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儿的抗争与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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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

我是个弃儿,从小我就知道,养父并不瞒我。

对生母方圆圆,我是有些残留记忆的:圣洁又好看的脸庞,柔弱的身子,好听的声音,长长而又黑黑的直发,是我想象中该有的母亲的样子。

养父李磊落从来不吝啬他对方圆圆的赞美和对我的宠爱,所以在我现在仅有的28岁的人生里,从不自暴自弃、自怨自艾。

相反,我聪明、上进,去了中国最好的大学读本科,公费留学美国。回国后,在上海一家律所做律师,薪水优厚,前途无量。

总之,我活成了世俗能够想到的一个弃儿最好的模样。

生母的芳华

据养父的描述,我最后见到方圆圆的那天是1993年6月27号。

那时候的我只有3岁多,但是已经开始记事儿了。

依稀记得那天的早上,妈妈打扮的特别漂亮,还穿了她一直最喜欢的大白裙子,就像个仙女一样的。

她柔柔的说:“宝宝,妈妈由于平常又要上学,又要打工都没时间陪你,妈妈今天好好的陪你玩一天,好吗?”

我欢快的拍手:“好啊,好啊!”

然后,我高兴的在狭小的出租屋里面转了好几圈。

妈妈也笑了,她亲了亲我的额头,简单的收拾了一下房间,将我背在背上用绳子捆了几圈,开始往外走。

我们先去的是妈妈的爸爸家。

门开了,外公从门缝见到我们的时候却有些紧张:“你们怎么来了,有事情嘛?”

“爸爸,我实在走投无路,缺钱了,你能否借点钱给我,我以后肯定还你。看在你幼小的外孙女的面子上,求你了。”妈妈轻声的哀求道。

“我不是不想给你钱,可是问题是钱也不归我管啊,都在你后妈手里呢,我连平常想抽根烟,喝口酒的钱都没有。”外公答道。

“谁谁谁啊?”这时候一个肥胖的中年妇女走了出来,大声道:“呦,你这个贱人又来了,做了这么些伤风败俗的事情还敢回来,太丢脸了,你知不知道?还嫌给我们家丢的脸不够啊,快给我滚。”

“你后妈出来了,我和你都没好果子吃,你快走吧。”外公苦着脸乞求着。

母亲定定的看了外公几秒钟,叹了口气,无奈的背着我就走了。

她漫无目的的走在夏日的骄阳下面,汗水一滴滴的落在地上:“宝宝你饿吗?我带你去吃好吃的。”声音是哽咽着的。

“好啊!”幼小的我眼里只有吃的。

妈妈把我带到了一家饺子店,点了一份饺子,呆呆的看着我狼吞虎咽。

“妈妈你也吃。”我奶声奶气的说道。

“妈妈不饿,宝宝吃饱就够了。”妈妈含着泪水笑道。

她笑得真的是特别的漂亮,我想如果有天使应该就是这样子笑的。

这个笑容定格住了,一直藏在我的记忆里,像旭日东升的太阳,像温暖的棉絮,像久违的灯光一样的保护着我,扶持着我走过以后一段段艰难的日子。

吃完饺子后,妈妈把我带到了李磊落的杂货店让他帮着看管一会儿。

然后她离开了,却再也没有回来过。

再见到她的时候就是在我外公家里看到的一具冰冷的遗体了:方圆圆躺在一块白布下面,就像睡着了一样,这么的安静。

我不是很懂,只是看着她的尸体说:“妈妈你不要宝宝了吗?”

还好,那时候的我并不懂死亡和痛苦,不知道死亡是如此的残忍、无力而绵长。

没有人知道我母亲是怎么死的,有的人说是跳河自杀,有的人说是失足跌落水中,众说纷纭,很多好事之人还添油加醋,谱写了一段又一段的电视剧情,为的只是在他们无聊的生活中增添一些恶作剧的趣味。

我不怪他们,人生太过乏味,大家都过于无聊,其实他们也没什么恶意。虽然别人不懂当事人的痛苦,但是毕竟也不是大恶之人,只是和你我一样的普通人,偶尔会犯错,会冷漠的普通人而已,况且,我根本不在乎他们。

只是,我最在乎的那位美丽、聪慧的母亲就这样的离开了这个世界,年仅21岁。

养父的痴恋

养父李磊落和生母是邻居、朋友、发小、知己,却唯独不是恋人。

以前,养父太过于自卑,从来都不敢向方圆圆表露心意,他总说自己又丑又矮又蠢又穷,怎么可能配得上像白天鹅一样的公主呢?

他只能在旁边默默的观望与守护。

在方圆圆小时候挨她继母毒打的时候,给她擦眼泪;在她高中苦读的时候,给她带早餐,买卫生巾;在她考上重点师范大学的时候,缠着自己家人在师大附近开了家商店;在她未婚怀孕的时候,照顾她,陪着她生孩子,帮忙找照看阿姨,适时提供生活费,并奔走各方找关系替她休学两年;在她打死也不说出我生父是谁的时候选择沉默不问了,却还是尽全力的照看我;在她去世前甚至鼓起勇气想求婚......

所以,我是相信人间真情的,就是因为我看到了李磊落对方圆圆的付出。

李磊落看到方圆圆遗体的时候哭到岔气,眼泪鼻涕一起流,甚至一度觉得活不下去了。只是后来想到了我,又强打起精神来了。

因为,他把我母亲最后的举动当成一种托付和遗嘱,还争取到了我的抚养权。

事实上,那个时候,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他也没有其他人在乎我了,如果他不养我,我就只能去孤儿院了。

在之后的日子里,李磊落终生未娶,即便他家人以死相逼,即便遇到过还不错的相亲对象,他也总是因为考虑到我拒绝了别人的好意。

好多次,我从深夜醒来都看到他静静地看着生母的遗物流泪;好几次,他总是深情的跟我说方圆圆的生平事迹:她有多美丽,她有多聪明,她有多优秀,她有多爱我,她有多善良,她有多可爱,我有多像她......

母亲是幸运的,有这么一个不计代价、不顾后果地爱着她的男人;母亲也是不幸的,她爱的人是如此的辜负了她。

生父的忏悔

17年过年,李磊落神秘兮兮的让我去生母坟前上香,却推脱说自己有事情不去了。

在我捧着花疑惑的到了方圆圆的坟墓边上的时候,却看到了一个大约60岁左右的老年人,仔细一看原来是以前常来李磊落商店的王伯伯。

王伯伯看着我,眼里有泪花:“对不起,西西,我对不起你和你妈妈。”

我诧异,不过没说话,只是望着他。

“当时,我太懦弱了,我有家室有孩子,我不敢担责任,我只能一直躲着,谁也不说,躲着不见你妈妈。我是师大的教授,那时候专注于在乎自己的声望和名誉,现在我后悔了,一切都是我的错,对不起!谁知道,这么多年,我是怎么过来的,我一直活在自责和内疚之中,没有一天过得安宁的,酗酒厉害,抽烟也抽得厉害,常在午夜惊醒,梦到你妈妈和你在哭,我却无能为力......”

“说对不起有屁用啊,我妈妈都死了,你个人渣,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你还有脸站在这里,你就该去死,这样才能消除你的罪孽。”我打断他,咬牙切齿的说道。

“那这你如愿了,我现在是肺癌晚期,也没有几天好活了。”王伯伯哀怨的看着我。

我看着他:“想要获得我的原谅,那是不可能的。呵呵,肺癌晚期就是你的报应。”

他不再看我,低声抽泣,也不再说话。

我把花放在坟头,头也不回的走了。

我的救赎

我对王的愤怒其实是我自己也没有意识到。

我是真的想要王去死吗?我也不知道。

毕竟,这28年来我差点就说服自己了—“我是幸福的”“我没有怨气”“我拥有爱”。

我妈妈很爱我,只是不小心早;我养父也很爱我,就像我的亲生父亲一样的;并且实质上我也过得很好:学习好,事业好,朋友也不少。

只是,偶尔还是觉得空洞、空虚、寂寞、孤独、哀伤、不安、烦躁,心里像是缺了一块:“为什么我妈妈宁愿选择去死,也不愿意陪伴我长大?为什么我生父从来都没有出现过?是我的错吗?我不该出生吗?为什么我和别人不一样?我不正常吗?为什么别人都有爸爸妈妈,都有一个幸福的家庭?为什么命运要这么对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一个婴儿能做错什么?......”

这些问题总会在我懂事后的每个深夜、每个疲惫的时候冒出来,撕扯着我那脆弱、敏感的神经,原来我还是会在乎,在乎不被爱,在乎被抛弃,在乎被异样的眼光看待,在乎我不重要,不被需要,不被认同......

所以,我拼命的努力,拼命的证明自己,拼命的独立,拼命的让自己变得优秀,让自己不需要依靠任何人,让自己一个人就可以活得像一支队伍。

原来我并没有和自己、和这个世界达成和解啊!原来我还是介意!原来如此!

我想或许我可以为“弃婴”“弃儿”这么个群体做些什么,为“单亲妈妈”做些什么。于是,在网络上搜了一下,出现了一组数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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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存在着庞大数量的孤儿。仅就民政部门的统计数字,截止2010年,在中国弱势儿童群体数量中,孤儿人数已经达到了71.2万。在这纳入统计的71.2万人中,其中也只有9万名孤儿生活在儿童福利机构,62.2万名孤儿散居在社会。

那么,这么庞大的一个群体是怎么生活的,有没有人关注过?政府在乎吗?社会上的人在意吗?政府做了什么?我们做了什么?

我还算是很幸运的,可以遇到这么好的养父,但是,那些更不幸的人该怎么办?

我感觉到心痛,心里仿佛有一个声音在召唤:“去吧,去吧,去做些什么吧!”

不久后,我辞去了上海律所的工作,投身于慈善基金事业,努力的用自己的专业知识和力量为这两个群体奔走相告;同时我捐助了几个孤儿和一所贫困地区的小学;积极的为单身妈妈群体的利益和生存而努力并为她们的职场路出谋划策。

这一年的努力有了些成效,我也开始感知到了自己内心变得平和和柔软了不少。

同时,我也越来越明白到:人生从来都不公平,也从来都不是一帆风顺的,痛苦是人生的组成部分之一,因为不被善待而变得冷漠或者不去善待他人从来都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碰到问题就该去正视它,用爱去化解,这也是我们获得平和、快乐和力量的最有效的途径。

作为一个弃儿我终于不再沉默,我鼓起勇气,正视自己的黑洞,开始行动,贡献自己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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