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燕(一)

它的历史超过了八百年

在战国七雄中,它的血统最为尊贵,它就是燕国。

秦国占据了西北,而燕国拥有广阔的辽东。

究竟是什么,让两个长期边缘化的国家,最终走上了截然相反的道路。

公元前314年,燕国上都,蓟(ji)城(今北京)。

燕国的子民高声呼喊着,“杀,杀,杀!”一个头发凌乱,面色悲怆,身着白色内衬的男人,被周围的士兵粗暴地带上了枷锁。

这个囚犯叫做“子之”,他是燕国的王,俘虏他的事齐国的军队。

人们朝着他的脸上扔着烂白菜,臭鸡蛋,仿佛恨他入骨。

子之的王位,来自禅让。

在王位世袭的上古时代,第三十八位燕王,却逆流而上,将王位拱手相让。

燕国,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国家呢?

这个枷锁中的男人仰天大笑,面色却是无比的悲戚。在众人的怒骂声中,我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

公元前十一世纪,周代商而立,周武王分封天下,弟弟召(shao)公封于燕地。这就是燕国。


在史书中,燕国是一个神秘的存在,它血统纯正,出身高贵,但七百年来,几乎无人知晓,俨然一个世外桃源。

直到第三十八任国君的时候,燕国突然发生了一件,震惊天下的大事。

公园前316年,燕国上都,蓟城。

简易的朝堂上,一个穿着灰色麻衣打扮的老人走了进来,两侧的官员俯首叩拜“大王!”,这人,正是燕国第三十八代君王,姬哙。

“今年雨多,黍子(单子叶禾本科作物,一年生草本植物,生长在北方,耐干旱,叶子细长而尖,叶片有平行叶脉。籽实也叫黍子,淡黄色,去皮后俗称黄米,黄米再磨成面俗称黄米面,性黏,常用来做黄糕、酿酒。其形态特征与糜子相似,子实有黄、白、红、紫等颜色。籽粒脱壳即成黍米,呈金黄色,具有粘性,又称黄米、软米。)长得好,寡人高兴啊!”姬哙背着手,高兴地对身旁的大臣说道。

一个身穿大蓝色官服,眼睛长的很小,笑起来很奸诈的男人迎合道:“大王,臣昨日从齐国回到下都(今河北易县),临淄(齐国都城,今淄博市临淄区)果然繁华。

燕国的创建者召公,以贤能而为世人称道。作为召公的后裔,燕哙(姬哙)也是一个品行高尚的人。

燕哙缓步走到主位桌前,回身说道:“天下财富,一半在齐国,田辟疆(齐宣王)能不称霸吗?”他叹了口气,接着说道:“齐国称霸,燕国迟早会有祸端的。”

那个奸诈的大臣看了看左右,笑了笑起身走到殿中央郑重地朝着燕哙行了个礼,施施然道:“大王,依臣观察,齐王不可能称霸。”

这个人,是燕国大(da)夫(先秦诸侯国中,在国君之下有卿、大夫、士三级,后世遂以大夫为一般任官职之称。)鹿毛寿。

他说完后,燕哙表情疑惑地问道:“大夫何出此言?”

鹿毛寿微微一笑,“齐王不信任贤能之人,没有远见,怎么可能称霸呢?”

燕哙起身把手背在身后,低着头来回踱了亮步,叹了口气:“燕国虽不称霸,但必须自强,自强,就需要贤能之人!”

鹿毛寿得意一笑,冲着为首的大臣轻轻施礼,开口道:“相邦(先秦官名。简称相。战国时百官中最高者。)办事果断,官员们没有不服气的,可谓治国之大才啊。”

燕哙眸子一亮:”寡人,有子之,实在是幸运。”周围的大臣纷纷附和,只有太子瞧了瞧左右,有些嫌弃。

子之起身走到殿中央,施礼后说道:“子之,能够辅佐大王,实则,三生有幸。”说完,长长拜下,行了一个大礼。

燕哙赶忙上前几步,亲手扶着子之的肩膀说:“相邦请起!”

看到父亲这般作态,燕太子姬平脸色微变,呼吸都开始紊乱。眼神中带着愤怒,起身朝着燕哙行礼,一句话没说,甩了下袖子转身就走。

燕哙不悦,喝到:”姬平!”,姬平顿了一下,没有回头看他的父亲,再次拂袖离开。

温情的时光一去不复返,铁血时代降临,生死存亡的现实,摆在燕哙面前。

是夜,月光皎洁,布谷鸟“咕咕”地叫着,书房中,燕哙亲手舀了一碗米汤递到下首的子之手上。

子之俯身迎着接过,喝了一口。

燕哙叹了一声;‘子之啊,寡人还是睡不好觉,南方的齐国,西方的赵国,都比我们强。寡人担心,他们迟早图谋我们燕国。”

子之把碗轻轻放在眼前的案几上,双手施礼:“子之,殚精竭虑为大王效劳。”

旁边的鹿毛寿赶忙接话道:“大王,帝尧访贤,禅让许由,帝舜任能,禅让大禹,尧舜信任贤能,因此成为上古的圣人,依臣看,大王既有圣人之相,更有圣人之德啊!”

燕哙眸中爆发了精光,思忖了一会,喜道;“大夫之言,如雷贯耳,国家交给相邦,寡人就放心了。”

案几前的两人对视了一眼,满眼的不可置信,没成想竟然如此的顺利。原本只是随意坐着的子之连忙起身整理了一下着装。郑重地朝燕哙施礼,面色诚恳地说道:“子之不才,愿为燕国,肝脑涂地!”

鹿毛寿也急忙走到子之的旁边身子长长伏了下去,高呼:“圣人再世!”

燕哙终于解了萦绕在自己心头挥之不去的阴霾,脸上露出笑意,缓缓地站起身:“子之,请起!”

战国中期,在各国完成变法之后,燕国也开始改革,各国无一例外都是加强王权,而燕哙的想法完全不同。

翌日朝堂之上,各位大臣纷纷落座后,齐齐向坐在主位的燕哙施礼,高喊“大王!”

燕哙短暂的酝酿了一下缓缓地说道:“自先祖召公以来,燕国存世超过七百年,这是上天庇佑我们,平王东迁,天道就变了,礼崩乐坏,大国吞并小国,燕国再不改变,亡国也是旦夕之事。”他低头沉思了一下,仿佛下定了决心,站起了身对着相国说道:“子之,到寡人的身边来。”

待到子之在燕哙面前站定后,燕哙对着众大臣说道:“寡人决定,将国事交予相邦,从此不再过问。”

鹿毛寿高声拜倒:“圣人再世!”身后群臣也伏地高呼"圣人再世!圣人再世!”

太子姬平慌乱地看着眼前这一切,不知所措,他焦急地喊道:“父亲!”同时跑到燕哙身边拜倒在地,继续说道:“父亲,父亲是燕国的王,不可如此啊!”他双目通红,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燕哙,希望这位品德高尚的王,能够撤销决定。

燕哙沉重地说道:“从今日起,燕国不是姬氏的,燕国,是所有燕人的,如此,燕国才能利于太天下。”燕哙越说越是激动。

太子姬平绝望地换了一声“父亲!”身后,支持太子的一位大夫连忙跪倒在地高喊道:“奸佞当道,大王三思啊!”众大臣又跟着说道:“大王三思!”

燕哙有一些犹豫。

鹿毛寿见状不妙又喊道:“圣人在世!”众大臣再次照做。

燕哙没有说话,他打开身旁的一个箱子,对子之说道:“这是燕国俸禄三百石以上,所有官员的印信。”他走下台阶,与子之面对面站齐,双手至胸口作揖:“燕国,就交给先生了!”

太子姬平悲怆而绝望地说道:“父亲,燕国,是姬氏的啊!怎可让于他人,父亲如何面对列祖列宗?”

这一边大臣高呼“大王三思!”

那一边大臣高呼“圣人在世!”

燕哙扫视着下面的群臣,终归是做了最后的决定,对着子之说道:“从今日起,我与先生换位而坐。”

任凭太子姬平一声声呼喊,也未动摇,而子之眼睛斜瞥着太子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燕哙亲自把子之扶上了王座,自己则走到堂下施礼:“燕国,就交给新王了!”说完,跪拜了下去,高喊:“大王!”

面对燕国的困境,燕哙作出了惊世骇俗的决定,太子姬平肆意张狂地大笑,状若疯癫,眼睁睁看着慢慢走向相国的位子,跪坐在上面。他带着支持他的官员愤然离场。

在燕哙之前,尧舜禅让是传说,在燕哙之后的2000多年,再也没有一个君王主动让出王位,没有人直到这个决定的后果。

阴谋和天真并行,野心和理想同伴。

燕哙不喜女色,不爱乐舞,退位之后的唯一爱好,就是下地干活,他以远古圣贤未为榜样,竭力践行自己的圣王之道。

而另一边,在一间密室里,三人对坐,其中一个正是太子姬平,他悲怆地说道:“燕国,君臣失伦,纲常无序,姬平心痛啊!”

另一个人慷慨激昂地说道:“子之窃国,市被恨不能食其肉啖其骨饮其血啊!”这人正是支持太子的将军市被。

第三个人拱了拱手:“太子若想恢复社稷,齐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原来这人,是齐国使者。

“齐王派先生来,姬平真是感激涕!。

王位禅让最大的受害者,是太子姬平,有了齐宣王的口头支持,他联络了将军市被和燕国贵族对抗新任的燕王子之。

公园前314年,燕国,蓟城。

太子姬平与将军市被与仅剩的几名士兵拼命地逃跑,尽管他已经浑身是伤,走不了多远了。他恨声道:“田辟疆这个骗子,见死不救!”

市被也愤怒地说道:“田氏就是最大的骗子,我当初怎么就信了呢?”

两人看着后面无穷无尽的追兵,太子姬平大笑着扔下了手中的剑,对着天空喊道:“我姬平,就算是死了,也愧对先祖,我死不瞑目啊!”

姬平与子之的战争持续了几个月,子之最终杀死了反抗者,但燕国,也一片混乱。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躲在幕后的黑手,终于出现,当燕国一片混乱的时候,齐国以匡扶正统的名义,进行武装干涉,仅仅五十天时间,齐军就占领了燕国都城,齐人以解放者自居,燕人因此列队相迎。

一间屋子里,一个身影背对着门口坐在床榻上,一个侍卫来报声音带着哭腔:“大王,齐军攻破了下都,是燕人开的城门。”说完便起身离去。

燕哙一手导演了这场改革大戏,但结局完全出乎意料,放弃世袭的王位,将国家交给贤能,燕哙的理想让人钦佩,但超越了时代。

他缓缓地起身自言自语道:“我不是燕国的王,子之,误国,误国啊!燕哙何以面对先祖啊!“他仰天长涕,吊死在房梁之上。

孱弱的共和之花还没有开放,就枯萎了。

权力是春药,也是一把双刃剑,子之没有抢夺王位,似乎没什么大罪,但人们的愤怒需要发泄对象。

行刑台上子之高喊:“我是燕国的王,你们不能杀我。"

在子之绝望的呼喊与民众的咒骂声中,他被齐军杀死了。他不该贪恋权力。

以解放者自居的齐人,很快就露出了狰狞的一面,他们毁坏燕国的宗庙,掠夺燕国的财物,蹂躏燕国的人们,七百年来,燕国第一次遭受大难,醒悟过来的燕人,开始反抗,仅仅两年之后,齐军不得不撤离燕国。

公元前311年,燕国,下都。

燕哙庶出的儿子继承了王位,这就是燕昭王,姬职,燕国第三十九代君王。燕国又回到了从前的轨道,在动荡中长大的燕昭王恨死了齐国,他的人生,就是复仇。

“大王可曾听说过千金市骨,爱惜千里马的人,连死去的马骨都舍不得抛弃,向我这样没有才干的人就好比马骨,大王连我这样的人都厚待,那么天下的能臣就都会因为仰慕大王而来到燕国。”这是一场雨天里,燕国大夫郭隗(wei三声),对燕昭王说的话。”

燕昭王频频点头:“寡人明白了。”

燕昭王招贤的消息引来了一个洛阳的人,苏秦。

士人苏秦有大志,但四处碰壁被家人嫌弃,落魄的苏秦来燕国寻找机会。

苏秦见到了这位求贤若渴的燕昭王,对其讲述了自己的愿景与天下大势的分析,燕昭王喜悦挂在脸上,豪迈的干了一大酒:“苏子啊,都说到寡人的心里去了。

苏子的理论剑走偏锋,燕小齐大,燕弱齐强,秦赵是大国,离间齐与秦赵之间的关系,就有机会扳倒齐国。

燕昭王有些担心地问苏秦:“苏子啊,秦赵是世仇,秦赵联合,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啊!”

苏秦自信地说道:“齐国,是一条大鱼,需要一条大饵,事在人为,小臣找到了那条大饵。”

燕昭王把一切的赌注都压在了苏秦的身上,一个有家国仇恨,另一个有宏图大志。两人一拍即合。

苏秦打动燕昭王的是伐齐策略,燕昭王打动苏秦的则是知遇之恩。

自此,苏秦开始了他长达十六年的间谍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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