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一株草开花

课间操时间，我放在正在批改的作文，匆匆赶到操场。教学楼里涌出懒散的学生，鼓点激越的音乐没有响起，体育宋老师喝令开跑。班长走出队列，对我说：“小A今天早饭后不知怎么了，把自己的东西全收拾进书包里，写了张请假条并冒充你的字体代签批准，冲出了校门。”我一惊，不再跟操：“咋回事？”“不知道什么原因，好几个男生劝阻，他怒气冲冲，摆出一副谁干涉就打谁的架势，后来小李跟上他，大概走出校门不远被段长发现，被截回来了。”我想起早饭时间有三个未接来电，那个时候往往是我最忙乱的时刻：做饭，洗涮，送孩子上学，手脚麻利处理完一切，往往是八点之后了。我远远地望着班级整齐前进的队列，恍惚看见小A瘦高的身影。

跟着孩子们跑了两圈，下操了，我喊住他，问他怎么回事，他一口否认：没啥。我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这个比我高了多半头的男孩儿，刚入学时还是个连家庭住址都搞不清楚的小毛孩儿。因为父母离异，他有些偏执、古怪，经常在课堂内外说些做些滑稽的言行惹同学们喧笑嘻闹，寻找存在感，任课老师对他多有微词。从七年级到现在，他惹出了很多事故。我的心里总是怜爱这个孩子，从没认真严肃批评过他，对他只是谈话交流、思想教育。此刻，我攀着他冒着汗气的肩膀，朝着教室同行。我说：跟我说实话，无论对错，我都不会批评。他终于开口了，几天前买饭时他刷卡而另一同学认为是自己刷了卡，把饭抢走，他愤而扔卡。这几天没卡买饭，向别的同学借，大家都不借。而他以为是元凶的那个同学也断然拒绝请他吃饭，认为卡是他自己扔的，与己无关。小A感觉班级里没有朋友，没有情谊，就生气出走。

这真是个幼稚可笑的事故，但我不能哂笑，因为在他心目中，这是重大的事，并且坦诚信任地向我倾诉，我要抚慰他那颗受伤的心。我说：“你是个重情义的孩子，我早就看出来了。但是每个人的性格、教养、品行是不一样的，别人或许没把情义看得很重。这一点连孪生兄弟也不尽相同，何况同班同学呢？大家来自不同家庭不同小学，经历不同，认识自然不同。你重情重义，是个好孩子，可是，不能要求大家跟你一样的重情义。慢慢地你会找到同样尺码的人，结为知己。但对其他人，要宽容大度，这是男子汉最大的美德。胸怀是被委屈撑大的，做个有胸怀的男子汉，不能因为一点小摩擦就使性子、惩罚自己，这是没有意义的。”

一边说着，一边已走到教室门口，他点点头，一副听话的样子。我不敢保证我能改变他的执拗，我只是尽力让他明白，同学之间需要更多的宽容和理解，严于律己、宽以待人是处理人际关系的不二法宝。多希望他能和其他同学一样，敞开心窗，沐浴阳光，去享受生活的宁静和美好。

一周后的一个早晨，宿管老师告诉小A所在的男寝第三次违纪了，熄灯后说话不止，严重影响了自己和同楼层其他宿舍的休息。主要责任在小A，他挑起话题，引逗全寝室的成员参与讨论。我有些愤怒，反复告诫自己：冷静冷静，先想好策略再处理。我的目光冷峻地在肇事的几个男孩身上扫描，不动声色。一个上午过去了，他们违纪的事班里人尽皆知，大家都在幸灾乐祸地等待我惩罚他们。中午放学，三个主要肇事者终于忍受不了同学们对他们的指责，蹭到我跟前，一个个低头认错，要求我给予惩罚，并再三保证以后不再违纪。我说，你们已经第三次违纪了，老师在等待你们能知错就改。你们告诉我，怎样解决这个问题？我盯着小A不说话。他连忙说了一大堆道歉保证受罚之类的话，我只管写教案不抬头。等他说完，我一字一顿地说：我选择相信，尽管你的行为已经不值得相信，但我还是相信你会努力管住自己。咱俩拉勾，我不要你的诺言一百年不变，只要一百天不许变，好吗？他重重地点着头，我拉住他青春的热气腾腾的手指：拉钩上吊，一百天不许变！

这件事以后，宿舍里安静了许多，班里也不常听到小A周星驰式的大笑了，值日班长的汇报中听到小A名字的次数少了许多。课堂上，我望着他挺直的腰板、清亮的眼神，很是欣悦。

清华附中王君老师在《一路修行做班主任》中说，众生皆可“度”。是啊，每个生命都有成长的渴望，每个生命也都有自己的成长规律，就像一棵草、一株花，终将葳蕤终将绽放，但时间肯定是不尽相同的。作为学生成长过程中的重要角色，我们要做的就是在他们有异样表现的时候尊重他们，在他们孤立无助的时候帮助他们，让每个孩子都享受到成长的快乐。成功也罢，犯错也罢，都将成为生命历程中的风雨。我相信，每一株草都能开花，都能绽放属于自己的美丽，或葱郁，或娇艳，或芬芳，或淡雅。我努力着也等待着，我的孩子们扬起自信的眸子：我在开花，我在开花！

                                                                                                    （一篇旧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