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的过错,是我来晚了。”童岄又悔又怕,轻抚着清儿后背柔声安慰,亦是任她捶打,任她哭。
清儿巴掌大的脸颊上爬满眼泪,上气不接下气哭了许久才渐渐平静。童岄看她这般模样,心中五味杂陈,即痛又悔,他还从没见过如此不管不顾,任自己情绪流露的清儿!
童岄察觉清儿身子一直发抖,连忙将深衣脱下披在她身上。他伸手轻抚她脸颊,替她将泪儿擦去,哽咽道:“没事了,没事了。你哪里受伤?”
“脚。”清儿挪了挪发麻的脚,又是一阵钻心的疼,疼得她忍不住哼出声来。
童岄将目光放在清儿血肉模糊的脚踝上,眉毛微微抽动,立时便红了眼睛。他将火把捡起来,细细查看夹在她脚上的东西,却只看到鞋袜上殷红的血,那心便又抽痛起来。
“不能碰。”清儿梨花带雨地瞅着童岄手中的匕首摇头,“我试过,越撬它便箍得越紧。”
“这是精巧机关,即是机关便可打开,没想到鹿璃山还有如此人物!”童岄收起匕首,细细研究夹子,一时急得冷汗渗渗。急不得,急不得,可清儿的脚都伤成这样,他又如何不急!陷阱虽冷,他额上却滑下豆大的汗珠。
“我的脚会不会……”清儿咬着嘴唇痛到麻木,而见童岄眉色凝重,巨大的恐惧又扑过来。她若残废,日后要如何过活?清儿眼泪忍不住又涌出来。
“放宽心,我不会让你有事的。”童岄将眉头稍稍松了些,低声道,“忍着些。”
他思虑良久,将匕首对准夹子外侧,轻轻扎下去,只听咔嚓一声,利齿随即脱离清儿的脚。清儿只觉后背一凛,倒吸一口凉气整个人便瘫了下去……幸好,幸好!
童岄亦是吓得不轻,他扔了匕首扶住清儿滑下去的身子,松下口气。幸好,这夹子是专门为猎兽设计的,机关比较直白,若是为了困人,当真不会让他如此轻易打开。愈在乎便愈害怕,他方才差点稳不住。
“弓箭和箩筐我明早再来取,我们需得赶紧回去处理伤口。”童岄用帕子将清儿脚踝扎紧止血,又将披在她身上的深衣紧了紧,旋即将她抱起来。
童岄深一脚浅一脚走在山路,踩在枯枝败叶上吱吱作响,成了静寂林中,呼吸外的唯一声响。他走得很稳,又不得不加快步伐,他怕颠到她,又怕走慢了,她脚踝流血过多,伤及神经。
想起她鞋袜上的血,童岄心里不知是何滋味。这伤若在他身上,血也流在他身上,还能好受些。
“你冷吗?”童岄感觉怀里的人有些发抖,便又抱得紧些,“我们快回到草庐了。”
彼时清儿半边脸颊都贴在他胸口,感觉他抱得又紧了,有些喘不过气却不知如何开口,只得微微摇头,搂着他脖颈的双臂又紧了紧。
清儿或许并不是冷,却还是抖,脸颊同醉酒般热。童岄胸口起伏有力,砰砰砰的心跳声就贴在她耳边。她偷偷抬头,看不见童岄的脸,只能瞧见他下巴,就抵在她发上。
清儿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亦不知自己行在山路,感觉不到迎面扫过来的冷风。童岄怀里是热的,他将她整个搂在怀里,围在臂弯里。
清儿努力调整自己凌乱的呼吸,靠着他胸口,悄悄闭上了眼睛。情窦初开的年纪,她本不懂,却不知不觉上了心头。如同醉酒,整个人迷迷糊糊,飘飘然不知所措,幸好彼时夜黑,童岄瞧不见她红透的脸。
远处烛影绰绰,童岄急走的脚步顿了顿:“到了。”
“放我下来吧。”清儿抬起哭花的脸,面色忧郁地瞅着童岄,低声嗫嚅,“你这般抱着我,毕竟,毕竟与礼不合,我还是自己走吧……”
童岄看着她的脚,心中抽痛又起:“你如何走得了?”也容不得她反驳,抱着她径直回到草庐。
无为背着手正焦急地在院子来回踱步,童岄说去迎清儿,去了这么久还未回,定是出事无疑。无为想到这里,担忧更甚,正不知如何是好,隐约瞧着远处人影绰绰,悬着的心才哐当落下去,便急急去开院门。
“师父。”清儿见到无为,一时百感交集挣扎着便要下来,童岄却不松手。
“脚怎么了?”无为看到清儿被血染红的鞋袜,心内一惊,赶忙将二人迎进来。
“取些酒来。”无为将清儿袜子剪开,带着血从她伤口处撕下来。清儿痛得隐忍不住,闷哼一声,眼泪便哗哗淌下来。
“还好,未伤及骨头。”无为接过童岄递过来的酒,有些不忍,却又不得不下手,“这伤口可大可小,需得处理干净才行。”旋即用眼神示意童岄。
童岄握了握拳坐到塌上,用身子挡住清儿视线,将她的脚放在自己腿上按住。
清儿咬着牙生忍着,不敢叫出声,眼泪却不争气。她脚一时痛得往后缩,奈何童岄力气太大,按着她整只脚丝毫动弹不得。清儿试图想些别的事情转移注意力,可脑子想的还是……不知何时能结束。一阵剧烈的疼痛过去,清儿感觉无为似在缠纱布,那痛便轻了许多。
“这几日脚莫要落地,不可沾水。这伤若不好利索,怕日后阴雨天气会痛。”无为嘱咐着,起身去洗手,盆子里的水便染成红色。
童岄长舒口气,方才紧绷的神经来也放松下来,方才清儿的脚每往后挣扎一下,他这心便跟着狠狠揪在一起……他将清儿左脚小心放在塌上,回头看她脸色煞白,满脸泪花却不哼一声,心里猛然又是一揪。奈何无为在,他忍住将她抱在怀里的冲动,淡淡道:“我去给你打水洗脸。”
童岄拿过毛巾递给无为,默默端起水盆出去了。
“日后上山定要小心。”无为微微叹气,并未深责。
“今日确是我大意了,我见到山鸡,一时忘形……未识破猎户布下的陷阱。”清儿说完猛然想起,“师父,您还未吃晚饭吧,我去烧饭。”
“哎,”无为见清儿要起身,伸手将她拦下,“你歇着吧,我去烧就是了。”
“师父。”清儿愣愣瞅着无为出了门。她还隐约记得小时,从来都是无为烧饭,待她长大些,个子高过灶台,便从无为手中接过铲子,一点点学着烧菜酿酒,缝补做鞋。不过她小时候的记忆似乎只停留在五岁,或是因之前年龄太小缘故,才没有任何记忆吧!
晚饭后,童岄端了碗姜茶过来,清儿一惊,她实不知童岄还会煮茶。
童岄看出她心思,无奈笑道:“放心喝吧。我在军营也常常淋雨受伤,军医都煮这个与我们喝,止痛去寒。晚间捂好被子,好好睡一觉,切莫染了风寒。”
“谢谢你。”清儿躲闪着童岄目光接过碗,“今晚,真的谢谢你。”
“我们师出同门,本就是同根兄妹,何需用谢?早些睡吧。”童岄忍下胸中万语千言,落寞地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