早餐,但并没有得到感谢,反而被责怪了——两份早餐装在同一袋里!他居然没有发现有问题!在买早餐时,他只顾住吃自己的,忘记叫老板将两份早餐分开打包,事后又没有觉得不妥!为了帮他们买早餐,他也大费了周章——用达明借的背囊藏好,以躲过门卫的法眼——学校不准带早餐回校。

事后,他对达明说:“我觉得自己好笨!人家叫我帮忙,我居然一口答应了,想都没想。”

“也不能这么说,只因你太善良。”

“所以,我们凡事都要三思而后行。”

这天,他在看《菜根谭》时遇到一个问题:将来若像鲁迅一样以杂文针砭时弊,岂不跟“与世无争”相悖?用笔杆子揭社会之丑恶,岂不自寻烦恼?他陷入了思想的死胡同。

课间,他又在上楼时碰见下楼的宝瑜。

宝瑜冲着他笑道:“Hi!”笑容灿烂。

他又像没有看见没有听见一样,冷冷而过。

回到座位后,他感到很自责,这样对宝瑜是否太过分?人家已经放下,你为何还耿耿于怀?人家已经非常宽宏大量,主动跟你打招呼,而且笑容可掬,你为何还对人家不理不睬冷若冰霜?别忘了,是你对不起人家在先!

他决定向宝瑜道歉。

期末考试成绩公布了。澎湃的旧同桌明彦英语第一。他为他感到高兴,但也感到不公。澎湃认为,明彦之所以取得佳绩,是因为爱情的力量。明彦成绩一直不好,但在英语尖子淑芳同学的爱的滋润下,他的成绩有了很大的进步——他有了很大的动力。澎湃终于拥有可以驳倒那些认为高中生谈恋爱必影响学习的片面谬论的例证。

澎湃非常羡慕明彦,越羡慕越心痛。他痛恨对爱情赶尽杀绝的老师。他深信:在高中,尤其高三,爱情对学习的作用非常巨大(当然除了无心向学的烂泥)——爱情必定是高考成功的催化剂!他自己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当他以为自己活在一剑知的爱中时,为了不让她失望他拼尽了全力排除了万难;当他知道她心里没有他后,他就一蹶不振万念俱灰。可以说,爱情不但是他学习的动力,更是他生活的动力。


课间,他到二楼,没有遇到宝瑜,有点失望。他想见她时见不到,不想见时却总是碰着。难道今天见不了?不会。有志者事竟成!诚能感动天!

临放学,他拿着《辩证唯物主义与经验批判主义》和达明的借书证走出教室。刚出门,即遇上求之不得的宝瑜!她照例笑容灿烂地向他打招呼:“Hi!”他的近视眼差点又令他错过她了。他连忙走过去,兴奋地说:“宝瑜,sorry!”然后离开,开心地。

宝瑜被愣住了,感到莫名奇妙:“干嘛?……”

难道她没有觉得他之前非常失礼?她始终是她,没有心计,天真无邪。

澎湃走到操场上,仰望西天的云彩,多美丽!他沐浴在夕阳的余晖中,自我陶醉。

此时,敬川走了过来。于是,他们一起慢跑。跑着跑着,后面传来一位同学的叫声:“澎湃!”澎湃转过头一看,原来是初泽。他们高兴地拥在一起:“泽叔!很久没见!不好意思,刚才我什么都看不见。”

于是,三人一起跑。

澎湃笑:“没见恁久,又靓仔啦!”

初泽笑:“是吗?”

“成绩怎样?”

“唉,失败了,很差。”

“不要紧啦,事物总是变化发展的,一次成绩不代表什么。”

“你呢?现在干些什么?”

“我正在研究哲学。”

“哗,这么说,你现在很厉害啦!”

“我还研究艺术、文学和法律。我准备自学,考北大。”

“哗,是吗?你不是高职吗?”

“你不知道吗?我一直都是双非。”

“哦。”

“对了,你的语文怎样?”

“很差,又不合格。如果不是这样,我就不会那样了。”

“唉,又是这样!你真要将语文提高一些。别再老是整天做数学,挤点时间出来,看看一些文学期刊,很可能会在一个月内提高的。达明也是这样,一回家就看《读者》。”

“达明的语文多少分?”

“当然很高啦。”

“他每科都是这样。”

“是啊。”

“好啦,不跑啦,我先走啦,再见!”说完,初泽离开。

澎湃再跑一圈就到杠杆处锻炼,然后离开。

他到阅览室看了一忽《诗刊》,然后到图书室借了教育类的《让心灵充满阳光》和艺术类的《西洋绘画的精华·油画》。

不知为何,快餐店的老板今天特意给澎湃加了菜。

澎湃觉得今天很幸运,他希望天天如此。

今天,有三件事令他感到非常高兴:一、他终于找到背部酸痛的原因——不戴眼镜所致(看书时,头几乎贴到书本,脖子弯得离谱,整个身体靠一臂支撑,不痛才怪!他决定再次戴上眼镜,以免后患无穷——虽然戴上后会看清女人的容貌和身材,但他深信世上除一剑知外再无美女。);二、下午的体育课上,他误入全是女生的体育馆,并且和其中一些女生一起打兵乓球!(他先和小敏一组,然后和丽爱一组——他每个动作都比女生温柔!他特意把球打得很高——差不多碰到天花板,引起女生们一阵又一阵的笑声。)三、(最令他兴奋)晚上放学后,教室外,小敏冲过来用双拳轻轻地在他手臂上乱打,好像将所有不快都发泄到他到身上——他既惊且喜:这是他们第一次的亲密接触!(小敏边打边发牢骚:“我好憎他……”他真想一手把她揽住安慰,但她已经含泪而去,低着头到楼梯口等月缘。他跟了过去,温柔地安慰:“我早就知道你有好多心事,但我不敢找你。我以为你看了《菜根谭》后会知道怎么办……”小敏苦着脸生气地转过身,不理他,顷刻,又转回来向他诉苦:“我真的好憎他……”她满脸委屈。原来荣就看上她!还在晚修时骚扰她!澎湃温柔地说:“别理他就是了。或者向班主任反映,叫他调位。”“不行的。”“你要心如止水啊。”“什么意思?”此时,达明下来了。于是澎湃对她说:“平静点。”说完便和达明离开。)

今天,明媚的阳光照亮了澎湃内心所有的旮旯,驱散了所有的阴霾。他的内心顿时光芒万丈,晴空万里。他仿佛突然成仙,觉得未来的每一天都会春意盎然,一片光明。

现在,他对哲学的认识又上了一层楼。他已经习惯一天看一本书,这种习惯渐渐变成了一种任务,不完成誓不罢休,不完成也要完成。从今天开始,他增加了强度——一天看两本!他把达明的借书证也用上了,十分疯狂,如饥似渴。从文学到医学,从哲学到艺术,从教育到历史,无所不涉。

经过多天来的修炼,他觉得自己在为人处事方面有了很大的进步。毕竟他真的是全心全意想学好《菜根谭》的。况且,他慧根不浅、本性沉静,故能深得是书之旨,深会菜根之香。他深信人定胜天,天无绝人之路。因为人具有主观能动性,而且事物的发展本来就崎岖曲折,但前途总是一片光明。加之外因必须通过内因才起作用。所以,何必老是愁眉不展,自寻烦恼?他总是想到一剑知对他的忠告:希望你能够,对自己微微笑,对别人微微笑,对生活微微笑。他感激她,引他往正道上走。虽然你爱人家,但人家没有义务要爱你。跟你好不一定就是喜欢你。有些事情,真的不能强求。人生总有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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