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居日记77-城市狩猎

傍晚时分,夕阳还没降落。

塞车猖狂,可怜的双行道消化不良。在沉默而无可奈何的稠密车流中蒸腾出一串小兽呜咽似的低鸣,兴奋的引擎和空气摩擦发出的哮叫声越来越近,嗡地一声乌黑油亮如甲虫背壳的重型机车贸然闯入街道的边沿。车手戴着同色的头盔,挡风面罩把柔下来的阳光拆解成赤橙黄绿青蓝紫。车筋肉虬结骨骼粗壮,人西装革履像是刚下班的样子。只要速度够快,就能改变风的方向,在一人一车蹿过的瞬间,车手的领带逆着外界风的方向,高高地向背后飘去,像是在脖颈上升起一面旗帜。

很多年前在森林里住过一段时间,城市蔓延,树木倒下了,但森林并没有消失。街道构成河流,钢筋土木隆起连片高楼,霓虹灯在视网膜里开出不同颜色的花,于是城市里重新长出了森林,养育了人也荫蔽了小兽。有森林的地方就有猎人,而我狩猎各种各样的瞬间。鲜活的瞬间,温馨的瞬间,闲适的瞬间,还有刚刚路过的一人一车那样生猛的瞬间。

最近日记和书评都低产不是没有原因的,一面做实验一面计划着搬家水电各类杂务,时常感到焦头烂额。不过我不太爱为这些事而抱怨,这并不是因为我足够成熟,而是屡次受挫总结出的经验。每次抱怨过后反而感到更糟糕,情绪跟股票似的一跌再跌,但事情还是堆在那里的一坨,带着坏情绪去处理事情真是比上坟还难受。反正事情多那就做嘛,今天做不完就明天做,哼着歌儿跳着舞去做。反正事情是死的我是活的,颇有点儿精卫填海的意思。这种持续忙碌的生活倒也能适应,不过使我少了许多外出狩猎的时间。于是每次得闲都变得格外饥饿,一双眼四处搜寻停不下来,地铁口气味香甜的糖炒栗子,医院门前停着的厦大师生捐赠的救护车,应该是疫情期间的捐赠,车身上写着共克时艰。

国庆和中秋裹到了一天,路上都是开开心心出去玩儿的学生,拎着一包牛肉土豆胡萝卜的我有点滑稽。但心里是很激动的,好久没做饭,好巧买到这么靓一包牛腩,一定好吃。牛肉解冻,和姜片一起冷水下锅大火烧开。本应该加料酒的,可是我没有,倒了一小杯朋友送的果酒。以前也用过襄阳黄酒,去腥很不错的,煮起来满屋子的酒香。这一招是跟妈妈学的,她有料酒,但从来不用。每次炒肥肠啊炖大鱼啊烧排骨啊都把爸爸的白酒拿来淋上一圈,老爹心疼他的酒,次次抗议次次被驳回。有他的白酒加持,那些牛肉鱼肉都特有面子。煮开后慢慢撇掉浮上来的血沫,等血沫出干净之后牛肉捞起洗干净,然后再加新水到刚好淹没肉块。胡萝卜切滚刀块,不要一刀切断了,切到一半用刀往外一撇把胡萝卜块掰开,这样不平整的切面炖煮的时候能挂住更多的汤汁,才入味。用这种方法切萝卜土豆,炖出来香得人眼睛眯起。胡萝卜倒进去和牛肉一起小火慢煮,番茄也去蒂切块丢进去。放番茄要舍得,牛肉才好吃,一斤牛肉配四个番茄刚刚好。剩下的就放心交给时间吧。

牛肉炖到筷子能扎透,筋肉软糯,撒点盐和黑胡椒就可以出锅了。添一碗紫米燕麦饭,燕麦仁儿艮啾啾地有嚼劲,配草莓牛奶是最好的。不着急的日子里,喜欢挑一部电影下饭。近来天气渐凉,适合看轻松温馨的爱情电影,比如《当哈利遇到莎莉》,比如《俺物语》,还有《跑调天后》(这一部也有爱情的元素嘛)。不怕给人笑话,我特吃烂俗的那一套。不管看过多少次,落俗的爱恨情仇故事都能打动我。其实俗气也没什么不好,俗不等于烂嘛。某次和代吃聊天,好像是喝大了,我说代吃我想继续写故事,想写我刚认识你的时候发给你的那些没什么复杂内涵的童话,还想写特俗套特狗血的故事,名字我都想好了,我从小学三年级就想好了这个故事,名字就叫小村姑与大骑士,这篇写完了我要再整个科幻的就叫亲爱的安吉丽娜。我要俗得上穷碧落下黄泉,我要俗得皎皎空中孤月轮,我要俗得满座重闻皆掩泣,我要俗得天梯石寨相钩连。代吃说,你倒是写啊。然后我就真的开始写了。

吃完饭月亮才刚刚升起来,真是好大好明亮的一轮圆,就挂在不远处的天际线,风也很给面子地轻轻吹。开了一辆共享单车,在难得清静的学校里慢慢地骑,道路两旁参天的梧桐都是我的老友,风一来他们就唱起沙沙的歌,枝干摇曳跳起舞来,这夜就是大树们的迪斯科专场,月亮是迪斯科灯球,星子是散落的灯光。

突然间,一片叶子落在空荡荡的马路上,接着是第二片第三片,有一片打着旋儿飘到我的手上。

秋天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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