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意难平

作者:黎荔

什么是“意难平”?意思就是内心不能满足,心绪不定,心理上接受不了,不能释怀、放不下,不甘心的感觉,念念不忘却没有回响。

《红楼梦》第五回记载,贾宝玉梦游太虚幻境,听了《红楼梦》十二支仙曲。其中曲牌为《终身误》的曲子唱道:“都道是金玉良缘,俺只念木石前盟。空对着山中高士晶莹雪,终不忘世外仙姝寂寞林。叹人间美中不足今方信。纵然是齐眉举案,到底意难平”。

宝、黛爱情及宝、钗婚姻悲剧,是《红楼梦》的主线和灵魂。所谓“怀金悼玉的《红楼梦》”,黛重“情”,钗守“礼”,宝玉“重情不重礼”:“都道是金玉良缘,俺只念木石前盟。”然而,木石前盟“有爱无婚”;金玉良缘“有婚无爱”。不得所爱的黛玉“魂归离恨天”,宝玉和宝钗结婚之后,宝钗尽到了一个妻子该有的职责,但是宝玉“纵然是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宝钗只能婚后守活寡,金钗雪里埋。宝、黛、钗三人,都令人遗憾惋惜,都此恨绵绵,此意难平。

金庸小说中也有一个“到底意难平”的人物郭襄,《倚天屠龙记》前两章似乎游离于其余三十八章之外,或许是金大侠心里一直放不下郭襄这个奇女子,专门为她写下这寻寻觅觅的两章。风陵渡上初相认,峨眉山月掩孤扉。天涯思君不可忘是她的情怀,而武当山顶松柏长则象征着她的命运——且看郭裹在《倚天屠龙记》当中的出场:——这少女十八九岁年纪,身穿淡黄衣衫,骑着一头青驴,正沿山道缓缓而上……她又低声吟道:“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 君应有语,渺万裏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她腰悬短剑,脸上颇有风尘之色,显是远游已久;韶华如花,正当喜乐无忧之年,可是容色间却隐隐有懊闷之意,似是愁思袭人,眉间心上,无计回避。寻寻觅觅,冷冷清清,郭襄这个名山独游的出场充满了人生的感怀意味,读来竟是一派苍凉。古人云相思令人老,殊不知相思亦使人幽。也许正因为淡然,所以她的伤感,像是不知不觉从皮肤中渗入五脏六腑,久久不能释怀。

“意难平”这三个字,在2019年俨然成为了一个网络流行词汇,引发了众多网友的参与讨论。当夜寂无寐,疏星耿耿,时间在悄悄流逝,季节在暗中更换,每个人在幽幽心底,都有自己的某些“意难平”吧?心灵须有丰富的褶皱与纹理,方能难平。“意难平”的人应该是天性悲观的吧?每个人的人生都是一张等待画画的空白纸张。心灵纯净明亮乐观的人可能是白色的,随便画什么都好看。苦难多了,也难免变得污浊,但天性悲观的人可能是一张深深浅浅的灰底。那些快乐的事情是点缀其上的红、粉艳色。即使可以变得很漂亮,但是,人生总不免缺憾,到底意难平。

想念的人

被别人谈起

写一首诗

被误读者喜欢

种的花决定明年再开

一走神

蛋黄全熟了

——韩今谅《到底意难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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