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俊宏作品:走过佛祖圣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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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过佛祖圣地


凌晨五点,我陪南京来的一位摄影师朋友从西宁出发前往朋友向往的塔尔寺,这个时间点,大部分人都偎在梦的怀抱,包括太阳,包括鸡都没有睁开眼。

西宁到塔尔寺的路像一条熨烫过的黑色飘带飘然在西宁和塔尔寺的手中。我还没走出瞌睡的纠缠,车已到了塔尔寺的门前。以前需一个多小时的路现在只用二十分钟即完成了任务,应该说这是一个跨越式的发展。

路的与时俱进让我很惭愧。多年前到过塔尔寺一趟,那时的路不但弯腰驼背而且十分瘦弱,车走在上面就如一个精壮的汉子爬一个胳膊样粗细的歪脖树,生怕司机一迷糊一岔神会从这棵树上摔下去。印象中在这条路上颠簸了一个多小时。

因朋友想拍早晨太阳与塔尔寺大金瓦殿握手时那伟大的一刻,我决定凌晨五点动身,想赶在太阳出门之前到塔尔寺,支好相机等待那精彩的一瞬。

我为自己的不能与时俱进而不住地给朋友们作检查。

其时是九月九日。九月的南方热浪还在四处游走,短袖还是时令的统治者,而在青海高原已是哈气成霜滴水定形,十分的寒冷,冷得骨头直叫。

因为所有的门都在睡觉,包括塔尔寺。为不影响佛爷们的美梦,我们悄悄地将车停在塔尔寺前那八个意义不同形状各异但一样伟岸一样让信徒们顶礼膜拜的佛塔前,几个人挤坐在车内,用相互的体温取暖,静候磨磨蹭蹭的太阳公公开门见山。

车停下不到十分钟,四五个人影一步步向我们游过来。我这里用个游字,是说他们很像鱼样从夜的游泳池里向我们这个停在佛塔前的黑石头一样的车旁游来,样子极像蛙泳。我全身的汗毛霎时全部警觉起来。

是磕长头的信徒。长期战斗在青海高原的车领导小张见多识广,适时地又像自言自语地说了这么一句。虽然只有几个字,也没有什么感情色彩,可在我就像一只温暖的手抚过紧绷的神经。

凡是对藏文化有点了解的人,凡是翻看过电视这本百科全书的人,对佛教徒们所磕的等身长头并不陌生,那是一种真正的五体投地,是发自内心的毫无任何外力强加和逼迫的一种心悦诚服的顶礼膜拜。如果这种虔诚中有半点水分一丝怀疑绝不可能做得这样全心全意,绝不可能将这项伟大的运动进行到底。

我不知道这么多的信徒这样的大礼膜拜,佛爷会不会诚惶诚恐,这么多的信徒他能记得住谁是谁吗,能分得清信徒们心中那形形色色的愿望吗?那么多愿望他都能帮着实现吗?佛祖们能忙得过来吗?也许我是杞人忧天,也许我们这个社会形形色色的行政机构在佛爷的手下全有,也许我们今天的社会形态及各种各样的管理模式就是佛爷工作方法的翻版或者是我们抄袭的呢?

我上过青藏高原多次,对信徒们的等身长头已司空见惯,尤其是寺庙附近和青藏公路两边随处可见。对信徒们对佛爷的虔诚我是不怀疑的,但他们对佛爷为什么会如此笃信不疑这个问题我始终没有弄明白。我们从上学起就不断接受着这样那样的理想信念教育,可为什么越教育信念怎么就越淡化了呢?在笃信佛教的信徒中,特别是一些藏民族中,许多人并不识字,传媒信息也不发达,可他们用什么手段一下就让这种信仰在心中扎下了根并枝繁叶茂世世代代深入持久绵延不断呢?我对佛教对藏文化没有研究,我想我倾一生之精力也不一定能弄清个一二三来。那就让满脑子的问号就那么问着去吧。我觉得人的脑子里是应该有几个问号,这样就有点想头有个琢磨,不至于肚满肠肥脑生锈,如一块肉样行走过人世。

也许是那天我们行走的脚步打搅了太阳的瞌睡,直到了九点钟他还云里雾里地昏睡着,就是不肯出门与塔尔寺见个面,让我们的愿望变成了失望。

我对朋友说,太阳公公昨天晚上一定让嫦娥姑娘多灌了几杯酒,喝大了,起不了床了,我们等也白等,还是去拜访佛爷吧。

朋友说,是不是我们不够虔诚,太阳公公生气了,故意让我们的心愿成了泡影呢?如果我们像那些藏民对佛爷那样对太阳磕几个长头,太阳公公说不定会给我们一个面子呢。

我说,那你就试试,看看太阳公公会不会给你这个远道而来的摄影信徒一个面子。

朋友说着做出要磕长头的样子虚晃了一枪,然后很失望很急切地望着天。天依然是那副脸面,就是不开一点门缝。也许真是我们的心不够诚,任我们怎么仰望,太阳也没有与我们照面,我们只好去拜见佛爷。

导游的解说很精彩,失望透顶的朋友的脸上有了神采,多情地对那个漂亮的导游小姐直抛媚眼,完全忘记了自己千里而来比鸡起得都早的目的。男人的六根什么时候都兴奋,有什么办法?谁让他是男人,导游是女人呢?

在塔尔寺,除路上随处可见磕长头的人外,每个寺前房檐下的台阶上,都有成排做着长头运动的善男信女。据说,你求佛爷的事如果佛爷让你如愿,你就要在佛爷面前磕十万个长头来还愿。磕长头对于身强力壮者来说,一天也只能磕五百到八百个,十万个长头磕下来至少也得五六个月。许多信徒为了一次还清所欠佛爷的人情,便自带被褥干粮住在寺里,口念六字真言,做着无休止的五体投地运动。

每一个磕长头者身上都有一个感人肺腑的故事,我本想走进一两个故事中了解一两个片段,可人家忙得我连一句话都插不进去,只好作罢。

还愿的人不少,看来佛爷真帮了不少人的忙,但不知佛爷帮没帮过什么人的倒忙。

参观完大金瓦殿往出走时,一个健壮如牦牛一样的藏族青年,背着一个老阿妈跨过那高高的门槛,将老阿妈轻轻地放在佛爷的塑像前,让老阿妈转了转身子,用藏语嘀哩咕噜说了一通不知什么话后,老阿妈放下手中一根弯曲的棍子跪倒在地,想磕几个长头,可一个也没有做彻底。老阿妈往那儿一爬就像在地上扣了一口饱经沧桑的锅,看来岁月和生活已改变了她的身体形状,再也恢复不到那个腰身比歌声更舒展的过去。即使这样,我想佛祖绝不会怪她,因为她的心是诚的,佛祖一定会跟我一样为她的这份诚心所感动,多送她几句吉祥如意的祝福。

老阿妈拜完佛爷,我尾随其后走到院子时发现老阿妈一双眼睛已被岁月的风沙所掩埋,看上去极像两个枯竭了的泉眼,她曾经是怎样的水灵我们永远看不到也猜不透了,这里的门窗已关闭,所以我们无法走进她的心里,因此,不知道她心里想得到底是什么。不过,从她一脸的虔诚我知道她对佛祖是敬重的。

老人多大年龄了?我猛不丁地问了那个背老阿妈的看上去三十岁左右的藏族青年一句。他告诉我,老阿妈九十多了。至于他是老阿妈的什么人我没问,因为这并不妨碍我对他们的敬意。

目送老阿妈絮絮叨叨骑着“牦牛”走出寺门后,我被一声小孩刺耳的哭喊所吸引,目光像个侦察兵,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很快搜寻到了目标。只见一位三十多岁长得还算俊俏只是皮肤有些黝黑的藏族少妇,几乎是横着背着一个小孩,对小孩的哭声她似乎没听见,一边走一边用头触着排成队的香案,自己触完后身子一转,让背上的小孩的头碰碰香案。我猜想,那小孩的哭声也许是由于在碰触香案时分寸没有掌握好碰出来的。由这对母子的行为我猜想,信徒们对佛祖的信念会不会就是这样培养起来的呢?这事只有佛爷心知肚明。

出了大金瓦殿见到了一位我见过的最小的信徒,看样子出生不到十天,还保持着胎中的姿势蜷缩在一位年轻漂亮的妈妈的藏袍贴胸的那块离妈妈最近也最温暖的地方,似乎感觉不到秋风的一丝寒意,任四周的人声如潮水般涌来涌去,一脸安然,神态很像佛爷。但我敢断言,佛祖绝对不会有他(她)那么静若止水的心态。我想抽机会拍张照片,便一个人暂时溜出了我们的小分队,尾随他们而行。只见那位年轻的妈妈每到一个香案前膜拜完佛祖之后,都会用手摸摸香案,然后再摸摸怀中熟睡的婴儿的额头,仿佛佛祖的手就长在她的身上。母亲的关爱真是时时处处事事。由此我想,母亲是不是佛爷的化身呢?

这期间,当地一位朋友安排我们拜见了一位活佛。活佛三十五六岁的样子,名字很长,我连着念了十多遍好不容易记住了,可一出寺门忘得只剩下一两个字。但这并不妨碍我与活佛的亲近。我们到活佛的住所时活佛正在做功课,我们几个双手举着两人左右长的宽大哈达在门外静候着,没人吱声,没人来回走动,尤其是心中没有烦躁。这是一件神奇的事,若在平时,某人等上谁十几分钟,会心烦气燥,甚至破口大骂其不守时,不把自己当回事。可那天,不知是环境的影响,还是无边的佛法在起作用,我们的心由浮躁一点点趋于平静,整个人超然世外的轻松,仿佛将心中的一切全放下了,放在了尘世,似乎驾灵魂的翅膀飘然云端。

活佛的客厅不大,一组极精致的红木家具环绕着房子的四周,整个房子弥漫着淡淡的酥油。没人教我们,我们个个不由自主地双手高高举起洁白的哈达,深深低着头依次碎步走到活佛跟前,将哈达献给了活佛。活佛口中念着我们听不懂的佛经,接过哈达后又将哈达物归原主,双手将哈达轻轻搭在我们的脖子上,然后一手执佛珠,一只手在我们每个人的头顶轻轻抚摸了一下,然后为我们随身携带的玉佩等小物件念经开光。南京的查力因没准备,找遍了全身也没找出一个有代表性的物体,遂很不好意思地将硕大的照相机递到活佛的面前问,这个行不行?活佛说,大是大了点,我坚持一下。坚持这个词,在我嘴里流行了一年。

开过光后,我们与活佛又分别照了相。前后近半个小时,令我惊奇的是,在这半小时里,活佛脸上的表情始终没有任何变化,慈善、祥和、温良。不像我们有客人来,无论喜欢与否脸上都会堆出几分笑,相互攀谈时,脸部会跟着人家的讲述作出各种各样表情。人家离开时,本没有留人家的意思,可脸上却一副十分不舍的样子。

这是我第一次真正面对一个活佛,以这位活佛的年龄,就有这样高深的修为,看来佛与我们这些世俗之人、尘世之人确有很大区别。

朋友是第一次到这样的佛祖圣地,返回南京后广为宣传这里的神秘,勾得不少人心痒痒脚痒痒,逼着他当向导,回去不到一个月又上了一趟塔尔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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