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2008年北京的秋天,冷风吹过,路边绿化带里,一颗大大的银杏树沙沙作响,金黄色的树叶像一个个金色的蝴蝶,缓缓的飘落到还在坚强的绿着的草坪上。
大银杏树就像传说中的摇钱树,树枝上挂满了让人梦寐以求的金元宝。这个画面无论是视觉上还是精神上,都让人有种按耐不住的冲动,秋天毕竟是丰收的季节。
“亮马桥站到了,下车的乘客请携带好个人物品准备下车。”
公交车停稳后,我随着人流下了车。
面对眼前的燕莎友谊商城和凯宾斯基酒店,反着阳光的玻璃幕墙晃的我有点睁不开眼,这是我很少来的地方,虽然在北京生活了这么多年,但是这个区域一直跟我没有交集,完全就是另一个世界。
马路对面就是昆仑饭店,我即将面试的地方。
跨过马路,一辆又一辆豪车从我身边开过,拐进昆仑饭店,我认识的也就是宝马奔驰,其他各种宽大而漂亮的车,我连名字都叫不上来。
好像只有我一个人是走着进大门的,我不敢抬头,双手揣在兜里低着头往前走,经过红色贝雷帽的保安的时候,更是心慌的不得了,如果他把我拦下来,我要说什么呢?
跟他吵一架,让他不要狗眼看人低?还是转身回家,逃离这个原本就不属于我的世界。保安不让进门不正是逃避的最好借口吗?
还好,红色贝雷帽都没用正眼瞧我,也没有拦我,看来我只能硬着头皮往里走了。
(二)
离约好的时间还有十五分钟,比约定的时间早到是我做设计师时候的习惯,我属于慢热型,需要熟悉环境融入环境,这样才能心里踏实,心里踏实了我才能有自信,有自信了我才敢开口说话。
坐在二楼咖啡厅的沙发上,我感觉浑身的不自在,一个个西装革履的人和一身休闲的我格格不入。
我的手也不知道要放在哪里才好,于是拿起来桌子上的酒水牌,Espresso、Cappuccino、Latte、CafeAmericano、Macchiato,全是英文名称。在众多英文中除了COFFEE这个单词勉强能认得,其余的都是它们认识我,而我却不认识它们。自从上班后,所剩无几的英文,基本全都还给了老师。
因为紧张,我的后背一直离沙发靠背很远,不像其他人那样放松的靠在靠背上。猛然间我差点从沙发上滑落到地上,幸亏手疾眼快扶住了把手。
刺激来自于这些英文后面的价格,¥60、¥80。一杯咖啡吗?这可以是我一个星期的午饭,在沙县小吃可以买多少盘盖浇饭,在麦当劳可以买多少杯咖啡,而且还可以续杯。
这么贵的价格,这和抢钱有什么区别,谁会傻到在这样的地方喝咖啡?抬眼望去,周边的沙发上坐满了人,要不然就是和金发碧眼的外国友人相谈甚欢,要不然就是拿着笔记本在敲打着什么,还有些穿着时髦的气质美女闲聊着。他们面前都放着各种咖啡及饮品。原来这就是所谓的上层人士的生活方式啊。
在这个世界中,一个小时的下午茶、一杯咖啡,一场不疼不痒的对话,可能等于另一个世界中,一个月的挥汗如雨,一个月的馒头咸菜,一个月的妻儿分别。
这个世界中,残留在杯子中被抛弃的咖啡,等于另一个世界中某个人一个星期的口粮。
这就是万恶的资本主义吧。
(三)
就在两天前,另一家公司约我面试,地点同样没有约到公司办公室。或许在2008年,大家都对自己的办公环境不满意,但是对公司的未来又充满了无限的希望。
老板和我年龄相仿,我们相约麦当劳并默契的点了咖啡。
这样的环境才是属于那个时候的我,那才是我熟悉的地方。在这样熟悉的环境下我才不会紧张,我才会脑洞大开,才能侃侃而谈。
我们聊了很多,主要是听我神聊,聊了过去,聊了现在,还聊了未来,聊得我自己都相信自己能通过一己之力,让他的公司更上一层楼。
我们续了3次杯,每次都要加两袋糖。
我们俩都没有喝过一杯像样的咖啡,都觉得咖啡就应该是超市里卖的雀巢速溶咖啡那样,麦当劳的咖啡如果不加糖,跟喝一杯板蓝根基本没什么区别。
毕竟我们这也算是在商务谈判,电影电视里的精英人士谈事不都是喝着咖啡聊吗。地点虽然在麦当劳,但是价目表上写的就是咖啡,只不过我们需要加两袋的糖来让自己接受罢了。
当即我决定加入他的团队,因为和他相谈甚欢,因为我们的起点都一样,因为我们是一类人,因为我们都觉得加了两袋糖的麦当劳很甜。
我们习惯在一个固定的模式里循环,我们习惯给自己贴上固定的标签。
因为我们熟悉它,因为我们可以操控它,
在这个惯性模式里我们可以不用思考,顺着惯性走就好了,
不需要去动脑子思考,不需要去苦苦挣扎,不需要去承受压力。
(四)
说实话,在昆仑饭店的面试我是真的不想来,因为两天前已经决定去那家志同道合老板的公司了。在那里我可以在名片上印上设计总监的title,先发给我认识的所有人;在那里我可以听到所有人叫我'总',虽然叫的人不到十个,在那里我可以和老板称兄道弟,在那里我可以独当一面。
坐在这个格格不入的环境中,等待我的职位就是个普通的设计师。我脑子里构思着如何婉言谢绝,但又不伤感情的话。
M总在约定时间的前3分钟到了,见面后微笑着跟我连声说抱歉,这让我这个普通老百姓受宠若惊。做设计的这几年见过的老板真不少,绝大多数我都是在等着他们,老板迟到个半个小时一个小时的都很正常。
“喝点什么?”M总坐稳后轻声的问道。
“呃~~~”我尴尬到了极点,刚才提前看到了酒水单,不单是价格让我尴尬,那些英文更让我尴尬。这算是面试的一部分吗?我脑子里快速的想着怎么应付。
“我来杯这个吧。”我假装镇定的指了指牌子上最便宜的Espresso。
M总抬头看了我一眼,然后自己点了一杯美式(其实也是后来才知道是美式咖啡的)。
面试好像要正式开始了,我期待着他问我关于设计的专业性问题,我好把这段时间苦心研读的设计书上的专业理论跟他讲讲。得到他的认可后,他会热情的邀请我加入他的公司,这时候我再潇洒的拒绝他,并骄傲的告诉他:我已经名花有主了。
但是一切跟我想象的完全不同,他跟我聊了几句家常后,顺着一个话题给我讲起了他在日本的经历,完全是另一个世界,是我从来没有看过,甚至没想过的世界。
我正听的入神,我们点的咖啡上来了,M总的是一个大杯的美式,而我的espresso杯子却是小的可怜,好像我这杯子是他杯子的重孙子一样。我当时想问问服务员是不是上错了,但是极度的虚荣心迫使我假装非常有涵养的跟服务员微笑点头,并说了声谢谢。
那时候我哪儿知道意式浓缩咖啡就是这样,幸亏当时没有因为认识英文单词Double而点了Double espresso,要不然喝到嘴里上不去也下不来,那就不会有后面的故事了,或许在那一刻故事就结束了,弄不好生命都结束了。
M总喝着咖啡,绘声绘色的用他的经历为我灌输全新的人生观、价值观,为我描述未来、讲述未来。
而我则小口小口的品着这本来三秒就要喝完的espresso,静静的听着喝了两个多小时。
他告诉我,人生不全是工作,要学会生活;他告诉我,应该如何更有品质的生活;他告诉我,应该让家里人过的更好;他最终告诉我,不会生活的人就不会做好工作。
这些在我以后的工作里都一一得到验证,你的生活品质上不去,你的思想就上不去,思想上不去,设计理念就肯定上不去,设计理念上不去,设计出来的作品也就被限制在某个层面上了。
这些观点完全让我不知所措,因为从小在军人家庭成长的我,受到的教育就是要吃苦耐劳,吃苦在先,享受在后,甚至告诉我享受是可耻的。怪不得当我得知两天前要和那位老板一起同甘共苦后异常兴奋呢。
我开始动摇了,我开始思考了,我究竟要什么样的生活?
是两个同病相怜的人一起冒着枪林弹雨奋斗,不确定的达到丰衣足食的目标?
还是跟着一个已经创出一片天空,早已达到丰衣足食的阶段,开始为自己的理想目标前进的人呢?
是选择6元一杯的麦当劳咖啡?还是选择80一杯的昆仑饭店的真正咖啡?
M总继续讲着他想做的事情, 他的一个梦想,一个可以实现的梦想,他需要我来和他一起完成他的这个梦想。我的心里已经缴械投降了,自然的走进了他描述的那个梦里,如果不去把这个梦实现,那简直就是天理不容。
或许M总已经通过其他渠道了解了我的薪资,所以他跟我保证了一个在当时非常诱人的年收入,然后真诚的看着已经神情木然的我问道:
“愿意加入进来吗?我们一起把这件有意思的事做成。”
当然愿意,这个时候如果拒绝,那脑子真是被驴踢了。
(五)
我们人生有太多需要做选择的时候,不同的选择,会遇到不同的风景。
或许在某一刻幸运之神垂青,让我们遇到了贵人。贵人的一个点拨一个扶持,会让你的人生出现改变。
2008年,或许是我沾上了国运,或许是我走了贵人运,我有幸加入到了F公司,有幸认识了亦师亦友的M总。
在F公司,有太多的记忆,太多的人,太多的感悟,我希望能一一记录下来。
(我已委托“维权骑士”为我的文章进行维权行动,转载请注明或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