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_第1张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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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入个贷中心的第一天,我就被安排在催收员老胡的身边观摩学习,一则是接触新业务,二则是个贷中心一个萝卜一个坑,一时间也腾不出什么多余的位子给我,也只有电话催收岗可以稍微灵活机动一点。

银行个贷催收岗,平时的工作说白了就是给那些住房贷款逾期的客户逐一打电话,把逾期和欠款的事项人工告知客户,并做好系统登记,当然针对那些连续欠了三个月还没有还钱的客户,也要兼顾着上门贴告示单和律师函。

就接打个电话而已,最多上门去,有什么难的呢?当老胡刚开始一脸郑重地把岗位工作告诉我时,我还有点不以为然。

然而直到那一次我才明白,没有一样工作是简单的,简单的催收背后,有时也蕴含着不为人知的诡秘。

在我上岗第五天后,我自认学习的差不多了,又恰逢老胡有一些急事要离开一会,我就主动向老胡要了一份名单,想实际操作一下。

但是没想到老胡走了没多久,我手刚要抓起电话机的时候,电话铃声突然就自己响了起来。我愣了一下,旋即响起老胡对我说过,偶尔也会碰到有人打进来的情况。这种情况一般除了外面的推销电话,就是逾期客户自己打来的,而客户主动关心这个,催收成功率也就大大提高了。

我心中顿时一喜,我遵循老胡教给我的步骤,没有急着接听,而是迅速查看了来电显示的号码后,又输入到电脑系统里,随即“丁一”两个大字就立刻出现在了屏幕上,那是这个客户的名字,而我还注意到,这个客户竟然已经逾期了六个月!

三个月!我手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老胡说过,通常像这样长时间逾期的客户,要么就是无力偿还,要么根本就是主观上有问题,主动打过来咨询的基本不太可能,当然针对这样的黑名单客户,如果真的能成功催收,也是大功一件。

然而此时,这个名叫“丁一”的客户还就主动打过来了,这可是催收的绝佳时机,我深吸一口气,抓起电话,只说了一个字:“喂?”

说这话的时候,我依然按照老胡告诉我的催收技巧,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没有任何波动,以一种主动权在我们手中的口吻说话,老胡说,这在我们这行叫“意识上的先入为主”。

然而奇怪的是,电话那头除了像老式电视机一样的沙沙的背景音,啥也没有,我疑惑地看了看接听状态,一切正常。

一直等了半分钟左右都是这样,我又“喂”了一声,我怕对方环境嘈杂,所以这次我声音大了不少,几乎是喊出来的,弄得其他办公室的同事都吓了一跳。

也许是我的讲话有了效果,我突然感到电话里传来一个微弱的嗓音,他的语速很快,依旧混杂混杂着沙沙的背景音,听不是太真切,我忙不迭地捂住另一只耳朵,也只在话语的最后听到了一个类似地名的东西。

我皱着眉头,仔细辨认着,然后大声向他重复:“你说什么?四什么坟多少号?”

没有回答,沙沙声重又变得响亮起来,把他最后的尾音全部淹没,几秒钟后,听筒里就响起了“嘟嘟”的挂断音,无奈之下我只能挂了电话。

“四什么坟......四什么坟......”我重复念叨着,然而穷尽我的记忆,也根本记不起这个地方,难道是我听错了?我又拨过去,但是已经显示关机了。

这个时候我想到了老胡,他经验丰富,兴许能琢磨出个道道来,但是我朝门口看了一圈,老胡还没有回来。

回过神来后,我注意到系统里的客户名字右下角有两个不起眼的蓝色小字“详细”,我试着双击打开,没想到电脑上一下子跳出来一个表格,我一看顿时心中一喜,那里面竟然全都是客户的详细信息。

我心中一喜,旋即又暗自嘀咕:“这老胡,这么重要的系统操作都没有告诉我,害我白操心一场。”

一边想着,我眼睛快速向下扫去,第一时间找到了住址栏,只见那里端端正正地显示着“四里坟44号”的这几个字,这让我一下子把刚才听到的“四什么坟”联系到了一起,看来,客户说的地名应该就是这个。

但是奇怪的是,客户的其他信息,诸如工作单位、婚姻状况、户籍等都是一片空白。这不应该呀,客户在我们银行办贷款,电话、单位等信息一定要登记齐全,现在是空白又是什么意思呢?

正当我疑惑的时候,突然,肩膀旁无声探出一张大脸,慢悠悠地问我:“你在看什么?”

正专注想事情的我被他吓了一跳,当我看清是老胡时,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我冲他大喊:“老胡!你什么时候进来的,吓人啊你!”

老胡嘿嘿一笑,然后自顾自扯过一张椅子坐在我旁边,笑眯眯地说:“小伙子胆子这么小,还做什么业务呀,来,给我看看你打了几个电话。”

我把鼠标放开,得意地朝屏幕上努了努嘴,故作轻松地说:“哼,就打电话这点小事怎么可能难倒本大爷,看,我一上阵就钓了条大鱼。”

老胡一脸鄙视,但还是顺着我的视线看向屏幕,然后有些惊讶地说:“怎么,这个客户都已经成黑户了,我之前打了几十个电话都没打通,别告诉我你有办法?”

“我会骗你?不信你自己翻通话记录,刚才人家自己都打电话过来了!”我指着电话机上的来电显示说。

“哦......搞了半天是客户自己打电话来的呀,”老胡语气拖得老长,一脸原来如此的样子,恨得我牙直痒痒,然后他又呷了一口茶,好整以暇地说:“只能说明你运气不错,那么,你把握好这次机会了吗?联系的怎么样了,客户什么时候还钱?”

“这个......暂时没结果,客户那里好像信号不是太好,全都是沙沙的噪音,实在听不大清他说的什么,只听出客户电话里说‘四什么坟’的,不过我看了电脑里,估计是客户的地址。”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用鼠标把电脑里“四里坟44号”几个字刷成蓝色。

“有没有再打过去问问?”老胡收起笑容。

我摊摊手,看着他说:“再打过去就关机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还想问你呢,四里坟这个地方我从来没听说过,你知道有这个地方吗?”

听闻老胡脸色变得严肃起来,没有回头,眼睛仍旧紧紧盯着“四里坟44号”这行小字,开口问我:“客户真的说四里坟?我告诉你,四里坟这个地方比较偏,离这也很远,那还是明国时期的地名,你不知道也正常。不过为了这笔贷款我曾经去过一次,那里早就是一片荒芜,典型的鸟不拉屎,更不要说人了。

“那客户怎么会说是四里坟,会不会就住在荒地上?”

老胡冲我一瞪眼,斩钉截铁地说:“不可能,你没去过不知道,那里除了石头就是荒草,地上还是泥泞,我看那地方连个像样的草屋都搭不起来,你说他会住在那里吗?”

老胡虽然平时不正紧,但事关工作上,他一向是比较严肃的,他这么一说我也没辙了。

但是转念一想,我又有了主意,于是跟老胡说,要不问问之前办理贷款的那个业务员,贷款是他调查的,兴许他知道什么。

但是老胡摇摇头:“没可能了,之前那个业务员已经不在了。”

“离职了?电话总有吗,打电话给他过去问问?”

“死了,”老胡朝我瞥一眼,眼睛重又出神地看着电脑屏幕,两手十指交错在一起,拇指不停的绕着转圈,好似在想着什么,过了好久又说:“不管怎么样,客户打电话过来了就说明有希望,我想要不我俩再去现场,毕竟这笔贷款金额不小,能追回来的话年末评价能加不少分,但是我怕......”老胡竟然犹豫了起来。

“死了!?”我惊讶万分,直接忽略了老胡后面的话直愣愣地看着老胡,但是老胡却一言不发。

好半晌后我回过神来,然后才注意到老胡的建议,他说去现场看看我是双手同意的,但他后来又说怕什么呢?

我把自己的疑问说了出来,没想到老胡啥也没说,而是默默地掏出一根烟,仰天吐出了一个烟圈,又看了下表:“时间不早了,小王,收拾收拾我们出发。”

出发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夕阳已经挂在了树梢,初秋时节,正午的暑气消散了不少,凉意顺着地面泛上来,让我不禁紧了紧衣襟。

因为岗位的缘故,很多时候老胡都要深入乡村、或者更加偏远的地区追讨债务,所以对于周边的道路非常熟悉,这也是为什么他对“四里坟”这样冷门的地点都知道一些。

老胡开车真的很稳,大路上单手开车,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但是每到那些看似通不过的乡村小路上,他就会两手稳稳地抓住方向盘,然后腰间发力,像老树盘根似的扭动身躯,四个轮胎也间不容发地与沟壑的边缘擦身而过,看得我胆战心惊。

老胡的车是一辆单位配的老款桑塔纳,因为经常跑,车的表面已经斑驳不堪,也掉了不少漆,但好在老胡是个懂车之人,内里的陈设被擦得油光锃亮,保养得也不错,一个手动挡的桑塔纳愣是让他开出了法拉利的感觉。

然而就是这样的两人一车,竟然在驶出城区后的不久,发动机“扑扑扑”几声沉闷的响动,竟然熄火了!

但是等车停下后正要下车查看,谁料一路都不怎么说话的老胡突然横过一只手,一下把我挡在了座位里,然后又伸手把我这边的车门锁好。我惊愕地朝他看去,只看见他沉着脸,目光却不是在看我,而是掠向窗外,然后压低声音急促地说:“你就在车上等着,我去看看。”

刚要下车又像想起什么似的补充了一句:“窗户也别开。”

我虽不明白老胡为啥如此郑重,但我想他一定有他的意思,我琢磨着我也不懂车,下车帮忙也只能去添乱,于是就点点头,乖乖地坐在了车上。

老胡朝我点点头,翻身去到后排扯出一个工具箱,又在我面前“哗啦啦”地打开,拿了其中锤子、起子等一些工具就下车朝后面走去。车里一下就安静下来了,我坐在车里,看着半挂在地平线上的半轮夕阳和后视镜里老胡消失在车尾的背影,突然莫名心中一慌。

我拿起座位旁的水壶猛灌了几口,又打开手机扒拉着,想看点新闻舒缓下神经,突然发现网页都是显示错误,再一看上面,我的天,原本满格的4G信号竟然全没了。

我探头朝四周两边瞅了瞅,这里确实有点偏,但看时间,我们离城区还不是太远,再说现在通讯这么发达,就是偏远山区都有信号,要说这里一点信号都没有,我是说啥都不信的。

我把手机放下,又仰头看了看天际,天阴沉沉的,成片的乌云遮盖了大半片天空,夕阳已经全部没入了地平线下,只有灰白色的云朵边缘映着余晖暗红色的光彩,也给周围的树木镀上了一层莫测的色彩,枝桠晃动间好像幽魂一样,看上去有些渗人。

我心中一凛,连忙收回目光,此时我注意到车尾开始传来“咚咚”的金属敲击声,那是老胡修车子的声音,我心中一安。

大地已经暗沉了下来,气温也变得更低了,我索性把座椅放平,又把衣服向中间扯了扯,两手枕着胳膊注视着前方道路,一边想着乱七八糟的念头,一边等待着老胡把车修好。

我们开的这个小路是主干道的一个小分叉,没有路标也没有路灯,我自己平常开车也路过几次,但每次都是疾驰而过,更没有开进来过。

我心里不禁暗暗感叹世界的奇妙,如果不是这次业务,我怎么也不会想到这里面竟然还藏了这么长一条路。而且这里也真的荒得可以,这才开了半路,眼前就已经一片荒无人烟了,更不知道四里坟到底会是什么模样。

抬眼看去,眼前的小路隐藏在幽暗的夜色里,尽头仿佛是一片虚无,四周的树木逐渐变得稀疏,影影绰绰的,风稍许一吹就能发出肆无忌惮的“哗哗”声。

道路两边是无边的黑暗,仿佛充斥着未知的危险,而我在最远方竟瞧见几点若隐若现的光,明灭间看不真切,我终于明白了老胡的话,心想要是真有人居住在这种荒芜人烟的地方,那还真的是件稀奇事。

“该不会是鬼火吧?”也许是环境使然,没来由地,我自言自语了一句。

话一出口,我心脏就猛地一跳,旋即暗骂自己脑子缺根筋,这地方这么荒,也敢胡思乱想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不怕念想成真吗?

但是虽然心中这样想,眼睛还是不由自主地朝那里望着,然而就在我再抬起头的时候,远方的光亮竟然全都看不见了,只有剩下一望无边的灰暗笼罩在大地的尽头。

奇怪,刚才不还在的吗,一个村庄的灯光怎么会一起熄灭?难道是我的错觉?我呆了一下,然后揉揉眼睛更仔细地看去,可还是看不到半点亮光。

我实在想不明白,又颓然地靠倒在座位上,心想着也许老胡经验丰富,等他回来问问他吧。

于是我微眯起眼睛,停止了无谓的动作,夜晚的荒野安静无比,我甚至能听到自己咚咚的心跳,然而就在这时,我突然意识到一个更加惊悚的事实——车尾的响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止,是的,连一丝一毫都消失了,却一直不见老胡回来,甚至后视镜里也瞧不见他半点身影!

此刻窗外的风声也大了起来,纵使关紧窗户,还是能感觉到寒风带着哨往里钻,连带着路边的砂石啪啪地击打在车身上,让人胆寒。

放眼望去,车外是如同实质般的黑暗,让人窒息,这种情况下我压根不敢推门出去,但又迟迟看不见老胡的身影,心里又紧张又焦急。

对了,手机!我抓起手机要给老胡打电话,然而“无信号”三个字依然像一个巨大的鬼脸在嘲笑我。

难道老胡把我扔下一个人走了?不可能吧,不说我从未与他结怨,就是单位的车在这儿,他也不可能不要这辆吃饭的家伙啊。再说了,就是这荒郊野外的,没有车就像断了两条腿,老胡就是真想走,又能走到哪里去呢?

但是排除一切,如果老胡真的离开了,我又该怎么办呢?

我越想越紧张,越紧张越多想,急的我手心手背全是汗,烦躁中我把窗打开一丝缝隙,窗外的凉意顿时流淌进来,我大口呼吸着空气中的清凉,才感觉稍微好受一些,同时,我眼睛还死死盯着后视镜,希望能在黑暗中看到老胡走来的身影,但却是徒劳。

就在这时,突然,一个鬼魅般的声音猝不及防响起:“你小子瞎瞅啥?”

一刹那间,我整个人都吓得蹦了起来,脑袋直接撞到了车顶的把手,痛的我龇牙咧嘴,但是大惊之后,我又大喜,因为那声音不是别人,正是消失已久的老胡。

“你跑哪去了!”我心里顿时涌起一股无名火,也顾不上脑袋上的疼痛,张嘴就是一顿吼。

这家伙,啥时来的也不跟我说一声,害我白紧张一场,然而回答我的却是极度的安静。

“老胡?”我心里一紧,放慢语速又试探着叫了一声,还是没反应。

理智回归大脑后,我顿时意识到其中的不妥——老胡一个驾驶员,不声不响就算了,怎么还坐在后排座位一动不动。

车内没有开灯,此时是一片昏暗,只有借助惨淡的月光才能看清车内的陈设。我心里紧张更甚,副驾驶座位狭小,我勉强偏过身子朝后看去,只看见一个黑影蜷缩在后座的黑暗里,看不清具体细节,只瞧见他的影子拉得老长、浑身上下一动不动。

是老胡吗?我不敢开灯,只敢用眼睛直勾勾地瞅着那影子。难道是老胡睡着了?我心里不停安慰自己,可是我俩现在在一辆车上,再怎么困,上车前也应该事先和我打声招呼吧。

要是不是老胡,在这荒郊野外的,又会是什么东西?我被自己突然冒出来的想法吓了一跳,旋即连忙摇头,不敢再去想这个念头。

就在这时,借着月光,那影子突然动了一动,就好像人的手肘抽动了一下,很轻、很细微,连带着半张脸都隐现在月光下,我一瞧,虽然那张脸惨白如纸,眼睛还瞪得溜圆,但看模样还真是老胡,最关键的是,老胡的嘴角咧的老大,似乎是在奇怪地朝我笑!

我去,这老胡什么意思,这荒郊野外的明摆着吓人啊,而且我们可是有任务在身,都这么晚了,有那么多时间浪费吗?

我回过身去,用手使劲撑着椅子好让整个人再向后倾斜一些,然后回头正要好好“教育”他一下的时候,突然发现老胡又无声无息地缩回了阴影里。

“老胡,你搞什么!”此时我真的有点火了,我压低声音冲着阴影冲他吼了一声,见他还是没反应,我又伸手要把他推醒。我心想,这家伙真不知道在弄什么东西,车修好了就早点上路,这荒郊野外的,呆久一些都觉得怪渗人的。

随着我的手臂向他靠近,我看到那阴影像是有活物一样朝我有稍许的延伸,我以为是光照的角度问题没有多想,然而就在我的手臂刚要触及到老胡的阴影时,突然,侧面狠狠抡过来一个巴掌,直接打在了我的肩膀上,把我伸出的手臂一下子打歪,这力道极大,余势未消之下,连带着我半边脸都磕在了车窗上面。

我眼前一黑,差点整个人都撞懵过去,一直过了好几秒才回过神过来。我茫然地撑着胳膊扭头一看,只看到车窗外站着的,竟然是老胡那张熟悉的脸!他紧抿着嘴唇,目光不善地看着我,但是啥也没说,他的手里还拎着一个硕大的工具箱,衣服上也沾了不少黑色的车油。

怎么可能!老胡不是在后排座位坐着吗?那眼前的老胡又是谁!我简直觉得脑袋都快要炸了,目光不由自主地朝后看去,可是那里空空如也,惨淡的月光一览无余地照射在座位上,哪还有“老胡”的半点影子。

眼前发生的一切彻底颠覆了我的逻辑认知,全程我都木然地看着老胡打开车门、上车、点火发动,疾驰中,无数灰暗的树枝掠过我的窗前,幽暗的夜色转眼被我们甩在身后,又迎来新一片黑暗,不知何时原本荒野的远方熄灭的灯光重又亮起,我们正朝那个方向驶去。

汽车已经默默地行驶了五分钟,驾驶座上的老胡一言不发,之前那违背逻辑的的一幕控制不住地在我脑海中回想。我偷眼瞄向身边的老胡,他让我感到陌生,我又不时往后坐看去,但是依旧啥也没有。

我不敢主动与老胡说话,老胡也是一言不发,目光死死锁着前方的路况,平常一贯单手开车的他今天破天荒地双手紧抓方向盘,看样子好像很紧张,好像生怕树林的两边跳出来什么东西似的。

车内除了汽车轮胎摩擦地面的嗡嗡声意外一片死寂,我觉得有些压抑,就想伸手去把窗开得大一些,谁料手还未触及升降按钮,老胡突然分出一只手来,狠狠把我的手从半空中打落下来。

“你干什么!”老胡的又一次暴力行为,直接冲散了我心头的恐惧,我直接冲他吼道。

哪知老胡脸一下变得通红,充满血丝的两眼瞪得溜圆,他眼睛依旧盯着挡风玻璃,嘴里大声吼道:“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

他这一吼倒是把我弄迷糊了,我张张嘴啥也没说出来,老胡也不看我,继续冲我吼:“让你别开窗、别开窗,你为什么非要开窗!”

我纳闷:“开窗怎么了?”

“就因为你开窗,差点害死你,也差点害死我!”老胡往后座一下脑袋,深吸一口气,语气稍稍放缓:“你刚在后座上看到的是什么东西,你知道吗?”

这话一出,我脑袋里猛地又浮现出那个奇怪的影子,这正是我大惑不解的地方,于是我脱口而出:“是你!”话一出后,连我自己都感觉说不通,开什么玩笑,两个老胡?

“是魅!”然而老胡没有嘲笑我,而是冷冷地冒出这么一句。

“什么,魅?那是什么?”

“哼!魅是邪秽的化身,生命的一体两面而已,每个生命体都有属于自己的魅,这玩意就好像宇宙中的暗物质,不过平时我们见不到,只有在阴湿且鲜有人息的地方才会出现,多数的它们都没什么思想,就像行尸走肉一样,但也有极少的魅拥有接近人的灵智。魅不能主动接触生命,但有了思想的它们会想尽各种办法引诱生命接触它。而生命体一旦触及,那本体就会与魅互换,凶险无比。”

我听得冷汗直冒,心有余悸地说:“那刚才差点......真实幸亏你了。”

“哼,你知道就好。但是魅一般出现在阴气极重的地方,依我看呀,这个四里坟一定有古怪,我上次是大白天来的,还没发现什么问题,现在可是晚上,这些脏东西都冒出来了,你帮我看着点两边,有什么东西及时提醒我。”说完老胡不再多话,我被他说的紧张兮兮的,也就住口不言,车里一下子又安静下来了。

夜一深,窗外的风更大了,路又窄又崎岖,很多时候我们的汽车就贴着两边的树木在行驶,乱晃的树枝就像鬼影一样扫过窗玻璃,转眼又消失在黑暗里。

车灯已经打到最亮,连雾灯都开启了,依稀可见脚下的路面还是一片荒芜,车轮滚过的时候经常会溅起大片泥水,糊了半边窗子。

路上别说行人了,连一点灯光都瞧不见,只剩远方的灯火颤巍巍地亮着,这一次行驶了很久,我估摸着已经开了又个把小时了还没到头,看来这个四里坟真的很偏。

如果行车过程中,外界的景物一成不变,很容易在头脑里形成倦怠感,此刻我也是一样。不知不觉我的注意力变得有些涣散,就在我脑袋昏昏沉沉的时候,突然边上的老胡冷不丁冒出来一句:“你知道负责这笔贷款的业务员怎么死的吗?”

我脑袋一懵,旋即摇头:“怎么死的?”

“也是因为魅啊,”老胡扭动了下身躯,调整了下坐姿,朝我瞥了一眼:“这个事情在当时影响很大,来了不少记者,还是总行领导压下来的。按照规定,客户连续逾期三个月才要上门调查,但是那个业务员认真负责,丁一这个客户第二次逾期的时候,他就主动申请上门,哪知道他这一去,一整天也没消息,电话也打不通。当时我们还笑话他是借着这个机会旷工的,谁知第二天早上,一个渔民在下游发现了他的尸体,出了人命,当时半个县的警力可是都出动了。”

老胡说的很平静,但我却从他语气中听出了一种难以言明的压抑,我没有说话,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也许这个事情压抑在老胡心里太久了,他连停顿都没停顿继续说道:“据说捞起他的时候,脸色白得像一张纸,指甲深深地嵌进肉里,好似承受了很大的痛苦,最可怕的是,他的两眼珠子的眼白都不见了,全部都是漆黑如墨,像中了邪一样,但是警察查了半个月也束手无策,最后还是一个当地的神婆说,他是被魅生生抽离了灵魂才死的。”

老胡的一番话说完,我已经听得瞠目结舌,要是以往听到这些,我一定会认为是信口开河,而此情此景,又出自向来严肃的老胡,根本不由得我不信,与此同时,后座“老胡”的那张惨白的脸也没来由地浮现在我的眼前,一切,仿佛不谋而合。

原来不久前,我半只脚已经跨进了鬼门关!

我看向老胡,正要向他表示感谢,然而就在这时,汽车方向猛地一偏,然后整个车厢剧烈地震颤起来,像是轧到了无数大大小小的岩石,最后引擎盖上传来“轰隆”一声巨响,夹杂着刺耳的玻璃破碎声,汽车归于静止。

与此同时我眼前一黑,整个人也失去重心重重侧翻在车厢里,这一下比之前那次撞的更狠,浑身上下都传来剧烈地酸痛,不过也多亏了我绑了安全带,以至于我还能勉强行动。

我第一反应就是出车祸了,然后我立刻想到了老胡,忍着酸痛就要爬起来看看边上的老胡,但是身子刚刚弓起一点,就被一只大手紧紧按在了座位里。

“千万别动!”耳边传来老胡一字一句的话语,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感觉像是在躲避什么东西。我虽然不明所以,但处于一路上的诡异和对他的信任,还是按照了他的嘱咐,保持着这个古怪的姿势。

就这样僵持着差不多五分钟后,古怪姿势带来的肌肉酸痛迫使我想稍稍挪动身躯,但是老胡的手掌有力无比,就像一块岩石一样压的我一动不能动。

与此同时,我渐渐地感到好奇,我想知道是什么导致老胡猛打方向,又是什么迫使我俩此刻不能动弹。

是对面来车吗?不说这条路荒得可以,如果真是对向来车的话,我根本不记得刚才刚才有车驶来啊,而且也没必要这样紧张啊。

不过我身子不能动,眼珠还是能在眼眶里转动的,旋即我惊喜地发现我的方位正好能使我眼角看见前挡风玻璃的一角,瞅见外面的景象。然而当我看见车外的一刹那时,一种难以言喻的恶寒瞬间涌遍我的全身。

我看见前方的黑暗里,沿着小路缓缓走出了一支送葬队伍,我不知道队伍有多长,但是排头的两个我看得真切,他们脸色白得如同一张纸,手里拿着同样惨白的锣鼓,一下一下机械地敲着,而那随之传来的锣鼓声怎么听都像走了调的曲儿,又像是无数冤魂凄惨的呐喊,在黑暗的背影下,越发显得诡异莫名。

这大半夜的,他们竟然是在送葬?

寂静、绝对的寂静,似乎连空气也停止了流动,我双手僵硬无比,心脏突突地跳个不停。我终于明白,原来老胡慌忙躲避的,竟然是这样一支诡异的队伍。但是一般的送葬通常是清早,又怎么有人选择在这黑夜呢?

这到底是怎么样一户人家,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一切都仿佛透着谜团。

可是他们的步伐却不由我的思想而停止,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很快,排头的两人到了我的不远处,我仔细瞅着他们,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

而直到排头的两人并排经过我的身边时,我才猛然发现这种不对劲来源于哪里--他们的体型扁平得离谱,前胸贴着后背,简直能用“薄如纸”来形容,我很难想象这样的身体是怎么支撑起一米六七的身体外加上手里的锣鼓的。

就在我百思不得解的时候,一阵狂风突然吹来,我看到队伍中的所有人都猛地停下脚步弯下腰,然后紧紧抓住地上的草根,只有其中的一个愣了半秒钟才反应过来,虽然他后来也已经蹲下身子,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狂风毫不留情地吹过,他整个身躯像纸片一样哗啦啦翻转卷起来,紧接着风筝般被轻飘飘地卷起,乱转着飞入了漆黑的夜空,而他手里的锣鼓则像蝉翼一样滑落在地上。

这时候,空出来的位置后面又走上一人,面无表情地拾起地上的锣鼓,然后像之前那个人一样摆在胸前,锣鼓声重又响起,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整支队伍又开始有条不紊地向前走去。

我的老天爷!我已经被惊得呆若木鸡,原来那些瘦弱的人并不是真的瘦弱,而是真的就只是一张纸片。大半夜的送葬已经够渗人了,还是一群纸人,这已经不能按常理来解释了,我觉得我的大脑里已经一片浆糊,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

然而事情还未结束,当排头的纸人越过老胡的汽车时,道路尽头的黑暗里竟然缓缓伸出了一个巨大的通体血红的棺材,棺材的两侧各分四个纸人,它们用肩膀扛着它向前走,这支队伍的送葬形式也是不同寻常--那竟然是几十年前就已经废弃的土葬!

几十年前土葬的废弃可以说是多种原因导致的,其一是腐尸容易引发病菌导致瘟疫,其二是土地规划方面的考虑。

但是我记得有次喝醉了,老胡曾经神秘兮兮地告诉我,其实废弃土葬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容易引发一些灵异的事件,古时候还没什么,但是现代社会却不容许此类事情的发生,但当我具体问他会发生什么事时,他却倒在桌上睡着了。

车外的锣鼓好似能穿透人心,密闭的车窗都不能阻挡其分毫,大晚上的纸人送葬加上传统的土葬,想想都让人不寒而栗。

随着他们的走近,我还看到在棺材正上方摆着的,是一个黑框白底的照片,里面却空无一物,而照片底部端端正正地写着一个名字,正是“丁一”二字。

是巧合吗?大概是吧,我知道这个“巧合”是有多么的离谱,但是眼下我心中这么安慰自己。这时候,每一秒钟都变得非常的漫长,全世界的都仿佛静止了一般,此时我唯一的期盼,就是盼望着这诡异的队伍能早一些过去。

队伍仍然在不急不缓地向我靠近,那血红棺材也在我的眼眸中越放越大,就在这时,我感到老胡按在我背上的手掌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那幅度甚至超过了我,好像就是突然间,他变得极度惊恐。

可是现在队伍都已经过去了一大半,为啥老胡突然害怕起来呢?

我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他,才发现老胡并不是看向棺材,反而死死盯着道路的尽头,但是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除了徐徐走来的纸人以外,根本没什么奇怪的地方,倒是那个血色棺材更令人恐惧。

锣鼓声逐渐远去,这时候我看到这支队伍的尾部已经越过了我们,我心中终于涌现出一阵欣喜,无尽的煎熬终于即将过去。

兴许是危险即将远去,此时老胡的手掌已经不像刚才那么用力了,我得以稍微抬起头,看看周围的环境。

我们脚下的道路很窄小,也很泥泞,周围全是黑黢黢的芦苇荡,不知道里面有多远多深,虽然老胡已经把车别在了路边,但仍旧有小半车屁股露在外面。奇怪的是,就是这么明显,那些纸人们都像是没看到一样径直与我们擦肩而过。

而最后当所有的一切渐次消失在身后的黑暗里,我的衣衫已经被冷汗浸透,冷风吹过,像水一样渗进我的心里。

这时候我听到老胡轻舒一口气,我朝他看了一眼,脸色稍微好看一点了。然后他发动汽车,熟练的几把方向后汽车重新回到小路上,缓缓朝前驶去。

突然,老胡问我:“你知道刚才我最后看到了啥吗?”

“啥?”我立刻问道,我立刻回想起老胡最后的紧张,我很想知道他到底看到了什么这么紧张。

“就是我之前跟你说的那个死掉的业务员。”老胡的说起这个的时候,我感到他的语气还是有一丝颤抖。

“不会吧?”我愣了一下,不可思议地说:“你说是那个......之前调查这笔贷款的业务员?”

“对!我敢肯定就是他,他就走在队伍的最后面,”老胡思索了一下,又问我:“你是不是也看出来了,这支队伍全部是纸人?”

我张了张嘴,啥也没说,只是木然地点头,老胡把车速放慢,也没立刻说话。

过了好久,我以为他不会回答我的时候,耳旁传来他悠悠地叹息:“看到那个业务员的时候我才知道,那些都是魅啊。”

“我的老天爷,”我顿时一阵后怕:“这么多魅?他们到底想去干什么?”

老胡摊摊手:“这我就不知道了,他们在送葬,按照魅的一体两面性,他们和现实中应该是有关联的。”然后他又反问我:“不过你有没有发现,那些纸人全都没什么意识,就好像行尸走肉一样。”

我点点头,心想这应该才是魅的本来面目吧。

然后我又吐着舌头,感叹道:“这也太渗人了吧,这么多非人的东西刚才就在我们边上,够我吹好几天大牛了。”

“哼,你最好不要去乱说,难保哪天魅找上门,还有我跟你说,刚才我们真的是在鬼门关上溜了一圈,幸亏把窗户关上了,要不然现在车里可就热闹了。”

一听这话,我下意识看了眼车后座,还好空空如也,不过心里也是后怕不已。然后我突然想到灵位上名字的事,想着问老胡,但一想又放弃了。此番事情已经太过诡异了,犯不着再增加彼此的心理压力。

经过了刚才的波折后,一切好似顺当了不少,老胡的远光灯打得雪亮,虽然穿透不了多远的黑暗,但好歹心里有了点依靠。

小路依旧泥泞,但老胡开得稳当,眼看着周围再没有异常出现,老胡的车速也是不知不觉加快了不少。不知不觉间,道路尽头的灯光离我们这近了许多,我心里一动,果然那里就是我们这次的目的地。

此刻抬眼望去,那里星星点点的灯光依旧亮着,虽然微弱的像是一阵风就能吹灭似的,但总算带来几许生的气息,我终于确定,那应该就是一个村庄。

又开了许久,突然,我的眼角掠过一个奇怪的东西。

“等一下!”我连忙喊道,只见前方路边的耸立着一个泛白的小物件,有棱有角的一看就是人工雕琢的东西。老胡闻言一脚刹车,车速放慢后我们才发现,那是一个方形的路标,大半边身子已经淹没在了泥土里,只留下一个四棱尖顶的顶部露在外面,虽然上面已经糊了不少泥土,但桑塔纳的远光风直挺挺地照射在上面,依稀能看到三个歪歪扭扭的小字“四里坟一号”。

呼,这操蛋的四里坟......终于到了!

然而我心中却没有意料中的欣喜,只剩下劫后余生的叹息。

老胡把车速放得很慢,我则左右查看周围的情况。但是放眼望去,车外的世界一片空旷,并没有想象中的村落、房屋,只有黑暗深处随风招摇涌动的不知名影子。

我愕然发现这里并不是什么村庄,竟然还是一大片荒地。此刻已经是晚上11点50了,深夜的风出奇得阴冷,夹杂着干冷的空气,呼呼地往我领口里钻。

那灯光倒是一直在,不过也绝不是我印象中的万家灯火,凭空悬浮在空气中,通体泛着幽绿色的光,看上去极为诡异。

我对老胡说,这里才是四里坟1号,离44号还一段距离,在这种荒凉而阴森的环境下,虽然可能性几乎为零,但说不定那个客户就住在前方不远处呢。既然到了地儿,再不济也好歹去看上一眼,拍几张照片啥的,回去也好给领导交差。

谁料老胡一言不发,目光紧张地锁定着四周的黑暗,竟然猛一脚急刹车,刺耳的“嘎吱”声中,车一下子停在了路边。

我整个人往前一冲,幸好安全带把我紧紧绑在凳子上,要不然非得让我磕掉门牙不可。旋即我心中一凛,说实话,老胡今天晚上已经一惊一乍好几次,但每次都有特殊情况发生,难道这次......

“四里坟,四里坟,人如其名,果然是这个样子,”他自言自语着,然后又转头问我:“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我知道这里是四里坟,但是老胡的文化太过诡异,我想他一定有其他的答案。

“这里是坟地!你看那些绿幽幽的东西,都是鬼火!”

“我的老天爷,这大半夜的你可别吓我,刚刚才一群纸人走过,现在又来个坟地?”我咽了口口水,颤抖着嗓音问道:“那个客户不是就住在这里吗?难不成他会住在坟地上?”

“说不定呢,”老胡不置可否,然后又反问我说:“还记得你刚才问我为什么会出现那么多魅吗?现在知道原因了吗?”

我虽然嘴上不回答,但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如果这是坟地,那刚才送葬的那些魅确实有了来源。

思索间,我朝黑暗里看去,借着幽绿色的鬼火,果然在地面大片的阴影里,隐约可见影影绰绰地伫立着不少矮小的凸起,我心中叹息,这地方还真的是坟地啊。

我此时真是无语问苍天,今天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自从接下这笔催收后,竟遇到这些诡异莫名的东西。

然而就在这时,突然,远方的黑暗中像是有什么东西划过,开始我以为自己的错觉,但是当我转头看去才发现,那里的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活动,还不是一个,是一群,一下接着一下,机械而呆板。

难道又是魅?我脑袋嗡的一下就炸了,刚才我们在密闭的车里没什么影响,现在可是在外面,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真是躲都没处躲。

我吓得两腿直打摆,浑身哆嗦个不停,然后老胡注意到我的异样,也顺着我的方向看过去,同样满脸震惊。就在这时,一阵风吹来,天边的月亮露出了云端,惨淡的月光洒在地面上,我们终于看清那里的情况,竟然有人在一起干活,人数还不少,大概20多个。

老胡一动不动地仔细盯着看着,好半晌才明显感觉他松了一口气,他看出了我的担心,对我摇摇头小声对我说不是魅。

一听是人,我压抑的心情再次活络起来,我心想这么多人,应该就是住在这里的村民吧。我想起我们此行的目的,那个逾期客户说不定就在其中,于是我大着胆子正要走上前去问个究竟,谁料老胡手臂一横,再次制止了我的举动。

他向我做了个仔细看的手势,随后我看到,那些人大半夜的竟然是在挖坑,泥土翻飞间,一个一人高的长方形坑洞已经成型,但奇怪的是,那些人干活静悄悄的,不喊号子也没有一个人说话,只有风一阵一阵的吹来,月光下,每个人的动作都极为机械。

我还注意到,坑洞边上还摆着一个巨大的影子,再仔细一看,我顿时大惊失色,那东西眼熟无比,赫然是之前纸人送葬的那个血色棺材,只是纸人队伍早就远去,怎么会又出现在了这里?

而其上面放置的灵位以及上面“丁一”的名字,更像是一张硕大的鬼脸对着我狰狞地笑。

此刻我已经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我的大脑里全都是木然,先前纸人那一幕再一次血淋淋地摆在我眼前。

突然,好像在一刹那间,所有人都同时停下手中的活,一个个僵硬地转过脸,直愣愣地朝我看来,他们的脸色惨白如纸,眼睛里全都是猩红,然后,拖着身躯,一个个行尸走肉一般向我走来。

我惊得肝胆俱裂,连忙抓向身边的老胡,但却抓了个空,慌忙间转过头,去发现身边空空如也,老胡已经不知所踪。

这时候我已经被吓得肝胆俱裂,我用尽全力往汽车的方向狂奔,然而短短五分钟的路程却变得出奇得长,仿佛根本没有尽头一样,耳边除了我衣衫重重甩过裤子的身影,就只有离我越来越近的沙沙的脚步声。

我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这些人脚步如此蹒跚,依旧能追上狂奔的我,但是我根本不敢回头,我怕一回头,迎接我的就是一张鲜血淋漓的大口。

极力的奔跑下,我的体力迅速地透支着,很快我就有种气喘的感觉。

就在这时,快要力竭的我突然踢到一个大石头,紧接着一阵剧痛传来,然后重心不稳一个跟头狠狠地跌倒在路上,我使劲地喘息着,全世界都只剩下了我粗重的呼吸声。

我手忙脚乱想要爬起,但是手脚却使不出一丝一毫的力气,这时候,身后的脚步声也跟着停止了。

就在这时,一张惨白惨白的脸从我的头顶上方挂下来,他张开大嘴,伸出黑色的长舌,冲着我的脖子闪电般咬下来。

那一刻,我看到了他手里提着的锄头,看到了眸子里的猩红,也看到了无边的黑暗。

“啊!”我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猛地睁开眼,突然醒了。

我环顾四周,猛地发现自己竟然还在车里,窗外是无尽的黑暗,老胡还在闷闷地开车,我看了下时间,恰好是刚刚遭遇纸人后。

“你小子也不争气,吓得竟然睡着了!”

我抚着胸口,刚要说什么,猛然间,我看到前方的黑暗里突然划过一道红光,与梦里的那些怪人眼中如出一辙,刚要出口的半句话又吓进了肚子里。

老胡见我不说话,摸了摸我的额头:“嚯,这么烫,发烧了!”

然后他提议说:“要不赶紧去医院吧,这地方下次再来。”

我点头。

事后,我跟老胡说起梦里发生的事,满以为他会置之一笑,谁料老胡郑重其事地告诉我,这些东西都是说不清楚的,就比如那个纸人队伍,你又怎么能肯定梦里的就不是真实发生的呢?

是真是假,你又怎么说的清楚呢?

我哑然,只是从那以后,我再也不会大晚上的出去现场调查,更不会随便去一些不明不白的地方了。而且我想,那天晚上老胡能这么爽快地打道回府,也许他早就发现了其中的异样。

不过有一点,我问过他几遍他也没跟我说,就是那个棺材上名字到底是否与客户重名,抑或就是同一个人,而如果是同一个人,又怎么会在过世之后还打电话过来呢?

我想,这或许是他出于对未知的敬畏吧,世上谜团这么多,就让这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留在最深沉的记忆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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