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先生 (2)

朱先生相信抽象。民国是抽象的。盘溪是抽象的。眼前的村庄、教堂和寺庙是抽象的。朱先生不相信自己是一个具体的人。他总是把自己与朱熹先生放置在一块。而属于古老的圣人的时岁已经过去,属于朱心亭的岁月也已将过去了。尽管时岁无穷,尽管孤生独绝的日子还很遥远,但是,毕竟,民国的铁打的架势还是在叹息着独绝的生长,民国的头脑四肢无比的发达,落落五官的气息堆积在了朱先生的四周,他一直虔诚地思索着,思索着上下的合流,思索着四方飘忽的政治和清明节,他独自将自己放置在了坟丘的四周,死守的是无穷的河流和云烟,金冠之上,我的朱先生,将自己拍打在了社地上,而盘溪村的巨大气象还是在浮动的云雨上渐渐地倾斜了。

朱先生将自己打压在了无穷的思索的迷宫里。

眼前的一切都是虚无的。

尽管虚无不可怕,可是,朱先生还是非常的恐惧,他怕着孤傲的朱熹先生的打击,怕自己的思想会被朱熹的理学彻底地抛弃,他踽踽独行,他孤傲的七百年代里,四处都是浮动着巨大的黄昏。黄昏是褐色的。村子的死孩子也是褐色的。褐色的鸟群在飞舞。蝙蝠在飞舞。更远的地方,在盘溪村的山下,是金华府,再远的地方,是浙江省的政府,在再风的更远的地方,是北京,是民国的权力的核心,更远的地方,是遥远的欧洲,这些地方,在朱先生的头脑里发出了霍霍的声音。

真的可怕了啊,我的朱先生!

太可怕了啊,我的朱先生!

你在土地上的耕作,为了什么?你在荼毒上的败坏,将民国的泉州破坏殆尽了。你的地方在哪里?你拒绝的是什么?你为什么涂白了黄昏?你败坏的全力,将火焰压住的地方,究竟浮躁了什么样的气焰?朱先生,你的抽象将掩护的概念压住了,越来越抽象,什么是抽象?延续了七百年的抽象,经过了朱熹的抽象,到了你朱心亭的西方,到了你朱心亭的地方,到底延续了什么样的命脉?

为什么火不在燃烧?

未开始吗?一切难道都是还没有开始吗?

朱先生,你难道也要退却吗?

外面的世界充满了诱惑。真的,不过是太遥远了啊,北京,太遥远了啊,为什么在眉心浮动?究竟是什么样的歌声充斥在空气里?天空遥远,地上的抽象更遥远了啊,为什么遥远的地方是远方?远方究竟是什么?一切的远方,都是抽象的。民国本身也是抽象的。而朱先生也是沉浸于巨大的概念里,将一切的具象抛得远远的,将欲求的东西拒绝了,将翻动的土地拒绝了,将概念的本身也决绝了,留下的抽象,将理想国驱逐,将诗人也驱逐了。

朱先生好拒绝了啊。

朱先生如同柏拉图一样,在理想国里将诗人驱逐了。

为什么太遥远?诗人的存在,太远了啊。一切都是远方。远方的人和诗歌,远方的废墟和火焰,远方的政治和国会,朱先生的头脑里弥漫着政治和犬决,弥漫着张扬的气焰和败坏,充满了算计和恐惧,充满了败坏和腐朽,而我,朱先生,我的朱先生,你的头顶上压抑的天空,天空拒绝了我,我在远方拒绝可你。

朱先生,眼前的一切都是抽象。

抽象的民国沸腾了。

抽象的概念压抑了。

抽象的具象,被圈定了。

还留下朱先生的幽默之声,押注了的脚步,将缓慢地退出盘溪的一切,独对的村子过于远了啊,我的遥远,属于朱先生的头脑里弥漫着的一切的功绩。

那是留在大地上的纷纷的功绩。

这样的功绩,谁看得见?

落在雪上的功绩,谁的民国饥饿了?

落在盘溪的雪,谁的抽象抽象了民国的腐烂?

朱先生一路往着北方跑。

跑到了一世自古伤的北京,又在轮回的盘溪村住下来了,而一切的远方真的过于遥远了,将于黄昏燃烧殆尽的火焰也熄灭了,而朱先生的心里还是弥漫着无比的丑兮兮的抽象,眼前的一切于幽默的声音里过于寂寞,而过于寂寞的朱先生,在朱熹的迷宫里沉落,将西方的那一套无政府也老于黄昏,将丢失的地狱里的一切的毁灭声也渐渐地附在了盘溪的落落的黄昏里了。

真的,太远了啊!

原本的抽象还是很远,一直到现在,一注在了河流上的舍命的村子,一块块的石头浮渣,烂了我的朱先生的心内的漩涡,那样的被迫的漩涡,那样的伫立在了民国的权力围困里的朱先生。

朱先生还将沉落。

地狱的沉落。

延续了七百年的沉落。延续了七百年的奴隶。延续了七百年的抽象的概念。

朱先生啊,一切都遥远了。

而你的抽象的思想,还浸淫在了屈居的落荒而逃的地狱里,傻福子的朱先生,过于背叛的朱先生,将尘世的语言花尽了,将一切的抽象继续抽象,将民国的偏旁的文字和眼睛继续抽象,将盘溪的庙宇和教堂继续抽象,将眼前的所有的毛遂自荐和丢失荒芜继续抽象,将抽象的灰烬上盖,盖上印章,盖上腐朽的玉玺,盖上沉沉的文字和烟火,落下了的雨光,继续抽象。

是的,朱先生一辈子都在追逐着抽象。直到土地也被抽象,直到地上的麦子也被抽象,朱先生变老了啊,老在了青春里。老去了,故事还要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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