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情欠条”在司法实务中如何认定

裁判要旨

当事人之间仅有欠条的借贷关系，因不能充分提供其他条件或证据，法院应当对形成欠条的主客观条件进行综合考量，最终作出公正的判决。

 案情

 原告杨韦华与被告乔二广自初中时相识，自高中起建立恋爱关系，随后两人同居，对二人关系，原告父母并不赞同。原告杨韦华诉称：被告以做生意为名，向原告陆续借款50万元。2012年8月8日，被告向原告出示欠条，经多次追要无果，故诉至法院请求判令被告给付欠款50万元。为支持自己的主张，原告杨韦华向法院提交的证据有：被告书写的欠条1份，证明被告借原告50万元。被告乔二广辩称：欠条是我在醉酒状态下与原告开玩笑时写的，那时候我与原告同居着，因感情问题闹矛盾，为了不分手，我写了50万元的欠条，事实上我并没有借过原告的钱，原告起诉不属实，请求驳回原告诉讼请求。

 审理查明：原告杨韦华与被告乔二广自初中时相识，自高中起建立恋爱关系，对二人关系，原告父母处于不支持状态。对借钱的过程，原告称自2011年8月到2012年8月之间，分十几次以现金的形式给了被告，最多的时候有一万多，其中一次是通过别人的卡给了几千块，这些钱用以被告在郑州投资天天粥棚生意。对原告的该陈述，被告称欠条虽然是我写的，但是我并没有借过原告的钱，事实是因为我们是恋爱关系，那时候二人要分手，我舍不得多年的感情为了不分手才写的欠条。2011年8月8日下午，在被告家里，被告为原告出具欠条1份，记明“今欠杨韦华伍拾万元整（50万元整） 分两年还清,每一年的11月1日还款贰拾伍万元整”。2012年冬天，原被告结束恋爱关系。现原告以被告借款未还为由诉至我院，要求被告归还借款50万元。

另查明：原告曾在舞阳县一商场内租赁柜台经营品牌女鞋，因资金周转不开不再经营。另在舞阳县门店内经营女鞋生意，其称有时候一天就有一两千的利润。被告无固定职业，在原告经营鞋店初期曾去帮忙。

 审判

河南省舞钢市人民法院审理后认为，本案中原被告在恋爱期间，由原告借款给被告用于做生意。双方之间存在借款关系，但是，原告除了一张借款欠条外，其他旁证并不充分。虽然两人存在特殊关系，在书写借据时，没有其他相关人员在场，但是，根据法庭查明的事实，可以判定双方签订借条时，还掺杂着其他感情因素。被告提出自己是在喝醉酒状态下书写的借据。虽然不能否定欠条的效力，但是，经合议庭综合考量各种因素后，不宜作出欠条存在重大瑕疵，驳回原告诉讼请求的判决；同样也不能机械司法，严格按照欠条上的数额满足原告的诉讼请求。因此，法院在审理查明事实情况下，综合考虑原、被告经济实力，其他证据，主持双方进行调解。原被告均同意协商解决。最后，双方自愿达成以下协议：一、被告乔二广自愿于2015年5月1日前向原告杨韦华支付人民币13万元，其中2014年12月31日前支付7元，余下6万元于2015年5月1日前支付完毕；二、原告杨韦华自愿放弃其他诉讼请求；三、原被告双方别无其他经济纠纷。

 评析

本案是在恋爱关系背景下，原被告双方发生的借款关系。一种意见认为，本案原告除提供了一份欠条之外，对于借贷合意、款项交付等事实除本人陈述外，其他证据并不充分，因此，法院应当驳回原告的诉讼请求；第二种意见认为，被告作为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对自己的行为有明确认知，其自愿为原告出具欠条，表明其对借款的事实予以认可，对该行为应承担相应的法律后果。原告诉讼请求，符合法律规定，应该予以支持。第三种意见认为，应当考虑各种因素，最大限度地作出符合公平正义的处理。笔者同意第三种意见，理由如下：

 第一，从欠条的性质来看：“欠条”又称为“欠据”，通常是由于债务人应当向债权人履行债务时，因自身原因不能按时偿还而向债权人出具的债权凭证。“欠”字与“借”字有很大的区别，欠反应的是一种“状态”，借表明了债权关系是因为借贷而形成，欠条则无法表明债权关系形成的真正原因。欠条和借条性质不同，借条是用以确认借款的法律事实。而欠条是欠款的凭证，是对欠款事实的确认，具有催款的性质。

 第二，从民间借贷关系来看，民间借贷是指自然人之间、自然人与法人、其他组织之间，一方将一定数量的金钱转移给另一方，另一方到期返还借款并按约定支付利息的民事法律行为。民间借贷法律关系的成立需符合形式要件和实质要件，形式要件即达成合意的外在形式，如欠条、借款合同、口头约定以及其他可以表明双方借款合意的形式；实质要件即款项的实际交付。民间借贷案件具有实践性特征，借贷合同的成立，不仅要有当事人的合意，还要有交付钱款的事实，借款合同自出借人提供借款时才生效，虽有欠条但未实际出借款项的，借款合同不生效。也即欠条虽然可作为确定借贷关系、认定借款事实的初步证据，但并不必然证明有借款事实存在。结合本案，双方当事人之间存在借款关系，并有欠条为证，但是，对于欠款的数额存在以下争议：一、对欠条的形成过程原告称为“分十几次以现金的形式给了被告，最多的时候有一万多”，即便本案以最多次数19次、最多金额计算每次19999元计算，累计金额为379981元，与50万元存在120019元的差额，对款项的支付原告未能提交充足证据；二、原告称被告一年时间借钱50万元，以此计算平均每月借钱41666元，如此频繁借钱，被告一直未予归还，且无固定职业，原告仍予以支付，也不符合常理；三、原被告属于恋爱关系，如果原告长期持续性借钱给被告，自己无钱的情况下需从父母处拿钱再给被告，在女方家人明确反对二人恋爱关系的情况下，此行为有违常理。因此，法院只能结合现金交付的金额大小、出借人的支付能力、当地的交易习惯以及借贷双方的亲疏关系等因素，运用逻辑推理、生活常理等，综合审查判决本案的借贷事实是否已经真实发生。

 第三，从欠条的产生原因来看：“欠条”产生的原因有很多，借钱可以是其中一种原因，只要债务人没有及时履行债务，债权人也可以要求打“欠条”，在很多时候，“欠条”往往是对双方经济往来的一种结算凭证，表明自写“欠条”之日起双方之间形成一种债权债务关系。书写“欠条”除了要写“借条”时要注意的事项之外，还要注意写清楚“欠条”产生的事由，就是因什么原因欠钱。因为，就欠款纠纷而言，原告出具的“欠条”不但要证明欠款的事实，而且还要证明欠款的合法性，写清楚事由，也就说明了欠款的合法性。在该案中，原被告之间欠条产生归结于以下两个原因，一是原告对被告生意上的帮助，真实产生借款关系；二是从借款背景考虑，存在签订“激情欠条”的主观条件。在这种原因之下，欠条的数额部分无效。

综上，在民间借贷领域，由于当事人对欠条性质的错误理解，并在特殊情形下随意签订欠条，致使法院处理此类案件较为困难。从该案的处理方式来看，法院应当考虑各种因素，运用逻辑推理、结合生活常理，综合审查借贷事实是否已经真实发生，不能只从欠条证据效力角度运用法律进行机械判决，遂造成法律效果与社会效果的张力关系。同时，该案也为那些“激情欠条”签订者敲响警钟，要理性处理生活中的借贷关系，牢固树立证据意识，避免合法权益遭受自我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