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正经德语课 Lektion 18

第十八课

德国公共交通工具上有隐秘的江湖,有白道,有黑道,猫鼠斗争经年不休。

黑道者所为,称“Schwarzfahren”,直译是“黑着搭车”,俗话说就是:逃票。白道者,是诸多拼了命要揪出搭黑车者的查票员。有这样的江湖,概因德国公共交通,通常出入自由,不论公交车、地铁、城铁、有轨电车,站台无人检票,买票或不买票,全凭自觉或坚强的意志。

初到德国,波恩的语言班老师指点我们去公交部门营业厅,买下两月的城市公交月票,费钱一百六十余欧元。后来我在书展的一位德国同事告诉我,她在学生时代也有靠逃票度日的时光,因为实在是生命中不能承受的贵。在波恩的两月间,常有查票传闻,然我一个查票员的鬼影子也没有见到。

后来基金会安排Study Tour,至柏林。此处查票几率大许多。查票员多便衣,且许多穿着邋遢。坐车时,常有人鬼一般冒出来站在你面前,似街头混世者面貌,疾展外套,露出查票机器,厉声要求出示车票。故在柏林逃票,必时刻左顾右盼,见有在车厢游动者,必小心为妙。

后至法兰克福,此间查票,便衣者甚少,多是穿制服的,与人群中较显眼,若想逃票,上下车期间可作观察,趁机行事。我初到法兰,见车票两元六角一张,颇觉贵得不像样子,思寻是否逃票度日。于是先买票测试查票频率, 初到的那一周,几乎每日要被查两三次,遂彻底打消逃票念头。

美国朋友丹尼尔,有特异功能,最能注意到地上遗落的一分两分硬币。有一回我去多特蒙德看望他,他又在街面上捡到一分硬币,喃喃自语:不知到我离开德意志时,是否能捡够被罚去的钱。

原来,我们在柏林的那段时间,他坐地铁逃票,被查票员从前后门夹击,罚去四十欧元。

不久后,似乎是江湖斗争升级,全德逃票罚金涨价至六十欧。

去年夏天,基金会安排本届的研究者们在柏林开大会。下午三点多,我在基金会安排的旅馆登记入住后,下楼闲逛,在大厅遇见俄罗斯的尼基塔。身材健壮的老尼同志揣一瓶啤酒,满面沮丧,准备乘电梯上楼。虽他是大酒鬼,然这个时间也无任何气氛以下酒,我便问他缘由。

他近乎低吼:“我郁闷极了!”

原来,他由柏林火车站坐地铁来旅馆,有四站地,便买短途票一张上车,至第三站,撞见查票员,告知他这乃是逃票行径,因短途票仅可坐三站,即刻罚六十欧。

真有苦难言,遂以酒下咽。

买了票也要被罚的,多是不清楚德意志公共交通车票那些古怪的贩售与乘车规则。打票(die Fahrkarte entwerten)便是之一。在法兰是不用打票的,每站售票机都会将详细站点、时间信息印在票面,两个小时内持票上车即可。柏林的车票,自动售票机售出的票面并无站点与时间信息,需上车前置于一方形打票机内打票。不打票而被罚者众。

又譬如,柏林自动售票机内有天票卖,打票后可乘车至次日凌晨三点。某马同学来德意志玩耍,夜抵柏林,购天票一张。第二日出游回来,告知我们她被罚款,相问,她以为昨夜的天票有二十四小时的效力,拿着乘车,被查票员捉住,不由分说被罚去六十欧。

有一回我去美因茨做采访,坐有轨电车(tram),上车不久来了查票员,是个略胖而上了年纪的男人。我出示票后,他向后走,站立于一位妙龄女孩面前。女孩将票验过,查票员一指女孩所牵的大狗:“它的票呢?!”

美女满面惊讶:“狗也要票的么?!”

狗也一脸不知所措。

然而美女立即堆了笑容,向查票的男人卖起萌,并诉说自己对这规则的毫不知情。老男人显然抵挡不住貌美的青春,很快跳过查票的话题,竟与这女孩拉起家常来!

我自己所遇最惊险的一回,是在杜塞尔多夫。当日与李总夫妇、邹博士游玩杜塞市内,出发时于一电车站的自动售票机购票。

在德意志靠公共交通群体出游,通常有各类团体票出售,譬如按人数购买的天票、周末五人票。我们在那异邦的售票机里苦苦搜寻最便宜的可能性,找到一个不到十欧元、可在指定区域内乘坐的五人天票,大喜,买下。票印出来,上面有区域的代码,因李总夫妇住在杜塞,便向他们询问:这代码所代表的区域,包括杜塞吗?

他们竟也不清楚,我与邹博士即刻掏手机查询,发现这代码居然是科隆一片区域的,查了半天也不确定是否囊括杜塞。

然而票已经买了,四人并不甘心,决定冒险以此票混一天。李总说,不乘地铁应没事,因他在杜塞住一年多,从未在有轨电车(tram)上遇到过查票的。

白日尽,夜幕起,乃归。四人坐上去李总家的有轨电车,过几站,突从前后门上来三位穿制服的查票员,其中一个较胖的大叔迅速向我们靠拢,并要求出示车票。李总眼尖,估计我们的票并不能蒙混,不及查票员问,起身就向车上的售票机走去。

幸亏杜塞的电车上可以买票,法兰是没有这般好事的!

此时,邹博士将我们所购的票出示,并以英文告知那大叔:我们是买了票的。查票员大叔立刻摇头:这票在杜塞是无效的。随即也用英文郑重告诉我们:“你们犯了两个错误,首先票买错了,其次,你们没有打票。”

邹博士立即反击:“这票我们是在杜塞的公车站买到的。如果这里不能用,为什么要在这里的售票机里出售!”

查票大叔要与邹博士理论,然而他的英文并不如由耶鲁毕业的美籍博士那般锋利,竟渐渐显得理屈了。此时,另一位查票员大姐听闻喧闹,走过来查看状况。她显是查票三人组的组长,李总夫人见她面善,于是站起来,可怜地以她磕磕绊绊的英文苦苦相告:我们外国人来德,人生地不熟,实是不知道这些规矩啊。

缠到这个时候,李总将票买回,而李总夫人说服了那位好说话的大姐,那查票大叔又说不过邹博士,如此这般,我们竟蒙混了过去。

听闻、经历了许多逃票的刺激与悲剧,以我这等热爱守纪律的性格,自觉实是难以在这片江湖混下去的。虽然昂贵的票价总是让我蠢蠢欲动,但按Jens的说法,我应该:

Der Klügere gibt nach.

意思可以是:聪明人晓得该换道路,而愚蠢的人执迷不悟。

也可以是:大丈夫能屈能伸。

虽说要做个聪明人,遵纪守法,不再逃票,但这么贵的公共交通我是不愿天天坐的,于是就去跳蚤市场淘了四十五欧的二手自行车来骑。虽经历两回大修,又花掉六十多欧,但一年骑下来,还是比一个月八十多的月票要划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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