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的黄昏】第五十四节,致命赌局

房间显得空荡荡的,屋外的枪声稀稀落落,从窗户里传进来的时候显得既尖锐又遥远。我们眼前只剩下七叔和唐乌黑一片的身影。

“他说的没错,他说话很诚恳。”七叔说。

楼下响起“哒哒”的脚步声,大概有几个人想冲上楼来,被一阵枪声打断了。我猜不透是哪方人马占了上风。

“怎么不杀了我们?”我说,

“差不多了,我老得差不多了,杀不杀人有时候得看看心情。我看多了大场面,就像丘比特风暴,心里还是过意不去的。我小看了你俩。你俩闹出的动静已经让我刮目相看了,但这没什么,我教过你们不要干两败俱伤的事,只有这样,就能轻而易举地取得了胜利。告诉外面的人收手,我们坐下来谈谈,总能想出办法。”七叔欠了欠身,用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就像少校习惯的那样。

“没有什么好谈的。我断了一条腿,又要残废一只胳膊,再来两次,大概能凑个吉利数字,四肢全废。我为你做的已经够多了,就像安排的枪手。你得审时度势,你怕死。我俩其中一个被杀,今晚就收不了场,你斗不过我的人的,你看到了。”新哥收回手里的枪,踱步走到窗户边,经过七叔身旁的时候咳嗽了一声,掀开帘子朝楼下望了望,似笑非笑地回到我的身旁,把枪递到我手里。

我转头看着他,试图从他脸上看到一些不一样的神色,但没有。他一脸平静。

“走吧,”等了良久,我握枪的手突然垂了下来,我对新哥说,“我不愿朝任何人开枪了,让他一个人坐着。就像神在临死亡之前屙出忍了一辈子的屎!”

“好!”新哥朝我重重地点头。

新哥转身朝着楼梯走去。我跟着他准备离开。

门外突然又响起枪声。

新哥一把将我推倒在地,一颗子弹擦着他的面颊呼啸而过,击中了后墙。他挣扎着倒向一边,身体重重地撞在墙壁上,但没有倒下去。我昂起头望着门口的灯光里,一个陌生的人影正站在那儿。

当我看清他的面容时禁不住吓了一跳。

他穿白色长袖衬衣,衣领刚被洗衣店的老板浆洗过,顺溜得像在里面衬了钢板,皮带把圆鼓鼓的肚皮箍得很紧,合体的紧身西裤在灯光下发白灰色的光。我望着他的脸。

他望着我,笑容正从满脸褶皱中快乐地冒出来,似乎正为这身打扮取到的恶作效果洋洋得意。他右手举着一把左轮手枪,老掉牙的武器,跟本人很般配。他是才哥,一张老脸很不正经。

“我们又见面了。”才哥望着我说,

“你穿的像个诗人了,看起来很像泰戈尔的门徒。你大概又写了几首新诗要念给我听。”我心里犯了嘀咕,冷冷地说,

“我只给女人写诗,对男人没什么好感。男人就是追求刺激的裸体动物,喜欢喝酒,抽烟,犯罪,杀人,就算办不到,还是蠢蠢欲动,没有一个好东西。只有女人,即使死在床上也美得吓人。”

“我以为你只是个开出租车的。”

“我就是个开出租车的。”

“我曾经以为是这样,我疏忽了许多细节,从你端枪的样子看,你不是个专一的出租车司机。”我顿了顿,脑子里闪过很多过去的痕迹,但怎么也琢磨不透,满脑子全是疑问,“你在下水道口等我爬出来,又在‘明日之星’酒馆外帮助我逃脱警察的追捕,送我到珠海,开车帮助波王找到周欢和乔,送我回湖泉酒店。这些事情太凑巧了,你对我的行踪了如指掌,还陪着我来到香港,你跟七叔不可能是一伙的,否则半路就会杀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完我朝七叔望了一眼,又望向才哥,我感到很痛苦。

“为什么我要跟他一伙。我恨不得你见面就朝他开枪。但你们俩没有这么做,你们太稚嫩了。但我得告诉你们这对仁义的小狗,对养狗人心存感激的小家伙,从‘丘比特风暴’到今天,没有过去多久,有没有历历在目的感觉呢。”才哥端着枪口指向我的胸膛,说话时用一根大拇指扳着击铁,只要他松开那根手指,我就一命呜呼。

“原来如此。”我淡淡地说,我不知道该怎么想了,脑海里响着才哥说过的一句话,这个世界就是个圈子,天天绕圈子。原来他早就告诉了我一些真相,只是我听不明白,他大概是来复仇的,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大跳。

“我明白了。你是从丘比特风暴走出来的人,你是一个耐心的复仇者。”

“不,你不是很明白。七叔不敢杀你们,并不代表我不敢。这就对了,我的身体越来越坏,我等不了那么久了,我只好在湖里投下一颗石子。

拿到羊皮本的时候很烦闷,不知怎么帮你解开羊皮本的秘密,后来知道你从盲人女孩那里学了些不该学的东西,才让我想到了办法。我在羊皮本上加上盲文印。我把羊皮本丢给古梅,逼她交给曼妮,帮你找到运毒的证据。你对运毒恨之入骨,即使冒着被暗杀的危险也不肯罢休。我喜欢你这样的年轻人,干劲十足。

你意识到了什么,开始怀疑少校和七叔,我在关键时候杀掉古梅,让你误以为是其中某个人干的。七叔感到形势不好,派人杀了和毛瑟有过交往的女人,还和周欢商量,让他远走高飞。飞到半路,我用七叔杀毛瑟的手法出手杀了周欢女儿。这下可好,周欢以为是七叔掀他老底,不依不饶。祸事来得就这么简单,我只是一个四两拨千斤的坏老头。”才哥哈哈地笑了起来,他的身影沁在一道黑暗里,让白衬衫都看起来有些模糊。

我一言不发,皱着眉头等他继续说下去。

“七叔杀掉毛瑟,只是想和毒品彻底划清界限,洗白历史。我介入的时机刚刚好,让你正好赶上最后一批货,识破了当骆驼的事实。可那只是毛瑟的主意,七叔可不会管谁去运毒,你大概误会了什么,要怪只能怪毛瑟。可事情发展到后面就不是这样了。你很倔强,非得查个清楚,你不是个乖孩子,但是个让我很高兴的孩子。

警察终于盯上了运毒线,周欢又不配合,所以除了处死周欢,七叔已经别无办法,还得找人顶包。就在你要去珠海找周欢的当口,我暗中给周欢报信,骗他回到家里等待复仇。你找到了他,他以为你是七叔派去的,但他没来得及杀你。我载着波王寻到周欢,波王在谈判时杀掉周欢,拿你和新哥做替罪羊让警方结案,从此他与贩毒再无瓜葛。

可惜七叔棋差一招,你小子命大,不但没被抓,还跑到香港来,波王想打开杀戒,内部混战,新哥早就准备好向老板开战,弄到现在的局面,一气呵成,天衣无缝。可到最后,你又放手不干了,仁慈在你心里起了作用。真是让人生气。”他继续笑着,看着我们所有人木讷地站在原地,听他一个人讲故事。

“可真舍得下功夫,让我看,你比拔喙的老鹰还耐得住疼。你们俩都得学学。”七叔从桌子后面里走了出来,光着手。唐挡在七叔身前,“缩头缩尾十多年,也难为了你。可是阿珍已经死了,我们何必还在这里斗气呢。阿珍死前叮嘱我放过你,我按她的做了,你却还在设局坑害我。早知道这样,我不该饶你的。”

“都是因为阿珍。谁夺去了她,谁就是我的死敌。我是叶汉的弟子,赌界里的大红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我有些大意了,没想到你会对阿珍下手,你的手段太可恨了,是我不该饶你才对。你不光是拿阿珍胁迫我放弃博彩业,还欺骗阿珍的感情,你是个下流胚子。”

“叶老头还不是死了。不要拿阿珍说事了,你没这个资格。花花肠子,花天酒地,除了自私,没有哪点能让她记起你。看来你的自以为是还在影响着你。不过,她在临死前还挂念着你,你该感到满足。”七叔咳嗽了两声,扭过头去注视着某个地方,脸上露出鄙夷的神色。

“你觉得难过了?”才哥紧紧地盯着七叔,他的眼里泛起光彩,我甚至能听到血液在他身体里澎湃的声音。他变得充满朝气,神情活跃,像活脱脱突然年轻了十岁。

我压低枪口站到一旁,新哥退后一步。这个时候还没有人会朝我俩开枪,我在这场对话中起到的作用已经很小了。

“没有,从来没有过,她令我感到很欣慰.....”

“放屁。多么虚伪和狡诈的东西,还在欺骗我和阿珍。你清洗同行的时候,是阿珍跑来给我通风报信,我才逃过那次爆炸。开始我还不够明白,后来才知道,你抢走阿珍只为了在我心里种下心魔,让我离经叛道,生出祸端,为你所乘。

你果然赢了,把我逼上了绝路,也让阿珍看清了你的目的。你开始忽视她,甚至羞辱她,她只好离开你,但也不想再见我,她把自己隐藏起来,隐藏一颗流血的心。”才哥朝前迈了一步,举着的枪口很坚定,他似乎不害怕唐开枪,他孤身来到这里早有打算,他接着说,

“虽然没有一个人得到她,却是你让我失去她的。我有时甚至在想,我终其一生,不管是得到的还是失去的,都只是为一件事买单,为阿珍买单。然后在剩下的日子里,等着上天给你开出天价罚单。你说是不是?”

“还是那么自信,执拗,赌徒个性,身败名裂是迟早的事。”七叔还是站在唐的身后,用手梳了梳头发,暗金色的戒指发出一抹亮光。

才哥突然从衣兜里拿出一副扑克牌,不是很厚,大概28张,老式玩法,正用没有握枪的手开始切牌,他说,“陪我玩一把,赌一条老命。”

“叶老头说了,不赌为赢。你大概没有学到你师傅真传,所以你注定要败。我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所以永远不会输。就拿他们俩来说,你尽管在其中推波助澜,他们还是没有杀我,因为他们害怕。这是人格上的威慑,是猫和老鼠的差别。”

“哈哈,说得一点没错,你在胡扯这方面远远强过我。但我就喜欢赌,赌里有数理,有命,能用命数解释的东西还依靠别的干什么。你苦苦经营的丘比特公司还不是在今晚新老两派的斗争中土崩瓦解。没必要杀你,杀你一个老头子会中了心魔,我喜欢这位叫做白秋的年轻人,他比你明事理多了,所以他才没有杀你。”才哥望向我俩,呵呵地笑着。

我认真地看着才哥切牌的手法,一种从未见过的新奇手法。我想起他的诗,说话的表情,怪异故事,还有他此刻的表情,我突然觉得他今晚会死。可能那是他早就做好的选择。

然而他突然开了枪,枪口在冒烟,唐的一只手臂应声垂了下来,手中的枪掉在地面上,发出一声脆响。我冷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一拨热血流向地面。

“得找个人发牌,这样才公平。不能用你的人,也不能是我的人,所以我选择他。”才哥抬着枪口指着我,朝我笑了笑,“我们是朋友。从来都不是敌人,你最好相信这一点。我只是推了你和七叔一把。”

“没有什么推不推的,结果都是一样,能向毛瑟下手的人照样能杀我,但很庆幸。如果有机会回望走过的路,大概以为自己会改变主意,但我不能。”我瞟了七叔一眼,径直走到才哥面前,接过他手中的牌,开始洗牌,“时候不早了。”

我将纸牌一张张撒向他们,我冷漠地听着扑克牌在空中发出的嗖嗖声响。才哥和七叔都静静站在原地,看着扑克牌纷纷扬扬地落向地面,撒向他们。五张牌发完,我退后一步,远远地望着。

“如果说你不是孤家寡人,你还赌不赌?”七叔突然开口说,

“除了你,大概没有人了。”

“要是你还有个女儿,你和阿珍还有个女儿,你会怎么想?”

“你在胡说八道。”才哥开始仰头大笑,手里的枪跟着一抖一抖的,有些高兴,又有些不可置信,他侧着身子站在那里,一瞬一瞬地打量着七叔。

“十八年前,你和阿珍珠胎暗结,却因为我和阿珍的私交愤懑不平,没多久便扬长而去。就像你和曼妮。”七叔说着转头望了我一眼,接着说:“因为你心胸狭窄,嗜赌成性,阿珍赌气不再理会你,却偷偷把女儿生了下来。我了解实情后便将她们母女安置在香港。没过一年,阿珍忽念旧情,终究还是原谅了你,便去深圳寻你。天涯海角,谈何容易,几个月都没能寻着你。阿珍回到香港后,郁郁寡欢,不久就得了暗疾,眼看不久于人世。后来听到你因赌博被投狱的消息,心灰意冷,带着女儿离开香港,从此杳无音信。”

七叔停了下来,静静地望着才哥,叹出一口气。

“你个老狐狸,别把自己说得那么慷慨,搞得我像欠了什么似的。”才哥嘴上这么说,但脸上露出一股温和神色,枪口也放得很低。

“阿珍死后,我寻得一户人家,家里养一女孩,年岁正好。你姓叶,阿珍姓苏,小女孩取名叫叶苏儿。看得出来,她的心里还是有你的。”七叔说完,脸上流出汗来,似乎是站得久了。

“确有此事?”才哥瞪大眼睛,一只手不停地搓着头发,像个受惊的小孩。

“是的。等我确定了女孩身份,便在那户人家添了暗哨。等到女孩大了,我撤出看护,把房子送给了白秋。你可以问他。”七叔朝我笑了笑。

越听越是惊奇,我幽幽地望着七叔和才哥,心里如滚烫的热水,既难受又替才哥感到高兴。

“丘比特风暴,某个楼房里响了一颗炸弹,你说你逃过了,但炸瞎了你女儿的眼睛。”我说,朝着才哥点了点头。七叔和才哥之间的恩恩怨怨,模模糊糊,谁也说得清楚。但炸瞎叶苏儿眼睛的事我得说出来,这是我知道的唯一事实。

“她的眼睛坏了?”才哥转向我,激动地问我,

“没什么,会好起来的!”我淡淡地回应他,并想起了自己将眼睛献给叶苏儿的决定。要是那时还有些犹豫,那么现在,已经变得十足肯定了。

他缓缓地回过头,没有再说什么,但我从他脸上看到的痛苦比夜色还浓烈。

“前半生痴迷赌术,四处求师拜艺,方得赌业登峰。后半生钟情一人,卿卿处未及嫣红半点,纵情无量,却是负了佳人。世事纷扰,来去匆匆,江湖爱恨,莺莺翠翠,燕子归巢终是人生乐处。然终是良知恨晚。”

才哥秃然站在那儿,口中念念有词。温柔与落魄两种极不相融的情绪从他的眼里流露出来,如流水,又似刀光,不断地侵蚀着我,让我浑身难受。

“放下手里的枪吧,去见见你女儿!”我对才哥说道,

“你大概识得她?”

“不光认得,还很要好,感情像你文绉绉的口吻,端庄肃穆,一尘不染。”

“他长得什么模样,一切都好吗?”

“如夜荷初生,似琉璃翡翠!”

“那就放心了!”

他顿了顿身子,伸手抬起手里的牌,将牌面对向我们,亮出一手“无敌字牌”。我回头望向七叔,一阵伤心闪过。

“输赢都在最后!”他望着七叔说道,

“输就是输了,砝码你定。”七叔把牌撒在地上,背着手迎着他。

“砝码?你倒是会狡辩。”他抬起枪口,指向七叔,以前油腻的笑容又出现在脸上,“除了一条命,我没什么值钱的东西,我们从一开始就是在赌命。一招一式,从过去到现在,在我俩一同踏入赌彩行业就已注定。我倒好奇,要是我输了,你要我什么呢?”

“江湖夜雨,佳人旧梦,夺走任何一个都不好。”

“看上去,你没有一样放过我了。”

“江湖与你,阿珍与我,你到头来还看不清吗?”

“说得也是,但理那些作什么呢。你帮我照顾了阿珍母女,本应该放你一马的。但是......”

稍作犹豫,才哥突然抬肘,手指扣向扳机。接连响起枪声,不是一声,却是两声,响彻了整个夜晚。

新哥一把推开我,我借力飞身而起,侧腿踢在七叔的手腕上。一把黄橙橙的袖珍手枪被踢出他的手里,滚到离楼道很远的地方。

我用枪口抵着七叔的胸口,回头看着倒在血泊里的才哥。胸口和头颅各中了一枪,两颗子弹接连穿透了他的身体。他静静的躺在那里,血液流淌的痕迹就像人影里长出的一根根尖刺。

“既不见君,怎得见汝!”他声音虽然很小,却因我离得近了些,却听得清楚。

“好歹也见一见你女儿。”我痛苦地望着才哥,差点流出泪来。眼里灯光明亮,然而心里全是叶苏儿的身影闪过。我望着周围的一切,既陌生又亲切,仿佛刚做了一个短暂的梦。

“见不了的,既然阿珍不愿见我,我就不能见到她。”

“为什么?”我俯下身子凑到才哥耳旁,轻轻地问,

“终究还是不见的好........”说完他就咽了气。

我安静地蹲在一旁,突然想起才哥的诗,

“喜欢双脚踩着月光

喜欢听大地破碎成海浪的涛声

喜欢盛满四季风情的美景

和冬雪偎依成恋人........”

一束白月光突然从走廊上照了过来,落在才哥的脚边,如潮水一样汹涌而来。我直起身子,愤怒地面向七叔,伤心得说不出话来。

“从牌面上看,你赌输了。你以为他要杀你,所以你开枪还击。从手速上看,你更是输了。什么江湖夜雨,佳人旧梦,都不过是迷惑人心的把戏。你的威严全是假的。”

新哥转过身望着七叔,脸上泛着奇怪的笑容,有些成分是鄙夷,而更大部分是因解脱带来的快乐。

我望着新哥。我看见他终于从某种压制中解放出来了,气息渐渐攀升,他甚至欢快地笑了两声。他拖着那条断腿不慌不忙地走到七叔跟前,俯视着七叔的脸。

“对赌是一种仪式,你不守规矩。你丢掉了做人的尊严,你不再值得我尊敬。强大的人从来不需要虚伪的面具,只有装腔作势的人才会穿着铠甲,你是个懦夫,脱了铠甲什么都不剩。”

风声响起,从楼下大厅里灌进来的空气让整栋房子突然充满了海水的味道,咸咸的,还夹着一些香槟酒的泡沫香味。当我举枪对向七叔的时候,我相信他的灵魂早就被深藏在心里的恶鬼一口口咬噬,无法退避。

我很开心,然而我依然坚定地收回枪。

七叔皱着眉头的老样子看上去还和以前一样,但他的嘴角在抽搐,好像那些尊严和威望一类的东西如新哥说的一样正从他的身体里吐出来,消散到空气中,从此无影无踪。

我难过地望了他一眼,转过身子,再也没有瞧他。

“走吧。该结束了,我不想再见这些了。”我对新哥说。

他朝我笑了笑,眼睛弯弯的,差点哼起优美的小调。我把手搭上他的肩头,扶着他一齐走向楼梯。楼道里的阴影越来越浓烈,远处传来警鸣声。他大概想过要说点什么,但已经毫无用处了。

“心慈手软不是什么好事,但也不见得有多坏,就像现在。”下楼梯时新哥对我说。

“也许老人都这样,离死亡越近,死亡给的启示就越显得老套,还有些老套路,才哥和七叔都老了。不过我喜欢才哥。他是一个跟狗呆在一起就能把自己打扮得像条狗的男人。”我边向芳芳走去边说。

“如果和神在一起,就像个神的模样。我喜欢才哥以那样的方式对待女人,不怎么柔情似水,但深情似海。”新哥说。

“为什么不去见他女儿一面?”

“羞愧。从前有理由给他报仇的愿望,然而事实却让他羞于面对。他既还了七叔一个人情,又给了阿珍一个答复,如此正好。”

“但他还是对不起叶苏儿!”

“你这么想是对的。但在他那却是错的。”

“哪儿错了?”

“你去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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