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州(今四川理县东北)地处青藏高原东缘与川西平原结合部,东北与茂县(茂州辖区)、黑水相接,西南与小金县(唐雅州辖区,治所雅安)相连,东南与汶川(茂州辖区)相通,西北与马尔康、红原(唐时属川西羇糜32州管辖)毗邻,在群山耸持沟谷纵横的川西地形中,属于典型的十字路口地带。
这一地区自从西汉元鼎六年(公元前111年)置汶山郡,始入中央版图。隋开皇六年(587年)置金川县,仁寿元年(601年)改通化县。唐武德七年(624年)改置维州和薛城县。
对维州的记载只有短短几十个字,但这几十个字里却六个皇帝四次反复,可谓道尽了几十年间唐蕃的反复争夺。
《唐会要•白狗羌》记载,“白狗羌,西羌之别名,与会州(今汶川县附近)连接,胜兵一千”。
由于唐朝初期边塞未宁,突厥、吐谷浑、党项压力甚大,唐朝的主要精力都放在西北边防,对于西南诸羌主要采取招抚政策。
白狗羌内附后,唐庭于三国时期姜维故城设置了维州城。(“白苟羌降附,乃于姜维城置维州”)
这座建在姜维故垒上的维州城遗址,当地俗称为姜堆,从目前残断墙垣分析维州城原有内、外两城,呈长方形布置,城四角及东墙中部有马面,墙底宽7.2米,残高8.6米,顶宽6米。
以川西运力艰难的情况来看,在此地筹集物资夯土筑城工程不可谓浩大,加之维州城四面环山,控扼孔道,称之为天堑亦不为过。
(“其州南界江阳,氓山连岭而西,不知其极,北望陇山,积雪如玉,东望成都,若在井底。一面孤峰,三面临江,是西南控吐蕃之要地。”《旧唐书•李德裕传》)
难怪唐史记载中,维州城虽经反复易手却只有一次是被攻陷,其余均为投降归附。(“韦皋在蜀二十年收复不遂”)
松赞干布时期,吐蕃国力渐强开始走向高原向各个方向拓展。
公元638年(贞观十二年),唐蕃之间爆发了第一次正面冲突松州之战,虽然松州之战双方以平局收场,但作为挑战者吐蕃收获了川西诸羌的敬慕。其后川西山区逐渐成了吐蕃进攻剑南的策源地。
所幸唐太宗、高宗、武后、玄宗等时期,唐朝国力尚强,川西地区虽经反复争夺,唐军至少还有一战之力,具备对川西诸羌施加影响的能力。维州虽忽而是羁縻州,忽而改为正州,但依旧能够控制在唐庭手中。
但安史之乱后,大量剑南军队抽走勤王,川西地区的防御压力越来越大。
公元756年(唐肃宗至德元年),也就是安史之乱爆发的第二年,吐蕃赞普赤松德赞召谕南诏国王阁罗凤:“树德务滋长,去恶务除本。越巂(xī)、会同,谋多在我,图之此为美也”。
随即吐蕃与南诏联军进攻剑南,唐军无力抵抗,巂州(四川西昌)、会同相继失守。
等到唐代宗广德元年(公元763年),吐蕃对河陇用兵,连陷秦、渭、成、洮、河、兰、岷、廓、临、原等州郡。在川西地区,则将松州(今松潘)、维州、云山城等地收入囊中。
其中,为了拿下唐军严防死守的维州,甚至谋划了二十年,使出了一个吐蕃版的“木马计”。
当时,在维州城周边汉羌杂居非常普遍,吐蕃将领借助这一有利条件,派遣一位吐蕃女子进入维州城生活,并嫁给城内守军连生两个儿子。二十年后孩子长大,逐渐在城里诸羌中有了声望。
当吐蕃再来攻城之时,两个男子联合城内其他诸羌,突然袭击杀光城门守军,从城内打开城门,吐蕃军队趁势一贯而入,攻破内外城墙,维州就此陷落。
夺下维州后,川西形式遽变,吐蕃以维州为中心构筑的战略防线再无弱点,因此吐蕃赞普亲自将维州改称“无忧城”,意为“川西从此无忧”。
随着吐蕃连续攻城掠地,唐朝在川西的形势岌岌可危,所幸继任剑南节度使严武文武全能,既可以同杜甫诗文唱和,又能统兵打仗运筹帷幄。
公元764年(广德二年),严武在当狗城痛击吐蕃、南诏七万联军,十月又配合郭子仪的朔方军拿下重镇盐川城(甘肃漳县西北)。
总算堪堪挽救了唐朝在川西的局面,征战途中,严武写下了记述这次战争的《军城早秋》一诗:
“昨夜秋风入汉关,朔云边月满西山。更催飞将追骄虏,莫遣沙场匹马还。”
虽然严武取得了部分胜利,但也仅仅是维持川西的局面。严武去世后,接任剑南节度使的崔宁继续在川西抗击吐蕃、南诏和诸羌部落的联军。
在崔宁给朝廷的上奏中可谓战果累累,称分别在公元769年、775年、776年大败吐蕃联军,每次均斩首万级以上,缴获牛羊牲畜无算,但却从未有攻取州城的记录,很有可能是夸大其词了。
相反公元777年(大历十二年),崔宁却上奏朝廷,声言吐蕃进攻黎(四川汉源县北)、雅(四川雅安县)二州,最终二州未失,吐蕃无功而退。
但由此可见,吐蕃时刻寻机进攻的态势并未减弱,并以突破了川西山地,开始觊觎川中平原了。
但公元779年(大历十四年)吐蕃遭受一次沉重的打击,神策军李晟在川西大败吐蕃联军,成功收复了维、茂二州。
这次大胜的意义并不在于,唐军重新夺回了维州,川西地区吐蕃主攻唐军防御的战争态势并没有改变。不久之后,在吐蕃军队的压力下,唐军不得不再次放弃维州城。
而在于经过此战,吐蕃开始对南诏军队的战斗力产生了质疑,认为南诏军出工不出力,导致二者之间的联盟出现了裂痕。
战后不久,吐蕃赞普赤松德赞便将南诏国国王异牟寻改封为“日东王”,双方由兄弟之国(“赞普钟”意为“赞普之弟”)降为臣属关系。
吐蕃对南诏关系的冷淡,为唐朝拉拢南诏联合对付吐蕃提供了机会,宰相李泌敏锐的感觉到南诏和吐蕃的疏离,对德宗说:“招南诏,则是断吐蕃右臂。云南自汉以来臣属中国,杨国忠无故扰之使叛,臣于吐蕃,苦于吐蕃赋税重,未尝一日不思复为唐臣也”。
于是,德宗以韦皋为剑南西川节度使,开始实施与南诏联盟的战略。
公元788年(贞元四年),南诏王异牟寻先遣其东蛮鬼主骠旁、苴梦冲,苴乌星入朝觐见。五月八日,德宗宴之于麟德殿,赏赐甚丰,并封骠旁为和义王,苴梦冲为怀化王,苴乌星为顺政王,各给印绶而遣之。
就在唐朝和南诏眉来眼去的时候,十月,吐蕃发兵十万进攻川西,征南诏数万军队屯兵泸北(泸水之北),此时异牟寻尚未决定与吐蕃决裂,南诏照例出兵。
韦皋摸准了异牟寻首鼠两端的心思,给吐蕃和南诏间使了一条反间计。
他亲笔书写了一封给异牟寻信函,书信中他叙述南诏离蕃归唐的好处,并列明归唐后,唐朝能够给予的优待条件。
但这封信却不是送给异牟寻的,而是想办法通过细作送到了吐蕃统帅手中。吐蕃将帅看到这封信函后,对南诏产生了怀疑,派两万吐蕃军队驻扎在会州(四川理县西),阻断了南诏军队的入蜀之路。
异牟寻得知这一消息后,非常不爽,命令南诏撤军,吐蕃和南诏的矛盾趋于表面化。
失去了南诏策应的吐蕃军队成了一支孤军,在韦皋联东蛮兵打击下狼狈而回。
战败后,吐蕃将领将进攻失利的责任,归咎于南诏的背离,言语之间颇多冒犯,这使得异牟寻心中更加倾向于弃蕃归唐。
随后数年间,唐蕃两国以维州为中心,在川西连番大战,虽然韦皋始终无法攻克吐蕃重病固守的维州,但却成功收复了嶲州(今四川西昌)周边地区。
并在阵中斩杀吐蕃青海大兵马使乞藏遮遮、腊城兵马使悉多杨硃、节度论东柴、大将论结突梨等战将。
其中,青海大兵马使乞藏遮遮,据说是横行河陇十几年,吐蕃大相尚结赞的儿子,这员吐蕃骁将的被杀,导致川西吐蕃军队士气大搓。
而在这些连续不断的交战中,南诏军队却一种作壁上观,即便在吐蕃逼迫下出兵协助,也采取冷眼旁观阳奉阴违的态度。
唐蕃两国在川西的博弈云波诡谲,但唐肃宗至德元年(756年)至唐德宗贞元十七年(801年)的几十年间,蕃强唐弱的局面始终没有改观。
即便贞元十年(公元794年),南诏国重新与唐结盟脱离了吐蕃的控制。但吐蕃军队主导进攻的态势依旧存在,双方都在暗中积攒力量,等待一场破局之战的到来。
公元794年(唐德宗贞元十七年)七月,唐蕃两国围绕着维州城爆发了一场扭转两国局面的大战。这部分内容我们下篇细细的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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