堪比台塑王永庆,工业巨子张士平的创业故事与商业思考

导语:2017年接触港股,那时就被张士平的创业经历所打动。一直想写一篇关于他创业和商业思考的文章,今天终于完成心愿,希望您读下来有一点启发。

五十年前,魏桥镇的土篮球场上,一群年轻人在打篮球,仔细看,其中一位是光着脚在打。这小伙是张士平。

那时没人能想到,日后就是他把作坊小厂做大,在邹平这个小县城带领大家伙转型致富。

生在苦难中 挣扎以求生 

1946年,张士平出生在邹平县魏桥镇的乡村,父母是普通农民。那时家境普遍不好,张士平最早的记忆就是饿肚子。

光脚打篮球,是因为穿鞋的话,一场篮球打下来,妈妈熬夜纳鞋底做的这双鞋就坏了,舍不得。

1964年,初中毕业,他进入魏桥油棉厂工作。他从抗大包开始干,100多斤的大包,成年累月的干活,至少能吃饱饭了。

1968 年,22 岁的张士平因为替遭迫害的老师傅打抱不平,被下放至德州庆云县修黄河河道。去时带了两件衬衣,有经验的工友告诉他,干两天活,衣服肯定会被磨烂。张士平索性光着膀子挖沟推车。

4个月之后,张士平掉了20 斤,带着一次未穿的衬衣回到家中,老母亲在他背上揭下了一层完整的晒脱了的皮。

1981年,半年开工半年闲?

 岁月流淌,张士平逐渐在工厂崭露头角,从扛大包到生产股长,做过厂消防队长,副厂长,1981年,张士平当选为油棉厂的厂长,这也是魏桥创业集团的起源。那一年,他35岁。

80年代是个神奇的时代,海尔的张瑞敏、联想的柳传志、万科的王石、华为的任正非,都是此时开始创业。

邹平盛产棉花,油棉厂很多,魏桥油棉厂,后来叫邹平第五油棉厂,由县供销社主管,是当时最差的一个。厂子里没有一块完整玻璃,车间里随处能见到大小便。

油棉厂加工有季节性,半年开工半年闲,生活就不能全靠工厂。即使当上厂长后,除了在工厂干活,张士平还干着农民的活,家里还养着猪、种着地。早上上班前给地里推上三大车肥,然后才去上班。

张士平走马上任后,从严治厂,打破大锅饭,实施超定额计件工资制度。逐渐工厂上了正轨,按劳分配,职工积极性提高。

刚好国家放开了粮油统购的政策,张士平在全国同行业首开先例。带领职工走出去收购大豆、花生、棉籽加工油料,这样原来半年闲的时间,搞油料加工。

那时魏桥油棉厂出去收购大豆花生的工人们,没有喊苦喊累的。为了给厂里省钱,他们不舍得住旅店,每每在棉仓、车厢里对付一夜,第二天继续上路。

1984年,盈利了?

全年都有原料,都能开工生产,干部能上能下,工人能进能出,计件工资,多劳多得。三年中,工人收入增加,人心振奋。有一次厂子招工,只需要招十几个人,结果有上千人排队。

那时的政策已经放开,企业对新增收益的部分拥有支配权。张士平带领员工把收益用来购置更多的榨油机械扩大生产,到1984年,这家小油棉厂创造了400万元利润,3年时间,张士平把这个乡镇作坊变成了全国油麻行业利润最大的工厂,也是全国供销系统的利润第一名,创造了当时的一个传奇。

事后看这只是传奇的开始。

1985年,卖棉难!

好景不长,刚过了几年顺心日子,张士平遇到新的问题。连续几年棉花高产,山东出现卖棉难。

当时棉花在工厂里堆的到处都是,储棉仓库全满,厂区也堆满了棉花,旁边菜地也临时占用,堆起了小山一样的棉垛。

那个年代,棉纺需求量最大的是上海,张士平去上海一家棉纺厂上门推销,连门都没进去。棉花堆积如山,张士平得想方设法消化掉。

80年代棉纱价格国家控制,但织成毛巾后的价格却是放开的。自建毛巾厂的想法开始成型。全厂200多名职工集资89万元,购置了52台织机,1986年5月毛巾厂建成,当年底盈利25万元。第二年盈利近200万元。

三年下来,毛巾厂积累下600万元利润。多年后,张士平讲他佩服的人不是李嘉诚,而是王永庆。王永庆在建设石化厂的时候,PVC粉生产出来滞销,就自己生产雨衣等下游产品消耗掉,英雄所见略同。

大发展从棉纺起步

棉纺工业是现代工业之母,也许不是巧合,张士平带领魏桥的大发展恰好也是从棉纺开始。早年棉纺工业有“上青天”的说法,上海青岛天津。

青岛纺织工业发端于1902年,纺织业鼎盛时期经济总量占青岛全部产能的75%以上。60年代三线建设的时候,青岛国棉四厂在滨州北镇建设了一家分厂,就是后来滨州第一国棉厂的前身。

魏桥集团的创业之初,曾得到滨州一棉的大力援助。滨州一棉的工程师曾给张士平讲解过三个项目:棉纺、无纺布与化纤,张士平选择的是棉纺。

1988年张士平参加了商业系统在北京举办的管理培训,机缘巧合,了解到有1万锭的棉纺配额,算了下这几年织毛巾攒下的利润,有600万资金,刚好和这1万锭所需要先进设备的投资匹配。

经过积极争取,最终配额花落邹平第五油棉厂。魏桥上的这1万锭产能,标准化程度高,质量控制严格。因此1990年魏桥棉纱就实现了外销,日本的伊藤忠商事就指名采购魏桥的棉纱。

有了稳定的海外客户,魏桥又投资上了5万纱锭项目,到1997年魏桥纺织已经达到33万纱锭产能。

1998年,老停电,怎么生产?

棉纺是用电大户,当时中国经济发展迅速,电能供不应求,拉闸限电是常事,在县城的魏桥纺织饱受断电之苦。

1998年国家出台政策,鼓励有能力的企业发展热电联产的自备电厂。张士平想,自建电厂再也不用担心拉闸限电了,热电联产刚好提供棉纺所需蒸汽,可以降低棉纺生产成本。

当地政府有5000万的公债支持,魏桥纺织自筹了5000万,建设企业的第一家自备电厂。

魏桥第一热电厂1999年9月投产,结果10月份就接到淄博电网通知:魏桥必须从大电网解列。淄博电网同时警告邹平县政府,如果魏桥自备电厂不解列,将对整个邹平县的用电安全产生威胁。沟通无果,魏桥只能解列。

好在自备电厂非常争气,从未出现断电事故。此后,魏桥开始扩建自备电厂,并且始终保持了孤网运行,并且发电成本远低于国家电网,给魏桥进一步创造了成本优势。

2003年,人家限产压锭,我呢?

六七十年代是棉纺行业的黄金年代,那时进入国棉厂工作是令人羡慕的事情。一直到八九十年代,国内棉纺锭由1780万锭发展到4245万锭。

与此同时,技术滞后、产品积压、低价竞争、开工不足、富余人员多,企业亏损一系列问题也不断涌现。2000年前后,国内纺织工业进入压锭调整周期,用3年左右时间压缩落后棉纺锭1000万锭,分流安置下岗职工120万人。

张士平看法与众不同,他判断国内劳动力成本低、又是全球最大的棉花产地,中国加入世贸组织后,2004年底世贸成员国取消纺织配额,棉纺织行业前途光明,关键是你自己怎么做。

“那时候我们的1万纱锭盈利率,是国营纺织企业的10倍,我们的人均劳效是国有纺织企业的5倍。” 多年后张士平回忆。

魏桥集团逆势扩张需要大量资金。国内上市资源紧缺,于是魏桥纺织绕道港股,于2003年9月在香港联交所主板正式挂牌交易,获得超额认购,次年再次配售成功,两次共获得近30亿港币的融资。

募集资金,张士平全部用于增加高附加值棉纺产品,引进一系列先进生产设备:清梳联机、精梳机、倍捻机,设立技术开发中心,提高产品技术含量,增强竞争力。2005年,魏桥纺织达到640万纱锭的规模,成为全球最大棉纺织企业。

在国内纺织行业连续下滑的情况下,魏桥仍保持了30%的业绩增长。魏桥棉纺产品销往欧美、日、韩及东南亚国家和地区,或许你穿的牛仔裤布料就来自魏桥。

2001年,电太多了,怎么办?

前面说到,魏桥自备电厂是孤网运行。解决了电能热能不足的问题后,很快出现新的难题,电太多了。

魏桥的热电厂满足自身电能消耗的同时,已经有能力向周边工业用户提供低价且稳定的电力。邹平县政府曾希望魏桥以优惠价格向部分重点企业用户供电,但这引起电网公司强烈不满。多余电力通过大电网销售,此路最终没有走通。

金属冶炼需要消耗大量电力,在炼钢和电解铝之间,张士平最终选择了电解铝。电解铝消耗电力更多,约40%的成本是电力。当时政府也在积极引导电解铝的发展,那些年铝材的消耗量逐年上升。

自建电厂2年后,张士平决策成立了铝材铝电联产公司,2001年,魏桥第一条电解铝生产线投产。

2006年 ,土生土长,能长多大?

2006到2010年,通过自建和收购,魏桥的铝电板块达到了91.6万吨电解铝产能,形成了邹平、魏桥和滨州三大生产基地,建立起从氧化铝、热电、电解铝以及液态铝合金、铝合金锭的上下游一体化生产体系。

2011年魏桥集团进入高精铝板带箔、新材料领域。甘蔗从头吃到尾,张士平重视技术,实力越来越强。

滨州在招商引资中,一直重视吸引世界500强企业投资,但差强人意,结果不甚理想。但就在2012年,滨州自产了一家世界500强公司,这就是土生土长的魏桥创业集团。

从2012年起,魏桥创业集团连续11年上榜世界500强,从初上榜的440名到2022年的199名,规模越做越大。

2014年,国内原料不足,咋整?

中国是全球第一大原铝生产国,但中国铝土矿产对外依存度达到60%以上,中国铝土矿保有储量仅占全球储量的3.%左右。

除了供需失衡之外,国内的铝土矿只能采用高能耗的烧结法工艺生产氧化铝,能耗高;而高品质进口矿多为三水铝石型高品位低硅铝土矿,可以采用低温低压的拜耳法生产工艺,能耗更低,更环保。

印尼、马来西亚铝土矿资源丰富,2013年,张士平投资在印尼兴建了一个百万吨产能的氧化铝项目,以期解决上游原料问题。2014年印尼出台禁止铝土原矿出口政策,促使魏桥继续另寻上游来源。

铝电板块负责人张波把铝土矿进口来源锁定在几内亚,这是一个位于非洲中部西海岸的国家,矿产资源丰富,有“地质奇迹”之称。全球铝土矿储量约为300亿吨,几内亚储量约74亿吨,位居全球第一,并且矿石品位高,氧化铝含量高达45-62%,二氧化硅含量仅为1-3.5%。

几内亚是欠发达的资源型国家,基础设施缺乏,从几内亚矿区外运铝矿石,几年前中铝等几家公司都曾做过尝试,无一成功。

魏桥是生产企业,建码头、海运非自己所擅长,张士平张波父子寻求合作,2014年魏桥与新加坡韦立国际集团、烟台港集团和几内亚联合矿业公司,四方组成赢联盟,各自完成航运、港口、矿石采掘与深加工四个领域的事情,术业有专攻,各展所长。

从码头奠基到出矿装船,不到4个月的时间。那一年埃博拉病毒还在非洲大地肆虐。几内亚的铝土矿石就从大西洋西岸出发,经好望角、印度洋、马六甲海峡、南中国海,烟台港,再装船中转,在滨州套尔河港区码头卸船,最终运抵魏桥集团矿石堆场。

这是几内亚的矿石第一次运到中国。做到这一切,魏桥只用了2亿美元。此事被业内称为奇迹。2015年,几内亚铝土矿出口到中国100万吨;2016年,1190万吨;2017年,3150万吨;2018年,4000万吨。

从此铝土矿原料不再是魏桥,确切说是宏桥的瓶颈。魏桥创业集团的铝电板块以中国宏桥的公司名称,已经于2011年在港交所成功上市。张士平在铝电产业链的扩张,股市融资帮了很大的忙。

2017年,遭遇做空,股价?

 2017年2月28日, Emerson Analytics(爱默生)发布报告,质疑中国宏桥财务数据造假。主要论点是电力与其它原料宏桥隐瞒成本,导致财报显示的盈利能力虚高,爱默生判断宏桥的真实盈利能力只有财报的一半。

做空报告一出,中国宏桥股价次日直线下跌8.33%,收盘7.15港元/股。中国宏桥随后紧急停牌。

此事在投资圈引起轩然大波。雪球是投资者最活跃的网站,藏龙卧虎。有位ID为高处看海的网友,对铝电行业深有研究,他分析了爱默生的报告和中国宏桥公开的数据,得出结论:爱默生假如借此做空,将是搬起石头砸自己脚。

爱默生认为:宏桥利润显著高于同业,发电成本和氧化铝生产成本显著低于同业,难以置信,以此判断宏桥造假。爱默生比较的铝业同业、煤电同业,都是中国的国企,相对高成本低效率。

雪球网友根据爱默生报告中的数据,和宏桥财报和官网数据,以及国内其他铝电民企的数据,分析后,发现宏桥自备电厂的煤电成本没有异常。氧化铝的生产成本比较下来,也是相同结论。

围绕着宏桥,邹平形成了铝产业集群,几十家下游企业在宏桥液态铝有效运输半径内,客户可以少熔一次,宏桥也省掉了铸造和长途装运成本。这是一个其它电解铝生产企业艳羡但难以模仿的竞争优势。

宏桥对厂房设备折旧计提年限采用10年,属于更审慎的方式,财报显示利润因此会变少,而不是变多。

中国宏桥因做空报告导致的一系列事件,从2017年3月1日起两度停牌,财报也因此延期。同年10月25日,中国宏桥发布澄清公告,针对爱默生的报告逐一回应。

公告长达78页,读完之后,我想起了巴菲特的一句话:一个优秀的企业从来不会某一天说,我们降成本吧,优秀企业降成本就像新陈代谢一样自然(大意)。

难怪投行高盛曾说,魏桥铝业是全球铝业在行业周期低谷中少数可以维持利润者,甚至是唯一一家还在赚钱的公司。

宏桥没有作弊,是货真价实的学霸。10月30日复牌,股价当天大涨31.91%,创了历史新高。市场短期是投票器,长期是称重机,对宏桥而言,这次既是投票,也是称重。

印象中,境外上市的中国公司,扛得住做空的,在中国宏桥之前,只有新东方。

10几年前张士平讲过:一个好企业是批评不倒的,真正能批评企业的只有市场。爱默生如果平时关注张士平多一些,分析会更慎重,可能不会得出其当初报告结论。

张士平的商业思考 

张士平低调,其商业思考,外界了解不多。有朋友评价,张士平在商业方面的才华和价值几乎被完全忽视了。

纺织、火电、铝行业,都是行业性亏损的大户。张士平身在这三个行业,却能做到“行情好,多挣点儿;行情差,少挣点儿。”

从1981年开始,张士平在创业之路遇到了一个又一个困难,而张士平却把每一个困难变成了机遇。他曾自我调侃,“我们就像和面一样,面多了加水,水多了加面,最后发展到现在的局面”。

他还有一句话流传很广:“做企业和和卖菜一个道理:低买高卖、中间不浪费”。

从魏桥创业集团旗下两家上市公司的公开数据中可以看到:
魏桥纺织,一直投资先进技术与设备,注重科技创新;中国宏桥,逐年打造「铝电网一体化」和「上下游一体化」的产业模式,在邹平推动建设铝产业集群。

这两家公司共同特点:行业低谷时扩张,具有显著的成本优势与规模效应,产品质量在全球同行业中具备竞争力。日绵指名采购魏桥棉纱,苹果手机壳体铝材90%的供应来自宏桥,就是典型案例。

至于媒体喜欢提及——两家公司都是全球第一,只是企业发展的结果。张士平显然更喜欢在原因上努力。

张士平还有个规矩,不懂就不做。和巴菲特英雄所见略同。虽然他从不炒股,在我看来,他实际上是一位投资大师,几十年来始终在低谷时买入,建立自己的资产项。

后 记

 魏桥创业集团创始人张士平因病医治无效,2019年5月23日于邹平县人民医院逝世,享年73岁。

一代工业巨子,生前低调,去世后关于他的文章如天降雪片般增多,一为纪念,二是传奇。

三年后,魏桥创业集团依然在成长的路上:

(数据来源:www.fortunechina.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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