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艰难！是在生活里翻过滚，吃过亏的人发自肺腑的话。
当你衣履光鲜，吹着空调享着美食时，谁知道你背后付出的努力？
没有人能轻轻松松拥有平静祥和。假若有，那我借用一句:那是因为有人为你负重前行！
1.
高中毕业那年，我就跟了大姐夫跑车。别的手艺也没兴趣，姐夫说开车算是个很好的行业，又赚钱又好玩，就吸引了我。
姐夫带着我在各个煤矿拉煤到发电厂。煤矿全在山里，天不亮就出发去装煤。等工人装好车，我们就开上路。基本全是盘山公路，在各个山头盘下来。一边是悬崖，一边是靠山。
望下去头都一阵晕眩，刚开始我不敢开，坐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好几次因为姐夫开太快，我以为要跌下山去，惊叫起来，把他吓得双手一软，差点出事。他把我痛骂了几次后，我再怕也忍着。
下了山，我就敢接过来开一程，慢慢就学会了开车。
拉煤是辛苦活，一点也不像姐夫说的好玩。
除了天不亮出发，半夜还在路上是常事。夏天太阳晒得皮痛，晒黑是小事，皮都晒脱一层。闷在车里跟个蒸笼似的，总觉得自己快熟了。跑的路都是坑坑洼洼，一天下来骨头都散了。
更烦人的是查车，不超载赚不了钱，超载被查到又要罚钱。每天跟交警玩猫捉老鼠。跑脱了暗松一口气，没跑脱就掏腰包，自叹倒霉。
我嘀嘀咕咕地抱怨，觉得姐夫骗了我。这么累的工作还说什么好玩。姐夫笑着说:老弟，就你这学历，你能干点啥？不靠卖力，还能坐办公室？比起别的卖力活，司机算好的了。只要肯干，赚得就多。不信，你去工地上干几天试试！
我看了看给我们装煤的工人，全身上下只剩一口牙看得出颜色，别处都黑得分不出男女。大烈日下，汗水顺着发际流下来。用袖子擦擦，黑糊糊一片，像和了水的泥粘在脸上。
他们工资非常低，但这工作还得凭关系才有。矿里没人是揽不到这活的。
想想还是开车吧，至少钱还多点。就这样跟着姐夫开了好几年，其间又花了一万多元，考了个A照，直到结婚。
2.
老婆是我高中同学，她毕业去广东打了几年工。那次回来过年，同学们聚会，两人一下发现对方都变得魅力四射。
我已不是上学时的单薄少年。太阳晒成的古铜皮肤，生活历练的稳重，已是成熟男人模样。
她也不是那时的腼腆姑娘，被社会打磨得女人味十足，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曾经太熟不好下手，现在隔了几年，也算半陌生。又有同学情谊，套近乎拿联系方式连借口都不用。
郎有情妾有意，谈了一年就直接结了婚。她是个要强的人，总说要接着去打工，有很多梦想要实现。
说实话我不想她出去，一个女孩子在外面太不安全，又辛苦。但我收入要养家的话，在老婆眼里不算太高，我说不出养她的话。
就继续愁眉苦脸跟姐夫跑着，姐夫见状给我出了个主意。他有个朋友在大城市跑货运，听说很不错。但得自己买台车去，光打工也赚不到什么钱。这样收入一高，就可以养家糊口，我就可以理直气壮让老婆不外出了。
我一听来了劲，能留下老婆，当然要一试。这些年存了些钱，再问父母支持支持，应该没问题。
父母一听要买车，当即表示可以。但要先打听清楚可行不，毕竟不是小数目。买台普通点的，即使贷款，首付也要三十多万，七七八八算下来，总额可是七十万以上，全部家当啊！
我觉得有理，在姐夫牵线下，我联系了他朋友飞哥。直接去了他的城市考察。
他在两个省会间跑长途。有货的话，基本三天能跑个来回，毛收入非常可观。
他告诉我，只要能找到货，注意安全，亏本基本不会。至于能不能赚钱看个人运气。也有开了几年，一毛钱也没剩的。
出一趟事故就能倾家荡产。即使保险理赔，自己也要出很大一部分。出个小事故，都能让你白干一年。所以自己斟酌一下，干不干？
我觉得这都是小概率的事，就踌躇满志地回来汇报了情况。开了个大型家庭会议，姐姐姐夫叔叔伯伯全部参加。综合各方意见，最后拍板:买车！
3.
我拿了几万块钱，直奔货车销售点。
接待我的黄经理，非常殷勤地拿出好几款大货车的简介单张给我看。又一辆辆给我分析性能优势，又带我看了停在外面的人家买好的还没提走的货车。
我之前在家也做过功课，其实心中也有意向。听他介绍一番，又看了实物，就更加笃定。
最后拍板买了一辆欧曼，大约一个月左右交货，我交了订金就等拿车。
等车的这个月，我就跟飞哥跑车，熟悉路线，学习找货等等。
一个月在期待中过得特别慢，幸好我有跟车。等待、找货、装货、运输、卸货……一趟下来随便就好几天。
这长途跑得不比我拉煤轻松。单程十几个小时，累得孙子似的。讲究点的会请个人一起开，能吃苦的一个人自己开。毕竟请人要花大价钱。但疲劳驾驶机率就大大增加，事故发生率很高。
我见过凌晨在高速公路上，把车开成S舞步的。左摇右摆，随时可能撞或被撞。我在后面狂按喇叭，手心都是汗，生怕那哥们不小心掉下高架桥，那真是渣渣都不剩了。
飞哥算是老师傅了，有我给他开。他还是小心翼翼，生怕有什么情况发生。
他告诉我，越开得慢开得稳的，基本都是老师傅。那些开飞快的，都是没经过事的主。因为高速上的事故天天有看。看多了，手腿就软了。油门都是轻轻地踩，踩刹车的脚最灵活。
跑运输就得找货，挨家挨户给那些公司打电话，那语气可以叫谄媚。有时电话打遍了也没一车货，就得就地休息，吃喝拉撒就在车上。
嫌睡车上难受，讲究点去住个宾馆，那开销又太高。每日吃喝、住宿、停车费样样要支出，赚的那点钱经不起折腾。没货的日子，难熬！
好不容易找车货，还可能给人出个更低价撬走了。那真是让人气得七窍生烟，又无可奈何。
装货时得装孙子，那些调度嘴脸比上帝还高傲。你巴巴的开了一百多公里跑过去，人家就让你等着。等得昏天黑地才把你安排进去，臭着张脸对你指手划脚。仿佛我给他的回扣喂了狗。
二十多米的大货车，停车倒位很讲技术。有的公司场地大，车子一下就停好了，就等装货。有的公司场地小，停车能停几小时，把老血都停出来还停不好。那一刻要是谁不识趣来惹我，我能撕了他。
装货的搬运工也是大佬，老油子们会开门见山，让你买点饮料啊水啊。否则就不给你好好装，慢吞吞误你时间。或者装货技术上打折扣，车跑起来耗油。
好不容易装好，求着办公室、门卫打单放行上路，又要费一番功夫。有时光等这一步就一两小时，人家漫不经心吃个饭、睡个觉、上个厕所聊个天，才想起你还在傻等。
上路前当然是加油，终于老子能当一回大佬了。大摇大摆开进加油站，雄纠纠气昂昂大喊一声加满。看着油表蹭蹭上涨，心里慢慢紧起来。大几千的票子就这么几分钟出去了。这大佬当得，心塞！
到了路上更心塞，交警、路政比我亲兄弟还关注我。一个不留神，交警逮住罚几分几百元。回头路政兄弟开辆车横在车头前，根据你态度，随便罚你一千到两千不等。
跑个来回也不见得能赚几千块钱，过桥过路费油费，吃喝抽睡都是钱。这么一折腾，相当于白跑。
我们货车不超载超高超宽，那就回家洗洗睡吧！哪能赚到钱？所以一逮一个准。只要看到穿制服的拦车，手就放到口袋掏钱。
拿着证件，陪着笑脸跳下去，直接交罚款。从来不敢问为什么？那叫找死！搞不好本来只罚两百。你一问，罚你钱还扣你分，那就哭都没地儿了。
4.
记得前几年有个货车司机被罚急了，直接开车撞人。旁人可能觉得太野蛮，其实我们司机都理解。十二分一旦罚没了，他不但跑不了车，还得重新考证。一耽搁就是好几个月。车子每月一万多贷款要还，妻儿要生活，哪误得起？又不是白捡钱，每一分都是血汗钱。人家大手一挥不是罚钱就是扣分，甚至扣车。脾气火爆点的可不就疯了么。
躲过了被罚，还要躲被偷。高速公路、国道省道，沿途都有油耗子，偷货党蹲着。你上个厕所的功夫，几千元油就被人用车子抽光了。
我们上厕所都不敢去，一般找个路边停下就地解决。就这样还一样要了命。
有一次飞哥下去尿尿，我在车上守着。他刚跳下去，车门就被拉开。两个年轻人蹭地蹿上来，一把长刀搭我肩上。另一个把驾驶室翻了个遍，钱烟全部一扫空。我吓得大气不敢出，怕他们真下黑手。为了几千元丢命不值得。
后来还有一次，我们停在服务区休息。他主开，比较累，就让他先睡，我守着。
快凌晨三点时，一辆车悄没声靠近我们油箱。我正在打瞌睡，晃了一会神。睁眼一看，大吼一声准备跳下去。
飞哥腾地爬起来拉住我，迅速启动车子向前开。边开边喊:千万别下去！他们有枪！
我汗毛都竖了起来，这哪是来偷油，直接是抢啊！
偷货的这几年少了些，但还得提防。车上有货有油，晚上根本不敢睡。眼睛溜溜地盯着，还要留心车厢动静。毕竟车子太长，后视镜看不到车尾的情况。
总之，跑一趟车要斗智斗勇，费神费力，甚至劳民伤财。平平安安到了家，才算钱赚了一半到口袋里。
为什么说一半？因为还有货款要不回来的风险，一年中跑掉一万几千很正常。大部分公司结账不及时，就得到处挪借先垫上才能出车。有的卡车兄弟，最多压了四五十万在那些不及时结账的公司，手上没钱出不了车，生生把自己拖死。
还有车子维修、保险、年检……一系列都是大把大把花钱的事等着。钱没进口袋担忧，进了口袋也未必是自己的。
5.
跑了一个多月，我的新车终于来了。我乐得屁颠屁颠告别飞哥去提车。
飞哥笑着说你急什么，至少还得一个月你才能搞得定。说不定还能跟我几趟车。
我笑笑挥了挥手，朝我的车跑去。里里外外我一寸一下摸了个遍，这是我的车子！以后养家糊口的工具！全家老少的全部指望啊！
刷尾款那几十万时，想起父母一点点攒下这些钱，想起他们面朝黄土背朝天，想起他们汗流浃背沿街叫卖土产，想起我昼夜颠倒在悬崖路上的几年……我手都抖了。我的家当啊！父母一生积蓄啊！就这轻轻一下就是别人的了！
我把车子照片拍下来发给老婆，她开心得语无伦次。我又在朋友圈得瑟一番，晚上请了飞哥与几个跑车兄弟狂欢了一场。
飞哥没说错，接下来一个多月，我真的是无所事事，又焦头烂额。
首先车子必须找家有资质的运输公司挂靠落户。飞哥帮我找好了，每年给那公司几千元就可以。
接着就是上牌，办资格证。原以为很快，结果把我口里的泡都磨出来了。
上牌得排队，每天天不亮就开着车子去车管所排。常常排一天都轮不上，摸索了几回。我干脆不回去，晚上就把车停车管所外面，直接睡上面。发现很多人都这么干，才明白为什么我凌晨五点来，还排在人家后面。
好不容易轮到我，好家伙！我这新车却是各种不合格。这不合格，那不合格，不给上牌。
我都懵了，我这可是新车啊！怎么就不合格了？不合格，那干嘛能出厂销售？
我趴在窗口问里面的人，人家冷着脸不理我。笑脸陪了半天，甩我一句:你合了厂家的格，不合我们的格啊！
气得我恨不得砸了这破地方！但有道理让你讲吗？没有！一肚子疑问憋在心里，恨恨的继续找关系解决问题。
全副身家押在上面，能意气用事？不能！嘴里骂着妈买批，还得为上牌奋斗。
其实我是真不明白，这出厂标准与上牌、年检标准能统一不？都是一个国家，应该是一个交通管理系统吧？怎么还各施各法，这不是为难小老百姓吗？
飞哥说，你别想这些没用的，想多了，啥也干不成。你看我们货车强制报废年限是15年吧。你这是国五标准的新车。但国六标准的已在生产，过不了几年你的就不合格了，就得准备换车。否则，年审过不了，不准上路，一抓住狂罚！甚至直接没收你的车。你能跟交管所说道理去？说不了，乖乖地买个新车接着跑几年又换。我们这么辛苦，大部分是给别人打工。但有什么办法，你有更好的出路不？没有，那就加油干，赚多少算多少。干到干不动了为止。
我听得差点骂娘，但胳膊几时拧过大腿？飞哥说得在理，没出路就沿着这条道一头跑到黑吧！总还是比纯卖苦力好点儿。
经过高手指点，把超标的地方通通拆掉，又做了些手脚，塞了些钱。来来回回又过了几次检，终于我的新车合格了！
牌照在一周后下来的，我抱着这来之不易的小牌子差点没哭。我的几十万啊！要是没牌就废了！那种彷徨焦虑，没人能体会。
第二天，我就正式上路了！副驾上坐着我老婆，她不愿请司机，觉得太浪费。给我打下手，守油守货的事她来做，吃住也可以省一部分。如果请司机，就不能亏待人家。自家人就能随便点，一个月随随便便就省下来几千元。
未来的路漫长而艰苦，沟沟坎坎等我们去跨，我握着老婆的手问她:你准备好了吗？这可是跟我去吃苦！
她仍然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笑:老公，出发吧！
道路很宽很宽，一眼望不到头，远方很迷茫，但路却又踏踏实实在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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