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秀才,你书读得多,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道理,自是无须陈某一介粗人来嚼磨,怎得就为了些许铜臭,死撑这皮肉之苦,竟全不顾圣人教诲了?”
小陈哥阴沉着脸,盯着地上死鱼般的沈恒,恨声咄咄。
沈恒眼神微弱,看这恶汉,如蓄势待发的毒蛇鹰犬,随时便要将自个生撕成碎。
“陈某只问最后一句,银钱到底藏在何处了?”
似丧钟敲响,小陈哥语气里,已是不耐了。
沈恒哀思,今日怕是大限了,亲爹前脚刚走,自个也要跟着去了。
小陈哥蹲下身,双指在沈恒喉间一掐,后者疼得喊出声来。
倏忽间,沈恒觉得喉头清凉通畅,自己能说话了。
他本想试着高声呼救,却是有心无力,卯足劲只落得急喘连连。
“不自量力,省口气,快些说出银钱所在,否则,莫怪陈某手狠了。”
小陈哥满脸不屑,森寒道。
“小生已是家徒四壁,但有些零碎,也早都被拾摸走了,何来那子虚乌有的藏钱所在。”
沈恒声音微弱,却是条理清楚,还夹杂着些愠怒。
“嘴硬。”
小陈哥使火钳夹起块烧的正旺的火炭,朝沈恒晃了晃,满面狰狞。
“你有两个选择,一则,说出银钱所在,陈某便放过你,还与你赔个不是。二则,再跟陈某废话,我便将这火炭伸进你嘴里,那些身外之物,你便留着日后去看郎中。”
这算是下了最后通牒,断无商量的余地了。
沈恒被那火炭骇得神魂失措,拼命摇晃起尚还能动的脑袋。
“壮士,小生说得实话啊,但有寸语欺瞒,天打五雷轰。”他哭嚎道,怎奈有气无力,颈间憋得筋络喷张,也喊不了多大声来。
小陈哥全然不为所动,火钳已然伸到他鼻头,毫厘之隔。
滚烫的灼烧感,使得从未经生死考验的沈恒心志溃散,泪流满面。
“爹啊,孩儿不孝,还不曾续上沈家香火。您黄泉路上慢走,等孩儿来跟您请罪。”
遗言即出,索性双眼紧闭,豁将出去。
绷着心弦,等了片刻,却又没甚动静。
“丧气!白费这劲。”
咒骂声刚落,沈恒鼻头前的灼烧感有顷刻消逝,他诧异地睁眼,看小陈哥咬着嘴皮,眉头皱得老深。
手里的火钳咣当一声,狠狠掷落在地,发泄心中愤懑。
沈恒欲言又止,不敢发出声响,生怕这凶神恶煞又起性来。
小陈哥死死瞪了他两眼,迅雷之势,在他喉间点了下。
沈恒又喊不出声了。
“老实呆着。”
小陈哥啐了声,将沈恒的大袄拾来,扔到他身上,便疾步离开了。
鬼门关前打了个摆,恍若隔世,沈恒心中暂舒口气。
他没工夫去琢磨那恶汉去向,只静心苦思逃生之法。
沈恒虽说只是一介秀才,却也耳闻过一些江湖人飞檐走壁、错骨点穴的超凡手段。
自个眼下,正是被那恶汉,以某种高明手法,制住了穴道,动不得,也说不得。
没有外人襄助,想要解困,怕是痴人说梦。
想到这,顿感沮丧,心想自个若能有这般手段,岂至这般惨境。
柴火堆上,红光焰焰,沈恒仿佛看到满目慈爱的父亲,还有崔家小姐的低颦浅笑。
心中又燃气熊熊生机,无论哪般,都不能放弃。
左右都是枯等那恶汉折返,倒不如心中做些准备,到时看能否凭着三寸不烂之舌,求得一缕生机。
沈恒陷入沉思之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堂中火光难及之处,早已昏暗难辨,看来天色已黑。
火势也渐趋微弱,虽说有棉袄盖身,却并不严实,冷风咻咻地往里钻,沈恒先前被冻得怕了,心里祈盼着那恶汉早些归来。
“嘿嘿,想我了吧?”堂里响起男子戏谑之声。
说曹操,曹操就到,小陈哥陡然又现身在他眼前。
沈恒心中惊诧,自己侧躺在地上,右耳贴地,竟全不曾听到半点脚步声。
这恶汉还真是身轻如燕?
小陈哥抱来些干柴,使火钳在柴火堆上扒拉一通,又添上了新柴。
片刻间,火势又旺了起来。
他半蹲在沈恒身侧,笑道:“打个商量呗,我解你穴道,切莫轻举妄动,不然,陈某有数之不尽的法子,能叫你吃比先前苦上百倍的苦头。”
话里亮刀,沈恒想到白天那顿折磨,不寒而栗,忙使命眨眼。
“唔,不错,沈秀才倒不是个迂腐的人。”小陈哥点头赞道,说完,就朝沈恒三处要穴锤击三下。
沈恒僵硬的身子,浑如松绑一般,嗓子里也清爽许多。
小陈哥站起身,抱胸低笑不语。
沈恒心知他在整饬自己,不敢有半点越轨举动。
慢吞吞起身,活泛了下手脚,背上依然火辣辣地疼,披了棉袄,也不敢贴上身。
堂里的桌椅早都被那些人搬走了,空荡荡地,沈恒只得蜷着腿,侧坐在地上。
“壮士,到底要如何,才你放过在下?”
沈恒语气中满是乞怜,不敢有半点幽怨,这是他方才独身一人时,作出的对策。
小陈哥也盘腿坐到他对面,又挂起那脸假笑,道:“诶,沈秀才这是哪里话,不肯放过你的,是受令尊所累的那些可怜人,你若能替父还出钱来,他们还得对你感恩戴德咧。”
“哎,在下如今身无分文,如何还出钱来?”沈恒叹道。
“这话,陈某信,方才也去与那些苦主说了,想来你眼下确是拿不出银子。”小陈哥道。
沈恒扼腕吁了口气,道:“本就是如此,这是何苦来哉呀。”
他对自己所遭的折磨实在耿耿难以释怀。
“沈秀才受累了,陈某也是别无他法,实在是苦主逼得紧,嗨。”小陈哥摊手故作无辜状。
沈恒听了,忍不住翻白眼,气道:“那你走了半天,又跟他们商量出什么法子了?”
小陈哥意味深长地笑笑,上下打量沈恒。
嘴里还时不时‘啧啧’几声,像是看什么稀奇。
沈恒被瞧得有些心悸。
“自古,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这桩破事儿,终归,还得用银子来解决。”小陈哥突然正色道。
沈恒听他话没说完,也没插嘴。
“你既身无二两银,那便只能靠自个赚银子来还了。”
沈恒想想,也是这个理,只是这一百三十七两,自己要赚到何年何月,才能凑上?
小陈哥接着道:“只是我观你,生的文弱,定做不来搬搬抬抬的苦力,十指纤长,能执笔,却提不得刀,恐怕屠猪卖狗之事,也与你无缘,行走江湖,铤而走险,又无武艺傍身,自找死路。吟诗作赋或是没说的,可上哪儿去换成银子呢?”
沈恒听得意志颓丧,消沉不已,百无一用是书生,哎。
“此次遭难,令尊魂归西天,留下这私塾,即便你有心接手,恐已是臭名在外,也没哪家父母敢将孩子放在你这来。”
沈恒听得有些恼火,却又无力反驳,愠声打断道:“壮士如此小瞧在下,又何苦费这口舌?”
“诶,陈某话还没说完,沈秀才莫急。”小陈哥挥挥手道。
“陈某能来与你商量,自是心里有了主意。”
沈恒反倒诧异了,被这般数落一通,自己都觉得自己一无是处了,他还能想出什么赚钱的法子来?
“在下洗耳恭听。”沈恒奇道。
小陈哥嘴角扬起一抹玩味,道:“陈某久历江湖,自有些常人碰不到的门路。其实沈秀才昂长七尺,生得又白皙俊朗,还有满腹诗文,你是不知,多少富家夫人奶奶就中意你这般的,若能讨得她们欢心,那百十两纹银,又何足道哉?保不准遇到个爽快的,一夕之间,唾手可得哟。”
沈恒的第一反应,呆若木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