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记

“为什么是我？我是特别的吗？”坐在公园椅子上的女孩这样问。

如果让人们写下自己的愿望，在一个月之内写五次，有的人五次都一样。有的人正好相反，五次都不一样。人和人之间的不同就是这么一件事。“特别”大概也是。

我是一个做事并不怎么认真的人。就写字这件事来说，尤其明显。比如“我死了”这三个字，要是让我写出来，“我”和“死”字都是一笔一划，特别认真的。但是“了”这个字，写出来就像一条纳博科夫喜欢的蚯蚓，或者是其消化腔。

说来也惭愧，虽然是生物学专业毕业，但是却从未解剖过蚯蚓，而其消化腔的样子也无法呈现在我的日常生活中。

“我是一个和任何人都相处不太深的人，所以很容易就消失了，也不会被想起来。即使偶尔想起来了，也会马上就忘掉。所以，就叫我‘忘记’吧。”女孩说话的时候，眼睛从来不看着我。她大概是在看着一片黑色。

悲伤感从身体最细小的裂缝里涌进来。这不像我。我平时总是在该悲伤的时候悲伤，在该快乐的时候也努力快乐。有时候，我也会反思，追问一些终极问题:幸福吗？

我会怎样回答呢？

比起“普通的幸福着”，我会回答“应该是幸福的”。我不知道女孩会怎样回答，但是我不敢问。

“所以不要说什么‘忘记，再见’之类的话，即使再见了，你也是那种会装作不认识而默默走过去的那种人吧。”女孩闭上了眼睛，又睁开了。她的身体时而前倾，时而向后靠。

我从未想过自己喜欢什么样的人，无论是外在的还是内在的。现在想想，我大概喜欢像我眼前的女孩这样的人。她的皮肤白得不健康，有着漂亮的黑发，眼睛中透着目中无人的骄傲。至于更重要的内在，我却无法理解。

“不要试着去触碰不可触碰的东西。”女孩警告我。

“你指的是什么？”

“时间啊，未来啊，还有很多。”女孩回答的时候，语气里好像有一种轻蔑，又好像有一种深思熟虑的温柔。

“同意。人就是会把想象力用在没什么用的地方。想象着绝对不会发生的事情发生。比如此刻，地球上会不会有一对情侣在冰块上性交？又或者有人正在用吃牛排的餐具戳自己的眼球？”

“不，我说的是期待。”

晚上九点多，我拿着刚买的两盒热牛奶路过公园，看到一个女孩孤零零坐在椅子上。这让我想起了《这个杀手不太冷》里面的娜塔莉·波特曼，虽然我不喜欢她后来的电影《黑天鹅》和《V字仇杀队》。于是我走过去，递给她一盒热牛奶。故事就这样开始了。在7年前或者7年之后，故事会再次同样开始，也会同样结束。

因为我爱的这个女孩，叫做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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