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好人的悲凉

住在上堂的阿秀婶已经悄悄地收拾打包行李好几天了,一种离愁别绪的无奈和沉闷从屋子的上堂漫延到下堂,王龄的奶奶心情复杂左右为难,她看不惯阿秀盼着阿秀一家早点离开,又怕落下赶走她的罪名。

不同地方的人有不同的生活习性,性格特征和为人处事的方式方法。阿秀婶一家从外省移居到广东已经四年多了,一直与左邻右舍相处不好,与奶奶也是形同路人。自从阿秀厨房的锅被生产队长阿三端掉以后,阿秀便产生了回归家乡的念头,因为她已经走进了死胡同,与奶奶为敌就是与全村人为敌,她没法再混下去了。

其实,这段时间父亲在筹钱打算帮阿秀婶建一个房子,让她一家搬出去,减少与奶奶见面的机会和冲突。现在他们打算搬回家乡,父亲也出钱帮她联系好了大货车。前段时间阿秀婶要回家乡去跟她母亲祝寿,又开口向父亲要了一千元。

养着阿秀婶一家五口,父亲的担子是沉重的,他自己省吃俭用,一年到头穿的都是两套换洗的蓝卡布中山装,虽然孩子们都各有工作,逢年过节会孝敬他一些钱,但他的工资也不高,哪里经得起这些年的折腾。奶奶和母亲前些年养猪养鸡赚下钱都被折腾完了。

阿秀婶对父亲的无限索取让王龄也站在了奶奶的阵营。那时王龄在家乡的中学教书,阿秀婶的儿子老二在中学读初一,王龄没有关心过他的学习,偶尔听他班主任说起他的成绩,更是令人失望,甚至听财务处的出纳说老二没有交学费,后来又是王龄的父亲帮他补交。

作恶的父母教不出什么好孩子。阿秀的大儿子日新已经初中毕业,王龄的父亲安排他去矿山做临时工,单位分了一些白糖水果也不会孝顺一下奶奶;老二居然还敢和奶奶吵架,这让王龄无法从情感上去关心他。

可是在这离别之际,看见一个十多岁的男孩闷闷不乐地长时间地呆坐在门前的石凳上,王龄动了恻隐之心,她走到他的面前问他想什么。他舍不得离开这个地方,离开他的老师同学。可是他的眼神狡黠,游离不定,跟他妈妈一样不怀好意,王龄不喜欢这样的人,还是放弃了帮他的念头。

阿秀婶最小的女儿读小学,她也不想回老家,王龄跟奶奶商量希望能留下她。奶奶说:“如果把她留下,她想父母了,怎么办?她的父母都不是善类,她也是难以教好的,不要留下后患,要走,全家一起走。”奶奶是果断的,她没法与阿秀相处。

王龄总是同情弱小的人,同情阿秀婶一家又要搬回老家被人说三道四,可是这一切都是因为她处处与人为敌,让三个孩子跟她一起受罪。

傍晚时分大货车停在了屋门前的公路上,阿秀婶一家开始把家当一一搬上了车,没有人帮忙,没有人送行,一切都是静悄悄的。王龄的母亲如果在家,她一定会帮忙。

做人做到这份上是不是太失败了?王龄替阿秀婶感到难过和羞愧。再次回到她的家乡,她能吸取做人失败的教训,重新再出发吗?

阿秀的大儿子日新在屋子里再检查一遍,整个上堂都是空荡荡的,确认没有丢下任何东西了,最后抬头一看,发现自己亲手安装的电灯电线还没有扯下来。他搬来了一张椅子,踩在椅子上举起双手正要扯电线的时候被他的大伯喝住了,“你想干什么?”

“这是我买的电线。”反正都要离开了,日新也是撕破脸皮了,连这点脸子也不愿意给王龄的父亲留下。

王龄深深地为父亲难过,他资助了他的同父异母弟弟一家四年了,给他们免费的住房,帮他们交学费,安排工作,解决他们生活的困难,到最后一家人怀恨离去,连电灯电线都不放过还要扯走。这是怎样的一家人?怎么连一点感恩的心都没有呢?奶奶是不能包容他们,但父亲可是一直在帮他们啊!

目睹这一切,父亲难道不伤心难过和气愤吗?沉默是父亲保护自己的常态,他从来不在家人面前表达自己的情感,王龄也只能在心里替父亲感到悲凉罢了。

十多年后日新结婚了,因为他的妻子与他妈难以相处,还因为逃避计划生育的问题,他带着老婆孩子再次来广东投靠他的大伯。父亲果真是个坦荡大度不与人计较的人,他收留了日新一家四口,还向他的弟弟和儿子们集资帮日新建了二层半的小洋楼,让他们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王龄跟她奶奶一样喜欢从生活的细节中去看一个人的人品,她没法忘记日新扯电线的那一幕,所以对他不会有太高的期望值,当然也不敢把人看死了,试着用发展的眼光去看待一个人,因为随着生活阅历的丰富,视野的开阔,有些人会跟着反省、改变。

你可能感兴趣的:(做好人的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