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迪某音乐会随记
九月末。附近的城市有一场李云迪的独奏音乐会。内心期待。从小村庄赶过去。像是奔赴一场盛大的约会。
为了赶赴那里去欣赏李云迪的这场演奏会,我早早就开始调休,做准备。中午挨到演出前的最后一个夜班。是的,我要一夜无眠,然后奔赴另一个城市去看他的演奏会。
依旧失眠的夜班。对着电脑坐至凌晨。今夜,我的心绪很不平静,一直紧绷着心弦。等待天亮。迫不及待的要出发!内心幻想着我会以怎样的心绪与钢琴诗人见面?内心竟慌乱的如去见心上人一般!只好拿出手机,记录下这激动而又杂乱的心情。
深夜的楼道里窸窸窣窣有老人走过,步伐拖沓,自言自语,咳嗽,吐痰,开水龙头巨大的水流声。期间站起身来,在公共洗手间门口险些被地上的污水滑倒。用拖把将地上的水渍拖洗干净,一位老人站在护士站聚精会神的研究着墙上医护人员的文字介绍及照片。灯光昏暗,很难看清楚墙上内容。也许,他只是失眠。在空荡的病区无事可做。打发时间。
三时五十分。听到楼下门诊响起慌乱的脚步声,尖细的女高音划破夜晚,余音回荡。不堪入耳的辱骂声,歇斯底里的哭泣声,男人的唉声叹气声,劝说声。夹杂着值班护士指导病人家属就诊,劝架,去处置室缝合伤口。判断是家庭琐事导致的伤人事件。病区前面的停车场不时闪过耀眼的车灯光。
看着那一闪而过的白炽灯光,我并没有下楼去,不愿看到那为了一点家庭琐事而身心俱伤的中年妇女。仿佛遭受了天大的委屈。恨不得将惹自己生气的家人碎尸万段。在深夜的医院里辱骂,叫喊,哭泣。然而她觉得最无辜的,还是她自己,她的辱骂,哭闹,自杀,好似要告诉全天下的人都亏欠她。方要闹的所有人不得宁静,所有人都以她为中心,劝说,道歉,哀求,才能抚慰她心里的痛苦和仇恨。那是种根深蒂固的传统。从世代农村妇女身上流传下来的劣根性。见过许多,劝说无用,不可理喻。
不一会,楼下恢复安静。也许回家了,也许转院。窗外一片漆黑。
一间漆黑的木质结构房子里。一张床,一把椅子。墙上悬挂着梵高的《向日葵》。好似梵高激情创作时的那间房子。只是房间里多出了一架老式的破旧四角钢琴。颜色灰沉,阴天。他穿着燕尾服,稍显凌乱的卷发,十八岁时候的面容。慢慢的推门进来,坐在钢琴边,手指优雅的触碰琴键。碰触的一瞬间,刮起一阵风,激起窗外所有绿叶富有的生命气息。一片火红的石榴树,枝干纤细,挂满果子,果子娇艳欲滴,张着嘴唇,微微露出的粉白牙齿,摇摇晃晃,压低了枝头。似一片顽固结果的罂粟,带着危险的倔强气息,一点刮伤,便溢出黑色的颓靡汁液,无形的死亡。
一场大雨倾泻而下,狂风大作,电闪雷鸣。强烈交错,分不出天地。风声呼啸着,大雨穿插其中吼叫着。末日般的决绝猖狂。
暴风雨过后,死亡一般的寂静。
天空依然阴沉沉。没有热烈阳光。空气中树叶沙沙晃动。花丛中缓慢开出硕大的紫色芍药,粉色牡丹。芍药花径奇高,花朵三三两两紧挨,并蒂盛放于枝头。亲吻着低下头来的一群火红石榴。亲密而匪夷。牡丹香味细腻,掩盖不住的繁复奢华。紧挨着的芍药,旁若无人的盛放。大团大团的蔷薇激烈开放,缠绕与墙边,或私自结成一片,越过围墙。成群扎堆。细细密密,火红娇艳。月季在石榴树下撑着强壮的枝干,奋力向上。最终开出那一捧深红沉稳没有浓烈香味的花。
舒缓,激烈。行云流水。
激烈时冲撞人心。
舒缓时潸然泪下。
宁静,深远。
浪漫,优美。
世间最优美的事莫过于琴声流淌和花朵盛放。
最浪漫,莫过于一回头,遇见此生最珍贵的邂逅。
画风在这舒缓与激烈之中,开始改变。墙上的向日葵颜色明亮起来,整个房间明亮的刺眼。房子在旋转,钢琴在旋转,他在旋转,旋转。墙上向日葵的细小花瓣慢慢飞出来,他敲击的每一个音符也慢慢飞出来,旋转,旋转。越来越快,越来越模糊。
身体好似不受控制,旋转扭曲变形。
无法呼吸。
持续音降A。又一场暴雨倾泻。
身体混着音符,花瓣,琴键,突然掉落,似要落入无边的黑洞去。抓不住音符,抓不住花瓣,抓不住远去的琴声。惊声尖叫。
惊醒,头痛欲裂。
四点十五分。漆黑。护士站的台子冰冷而僵硬。
起身,开灯,灯光刺眼,更加头痛。喝掉杯子里剩余的隔夜冷水,吃掉两颗阿司匹林。脱掉白色工作服。看着镜中苍白的脸,冲一杯速溶咖啡。
值班室水管子不明原因故障,没有水。将洗漱用品拿去公共洗手池,味道刺鼻,有病人体液和不明分泌物的味道。尿骚味,氨臭味,下水道反上来的臭气,垃圾箱处随意倾倒的剩余饭菜的味道。交杂着,令我几次作呕。小心翼翼的洗漱。刷牙的时候牙龈出血。
四点三十分。坐在护士站看着外面的黑色空气发呆,吃掉两块饼干。
手机里小声播放着肖邦。
天边泛起灰白。上楼去员工宿舍叫醒菲儿提前接早班。菲儿迷迷糊糊,下楼来套上白大褂,一头倒在值班室床上,用被子蒙住头。对我挥挥手,从被子里发出闷闷的声音:“走吧亲爱的。一路平安。早去早回。”
拿起外套。关灯。通过阴凉的病区,鞋子摩擦发出沙沙的声音,病房的灯都关着,某病人的咳嗽声一阵急促,又停止。下楼。走出医院。
天边的灰白没有照亮昏暗的大地。一切都是模糊的,路边烤地瓜的老爷爷低头在废弃的大汽油桶做成的烤地瓜炉里生火。卖烧饼的摊位已经支了起来,开始生火,早餐摊位昏暗的灯光下三两个身影忙碌。环卫工人清扫街道,将杂物铲起,倒进破旧的三轮车内。铁锨与泊油路冲撞,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环卫工人是附近村庄的一位老人,约莫五十岁。早年间是街上的一名厨师。开了一家烩面馆子,做的一手好羊肉卤。后来突然生病,导致耳朵变聋,一点声音听不见。突然失声的世界让他精神异常,羊肉面渐渐做不出那份醇厚的味道。饭馆支撑不下去,最终关闭。自此,再也没有吃过他做过的羊肉面。街面上的邻居们忆起他的羊肉卤子,依然赞不绝口,末了总会叹息:“可惜了,可惜。”
路过他身边的时候,一股酸臭的味道扑鼻而来,不知是出自他的身上还是路旁的垃圾。他没有转身。知道与他说话他也是听不到的。沉默走过。
大巴上坐满了去往那个城市的乘客。
许久没有乘坐大巴出行。略有不习惯。不习惯车上的味道,食物,汗液,体液,口臭,腋下的味道。杂乱的说话声,熟人见面大声的打招呼寒暄。也许是早晨的原因,大地还很安静,人流的躁动和语言显得突兀。
大巴缓慢前行,等待有新的乘客搭坐。晃晃悠悠,停停走走。车上渐渐安静,有人已经进入了梦乡,有人睁着眼睛看向窗外。车子绕过一个又一个乡镇,在弯弯曲曲的街道上行驶,伴着清晨的薄暮,寻找上车的人。
眯眼,睁眼。天亮了一分,再眯眼,睁眼,天又亮了一分。渐渐变得刺眼。
车子已经进入高速。车轮飞速的向前转动,隐约感觉到屁股下面机器的强烈震动。发出沉闷的声音。车上的人睡得安稳。
窗外的景色一闪而过,戴上耳机,与世隔绝。只有肖邦舒缓进入,热烈开放,深入进去。从每一个毛孔散发出来。内心与身体得到片刻轻松。
昏沉入睡。朦胧醒来。再次睡去。将近三个小时的车程。不得安稳。
车子开始减速,进入市区。售票员拿着扩音器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喊着,某某路口有没有下车的?去省医院的人往前面来拉!下车的人做好准备!声音仓促激烈。
联系老友。初中同学,雪儿。相与甚好。她后来在这一城市安家。各自忙碌生活,已经是三年未见。
大巴比预期的时间早到达一个小时,雪儿尚未起床,但依然答应三十分钟内会来。抱怨给了她错误的时间,呵斥我自己呆在马路上享受灰尘吧!语气嗔娇,朋友间熟悉的味道。
时间尚早,这个二线城市的人已经开始忙碌,街上挤满了电动车和行人。有煎饼和豆浆的味道。路边污水遍地,骑电动车的妇女大声呵斥前面的行人快走。绿灯还没有亮起,就会看见一大波人一起走过。理直气壮的闯过红灯。车子夹在人流中,走走停停,司机眼中早已习惯的样子,一手按着喇叭打着方向盘,一手拿着白色塑料袋子装着的煎饼大口咀嚼。
道路两旁的标语:“文明守法,共建和谐社会。”
但一个城市的发展像抚养教育一群顽劣的孩童。长大的日子缓慢而艰难。
雪儿骑电动车过来,载着我回家。笑说:“实在不敢开车,怕是会堵至中午”。
没有拥抱,没有寒暄。相视一笑,便相互打趣取笑。你胖了,我黑了,大家都老了。一句一句,不能停下。路上扬起灰尘,将头贴在她的后背。两个长发飞扬的女子,已然不似十几岁般细腻稚嫩的面容。
她已经结婚三年,生活在这个城市的底层,有一份微薄薪水的临时工作。迫于这个城市的压力,一直没有生养孩子。每月要供应房贷,车贷,生活拮据,她却说,总好过在农村。我笑笑,不作回答。每个人都有权利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自己觉得安心就好。
他的丈夫外出。雪特意请假陪我。简单吃些食物,歪在床上聊天。毫无顾忌的脱光衣服裸奔在她的家里。喝自酿的红酒,吃些彼此都爱的秋季大枣。翻看旧时相册,聊着某某,某某的近况。点着某一位同学的脸使劲回忆他的名字。旧日回忆,现今境况,生活琐事。嘻嘻哈哈,无关痛痒。
耳畔细语渐渐模糊。
竟然熟睡至下午。
雪儿了解我的脾性,并不打扰。下午五点,将我轻轻唤醒:素,音乐会是几点?你得起床了。
睁眼看下时间,觉得还早。轻声说,不急,还早。
雪坐在床边,低头思索:“必须得出发了,如果堵车,怕是会迟。”
一个机灵坐起来,突然意识到,这不是我那散漫慵懒的村子。而是城市湍急的车水马龙。
收拾完毕。雪开车送我。路痴的她迷路,转来转去不知道走至哪条街道。心里着急。已经是六点二十分。
坐在车上干着急,心跳都不规律起来。街道上拥挤的人流,汽车的轰鸣,道路施工的机器转动声音,劣质音响刺耳的促销声,交杂成一个大麻团。紧闭车窗,怕那刺耳的声音搅动着进来,只能在车内歇斯底里的哭腔怪调:“雪,如果今天错过音乐会,就此别过吧,此生绝交。我与你不共戴天,死生不复相见!”
雪儿着急的额头渗出细细的汗珠,抱歉的看着我,亲亲宝贝儿的哄个不停。并急急忙忙打电话求助。我白了她一眼,腮帮子鼓胀起来。
最后达成协议。我下车拦截出租车。快速省心。演出结束后独自回家与她会合。
出租车只转了一个弯便飞速般上了高架桥。司机承诺二十分钟会到达目的地。内心欢喜。
还没有走进剧场外的台阶。远远就看到大屏幕上的宣传短片。钢琴声悠扬的传播过来。广场上人流攒动。有黄牛票的贩子低声询问,招揽生意。推着婴儿车的老奶奶坐在喷泉旁边,低头与孩子吃饼干。结伴的女子优雅走过,飘落一阵洗发水的淡雅清香。有小孩子跟随着父母。向剧场方向走去。
轻轻踏上台阶。台阶的尽头是剧场。深呼吸,平复心情,像是做出约会前的最后准备。走至尽头,看到剧场,巨大的海报,明亮的大屏幕。内心喜悦。并不急着进去。坐在台阶上,点燃一根烟。看剧场前竖立着的一根巨大的柱子,顶端是一盏耀眼的灯,点亮整个广场。像是航海出行靠岸时的瞭望塔。充满希望,看不见悲伤。
天渐渐黑暗下来。
进入剧场,灯火辉煌。大厅陈列各种乐器,油画,美术作品。径直走进音乐厅。此时,观众刚刚入场,大部分人在剧场内流连,参观一般。拍照,摄像。欢笑。音乐厅人星寥落。
找到位子。坐下来,关闭通讯设备。将外套搭在腿上。舞台没有任何修饰,只一架钢琴静静的摆在那里。闭眼。肖邦出现在脑海。
世人口中的肖邦。不须赘言。
钟情肖邦,只因那空灵的音乐无形中止住了我的泪水。每当悲伤无可宣泄,泪水将要夺出眼眶之时。一首他的乐曲。便可以化解悲哀,化解愤怒,甚至稀释了回忆所带来的痛苦与甜蜜。内心逐渐变得淡漠与清冷。在失眠的深夜里,无数次聆听肖邦。那直抵人心的优雅与哀伤。时而浪漫,时而疯狂,时而让人陷入回忆,时而让人思慕未来。那琴声与个人的思想毫无冲突,安静的流淌,为之沉迷。
时至今日,依然不知道。肖邦。到底给了我什么。
或许,肖邦音乐的魅力就在此。并不单纯的带来快乐或者悲伤,憎恨厌恶或者爱之入骨。不像情歌那样,某一句流出,会带出你的眼泪,悲伤,悔恨,想念,都无法抑制。情不自禁。
而肖邦,是深沉的,不是单一的。乐曲的多元,带给人的思考无形中也是多元。一首曲子,开始是慢慢的引诱,使你回想起某个人的脸,声音,亲吻,皮肤味道,抚摸你的感觉。好似是傍晚湖边拥吻的男女,浪漫而唯美的画面。突然的迸发,沉重的低音,打断狭隘的片刻温柔。激情澎湃,万种风情。脑中出现古今中外,才子,佳人,书生,秀才,国家,命运,战场,思家,忧国,生死,离别。热泪盈眶的瞬间,浪漫的旋律随之而来。优雅的如同过儿与姑姑惬意的荡着秋千,世外桃源。如罗密欧与朱丽叶憧憬的柔腻爱情,无果而终。优雅的浪漫中和着命运的无奈。舒缓的旋律中,填进了哀伤,是对命运的惆怅。恍惚的美好,像是梦境一般,不可触摸。随风而散。
突然重重的敲击,会溅出血来。内心的狂野,悲愤,绝望,喷涌而出。毫无预兆,无遮拦。仿佛一记重锤猛的冲向心脏。顿时,身体倒下,灵魂出窍。无路可逃。
还来不及悔恨,来不及告别,来不及回忆轰轰烈烈的曾经。便悄然结尾。手指轻盈,小指轻轻触碰琴键,好似泡沫,轻轻一碰,就破灭了,消失了。追寻不到痕迹。期待,会破灭。幻想,终成空。
全场灯光昏暗下来,橘色灯光轻轻洒向舞台。白色门打开,他着燕尾服快步上台。人群中一阵惊呼,掌声。
转身,站定,轻扶琴边,扫视观众,目光温和,略显羞涩。鞠躬。
落座,调整琴凳,将雪白的手绢放定。
略微深吸一口气,双手优雅的抬起,缓慢落下。
仿佛进入肖邦的梦境。一个由他编织的真实的梦境。深深的陷进去,忘记了周围,忘记了自己。好似一切都没有发生。不真实。
灵魂脱离了肉体。飘向远方。森林,大海,沙漠,瀑布,河流,南极,热带雨林,麦田……
一场琴事,一段邂逅。
安静的端坐两个小时,闭眼倾听,陶醉其中,情难自禁。整场演出,他一语不发。也许在他的音乐面前,话语,显得无力。向肖邦致敬。只用音乐就好。
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他和钢琴的存在,完美的结合。那种过程,只能享受,不适浮夸。而他的演奏,完美的诠释了肖邦。
起身,鞠躬,献花,离开。人群一阵骚动。掌声没有停止。他再次上台。彩云追月,轻盈愉悦。一曲终了。
曲终人散,一切成殇。心底突然空白,只余音萦绕。场内灯光亮起。起身,拿上外套,离开。
他的专辑,出口处有售,可以现场签名。喜欢的乐队乐手很多,真正主动签名的很少。但是这次,突然想当面对他说一声:“谢谢”。
毫不犹豫的买下,随着人流走入内厅。震耳欲聋的噪杂。工作人员大力推搡着人群。年轻的女子们涂着鲜艳的红唇,着碎花短裙,人人手里一部手机。满是崇拜与爱慕,不时发出激动刺耳的尖叫,脸上细腻的脂粉,有混合汗液的复杂味道。只见她们奋力的挤到最前面,手里的碟片掉落也浑然不知。她们的眼睛并没有看向真实的他,双眼紧盯着手机屏幕,卖力的拍照。生怕捕捉不到他转瞬即逝的面容。等待签售的多半是母亲带着幼小的琴童,拥挤在人流里,孩子双手紧紧抓着碟片,母亲手里挥动着手机或者摄像机器。工作人员大声呵斥着拍照的人,挥动着手臂驱散签售完后不肯离开的人。他坐在高高的桌子后面,脸上略显的惊慌。
不忍再向前拥挤,想转身离去。却被疯狂的人流推着向前,无法转身。双手紧紧抱着那张专辑,吃力的挤在人流里。突然被一位身穿白色制服的工作人员一把夺去手中的碟片。飞快打开,撩在台子上,另一位女孩抓过去放在他面前,他并不抬眼,只是飞快的一笔。另一位女孩拿过来快速的塞进我的手里。不知是谁的手机拍照时举过我的头顶。被工作人员伸手去阻止,手机啪的一声打在我的头上,顿时生疼,眼泪几乎不曾出来。
抱着碟片,飞快逃离现场。没有机会说出那句:“谢谢”。也没了心思。回头看了他一眼,脸庞消瘦,神情疲倦,嘴唇微张,没有见到那憨憨的笑容。不知道是灯光的缘故还是没有吃好睡好。脸上略显苍白。记得在一起访谈节目里他说过,如果演出密集,体重会自然下降。
他依旧没有抬眼去看一眼拥挤的人群,那些妇女牵着未来的希望,穿梭在人流里,忍受着暴力阻挡的工作人员,等待那可以给花朵们未来希望的重要一笔。看着排着长龙队伍等待签售的人,多半依旧是带着孩子的妇女。期待的眼睛里仿佛着了火。霎时觉得,他的演奏会已然成为一部教育宣传励志大片了,等待着这些孩子和家长的票房。
走出音乐厅。外面霓虹闪烁。对面的写字楼上,黄色,蓝色,红色的彩灯交织,一闪一灭。宛如另一个梦境。
碟片早已经被我一把塞入包内,没有去看他的名字签写的怎样优美。坐在高高的台阶上,看着梦幻般的夜,回味那如梦如幻的乐曲声。看着人流逐渐散去。牵着孩子的家长不时从身边走过。边下台阶也不忘记嘱咐孩子,好好学琴,你看人家弹的多好,以后。你也要像他一样,成为大师。
孩子一语不发,手里抚摸着碟片,低着头走路,眼睛反射出一点亮光,却没有生机。
有一约莫十岁左右的女孩与父亲坐在台阶上等人,小女孩问道:“爸爸,为什么演出已经结束了,他却还要再上台来弹奏呢?”父亲耐心的解释:“因为他演奏的太好了,大家都没有看够,所以一直鼓掌。他就会再次出来,为大家演奏。”孩子笑起:“还是不太懂。”头上的粉色发夹翻滚掉落台阶下,父亲去捡,我欠起身问她:“小姑娘。你知道肖邦是谁吗?”
她忽闪着大眼睛,摇头。
夜已经深了。剧场的灯突然关掉。整个广场陷入一片漆黑的朦胧。
不知道有多少人,是单纯的来体会肖邦音乐的魅力。不知道孩子们能否理解肖邦的乐曲。不知道那浓妆艳抹的女孩今晚是否得到了满足。
但是感谢你,献给了大家这场演奏。
感谢肖邦,陪我度过那无尽的黑夜。
时光渐老。人群渐散。好似只有这琴声陪伴着我。走上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