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里，竹林里，回荡爷爷的瑶语歌声

我爷爷去世很多年了，他活了八十五岁。从我记事起，他个头不高，留着一寸长的胡子，背有点驼，佝偻着带我上山砍柴，带我去竹林里釆蘑菇，带我去大山里釆松树菇。

爷爷不会说汉语，我们是瑶族人，他只会讲瑶语，他经常教我瑶语，可那时我已经在公社上小学了，老师教我是普通话，对爷爷教的瑶语老是记不住，讲起来总是很别扭，不流畅。爷爷很不高兴骂我是卖祖宗的小子。

爷爷经常带我去小溪旁割猪草，他能叫出每一种草的名称，什么苦菜花呀，酸把根呀，蛙嘛精，荒山草，燕子花，半边莲等数十种野菜野草，他都能一口闷叫出名称来。

我出生时，奶奶已经去世了，不知道奶奶是个什么样子。听爷爷说，奶奶年轻时很漂亮，而且是瑶山有名的山歌手。她的歌声婉转动听，据说爷爷年轻时也会唱歌，他们是对唱山歌认识的。

爷爷是个石匠，奶奶去世后，他在奶奶坟前为奶奶打了一具石像，从石像看，奶奶确实很清秀。爷爷雕刻这具石像花了十年时间，因为那时他要养活全家(我父亲，叔叔，两个姑姑)，就是靠帮十里八村乡亲打石磨，石兑，石碑等维持全家生计。所以他每天去打石像时间约一小时左右。

奶奶死后，他每天五点起床去坟前雕刻石像一小时，六点后他就赶回家去别人家干活。所以那具石像他雕刻了整整十年时间。石像的石头是就地取材，不是人工搬去的石头，而是奶奶坟头自然生根的一块石头。

谁也不知道爷爷为什么要花十年时间去为奶奶打一具石像，唯独只有我十岁那年，跟他去过几次奶奶坟前，爷爷坐在奶奶石像旁轻声哼起了山歌。他是用瑶语唱的，歌词的内容我后来才听懂，是这样唱的："老妹走了不带郎，留下老歌好孤伤，阴阳相隔寄思念，年年陪你把歌唱"。……原来爷爷打这具石像为了年年来陪奶奶对唱山歌。

歌声凄美情深，爷爷唱了很多年，反复就是唱这么几句，一直唱到死。他叮嘱我父亲把他葬在奶奶旁边。每年清明扫墓，我来到爷爷奶奶的坟前，就会想起他和奶奶对唱山歌的爱情故事。

坟草青青，爷爷的歌声在我耳边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