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看到几个帖子或视频,说的都是“苦难”。
——在杭州,几年前,一群来自山东临沂的务工人员去杭州打工,其中有些是花甲之年上下的人。他们在过完年后就出发了,去的时候每人从家乡带了60斤煎饼,这是他们4个月的午餐。每天中午吃半斤煎饼,裹两根葱和一点黄豆辣酱,因为煎饼比较干,渴了就喝点水,成本一块钱。中午吃煎饼,晚上下面条,每一天都是这样将就。
——在南京,一个31岁的年轻人,孩子6个月大,妻子有精神分裂症,没办法照顾孩子,其母在生下他后两个月去世,父亲过后也去世了,没有兄弟姐妹,爷爷走了,留下奶奶现在患有老年痴呆症。为了生活,又没有一技之长,他就去做快递小哥,而嗷嗷待哺的孩子没办法托付给其他人照顾,他就用布兜把6个月大的孩子背在背上,就这样风里来雨里去。
——在郑州,一个在南四环小饭店的厨师,学历高中,每个月6500,妻子大专毕业,在一个培训机构做,每个月4500,小夫妻一个来自周口,一个来自平顶山,然后在郑州打拼。但是,2020年初开始的新冠那玩意,搅得人心惶惶。于是,各地封闭,老百姓也没办法在饭店吃饭。即使4月份解封,但很多工地还是没办法正常上班,到饭店吃饭的也还是比较少,最终,小饭店只能关闭。他只能寻求到三环里面稍微大一点的饭店去寻找活路,但厨师做不成了,只能干干削土豆、刷盘子的工作,这样工资就少了。他的妻子小白怀孕,只能歇在家里,等再出来的时候,培训机构没办法继续营业了。于是,寻求在超市做收银员,可是,7月20日的特大暴雨,把超市冲走了,超市也没办法干下去。小夫妻之前每个月合计有11000元收入的时候在郑州花了120万买了一个比较偏的89平方米的房子,尽管每个月需要还贷4800元,但那也是他们在家乡引以为豪的事情。当两口子双双处境艰难的时候,当孩子出生的时候,积蓄已经所剩无几,他的内心充满了彷徨,表示为了孩子、为了房子,什么苦都可以吃,什么工作都愿意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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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这些案例也许是个例,不一定具有普遍性。每每当这些故事出现在社交媒体或新闻报道中的时候,都可以激起许多人的关注,甚至上热搜,进而成为一个“公共话题”或“社会议题”。在一定程度上也说明,宽泛意义上的“苦难文学”在受众市场是广受欢迎的,似乎也印证了一部分人的观点:苦难是文学的摇篮。
太史公说:盖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兵法》修列;不韦迁蜀,世传《吕览》;韩非囚秦,《说难》《孤愤》;《诗》三百篇,大抵圣贤发愤之所作也。清末文学家刘鹗在代表作《老残游记》序言中写道:《离骚》为屈大夫之哭泣,《庄子》为蒙叟之哭泣,《史记》为太史公之哭泣,《草堂诗集》为杜工部之哭泣。由此可见,生活境遇的困厄、苦难与落魄,是创作的动力之一。
与此同时,苦难经历可以加深对全部社会生活的体验、理解与诠释,加深对多变的时代、复杂的人性和曲折的人生的洞察,加深对潜藏于人的躯体之内的全部心理活动与思想历程的认知,还可以加深对一切艰难困苦所构成的压力与抗挫折能力提升的辩证关系的感悟。高尔基就说过:一个辛酸的童年,将使你受益终身。至少在文学这个领域,就有不少大家有过苦难的过往。
在中,苦难文学也是极为盛行的:流离失所、背井离乡,抑或幼年失母、中年丧偶、老年丧子,病魔缠身、经济拮据,饥肠辘辘、穷困潦倒,世人白眼、众叛亲离......总之,对这些不堪回首的人生际遇的描写,不管是由悲剧开始走向更多、更大的悲剧,还是从悲剧开始逆转人生,都会令人唏嘘不已。不管是旦夕祸福,还是阴晴圆缺,人生的悲欢离合,里面包含的曲折与沟坎,总是能够让人从中发现自己的“影”,也能够激发起人的悲天悯人的同理心、同情心。
然而,一方面我们对苦难文学(广义上,还包括一切书写或描绘苦难的其他艺术作品和新闻作品)表示欣赏,甚至扼腕叹息,还可能掬下一把同情的泪水;另一方面,却对发生在我们周遭的或不曾谋面的苦难或正在经受苦难的苦难者予以无视、蔑视甚至鄙夷。这就是知情意行上的脱节。
苦难文学往往直接取材于某个相对久远的时代中遭受的类型繁多、表现各异、结局不一的种种苦难,笔触很少直面当下。事实上,在依然处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当下,在“共同富裕”尚未完成的背景下,苦难就是一个永恒的话题。
咱们国家现在仍然处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而且这个阶段会持续比较长时间。关于这一点,在我党的正式文献中,早在1981年6月十一届六中全会通过的《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中就第一次明确使用了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概念。此后,几乎每一届全国代表大会,都要重申这个问题,比如,党的十八大报告指出,我们必须清醒认识到,我国仍处于并将长期处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基本国情没有变。在任何情况下都要牢牢把握社会主义初级阶段这个最大国情,推进任何方面的改革发展都要牢牢立足社会主义初级阶段这个最大实际。再如,党的十九大报告中也说,我国仍处于并将长期处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基本国情没有变,我国是世界最大发展中国家的国际地位没有变。
在这样的背景下,尤其是我国人口众多,各地差异比较大。如同习近平同志所说,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我国社会主要矛盾已经转化为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不平衡”就意味着各地区、各群体乃至不同个体之间的不平衡,换言之,仍然有少部分人相对比较艰难。而且,就收入水平看,我国内地仍然有数以亿计的人每个月收入不足1000元人民币,也是国家统计部门公布的毋庸置疑的事实。
鉴于此,别带着欣赏的眼光去看苦难文学,又用鄙夷的眼光去看苦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