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着理想前进(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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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上班时间,我就到了蓝厂长办公室的门口,好像是从天而降。

“小张,有什么事吗?”他有点诧异。

这里需要解释:这次工厂各处室的改革——先从财务处试点,然后总结经验在各处室推广。这是蓝厂长放手让林木彰处长率先来干。

林处长很清楚:厂长根本不会插手;再说,我跟蓝厂长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因为级别不够,我还没拢边,厂长身边的人就会把我撵走;可他万万没料到,我跟蓝厂长还有渊源呢!

当年我技校毕业,在机修车间当非标钳工,兼任团支部书记,红得很——如果当时我不读电大,就入党了。现任的厂长就是当时车间的蓝技术员——工农兵学员,后来提干从事管理,他还参加过当年我在横办弹簧厂时跟蔡厂长的纠纷调查;他官运亨通,把当年我电大毕业在生产科时的李科长给挤兑了——李科长是恢复高考后的第一批某重点大学毕业的大学生!

我班电大《工业企业管理》毕业的,后来拥有中干权力的这伙同学,最后分成了两坨:一坨在厂里当官(内坨),一坨在外面混(外坨)。

我们电大管理班这批同学毕业后,有的角逐在当官线上,对权利的欲求,就像纪录片《动物世界》里的动物:“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般,没得道理或道德可言。可能跟我们从小“批林不批孔,等于白辛苦”有关——因为孔子是圣人,是什么人在批圣人呢?是我们这代。

据说:我班的班长最有希望坐这个位置——财务处处长;不知怎么搞的,砸在了林木彰的屁股上。班长就离开了这里,到外单位去了,成了外坨。

我糊里糊涂混迹于官场,我既不属于内坨也不属于外坨。用林木彰处长的话来说:我是死皮赖脸赖在这里的——真不要脸!

这次定岗定员他绝对饶不了我——出纳员的岗位,是林处长处心积虑早就给我设计好了的——尽管这次竞选主办会计他当众表扬我,是放的烟雾弹来遮掩他的企图,因他握有权力,没有办不到的事情。他知道我咽不下当出纳员这口气——那我的出路就是下岗,像上次那样下岗。

打死我也不当出纳员,也不下岗!这是他万万没想到的——我跟林处长就这样耗上了。

厂长的办公室,是在大办公室里面的另一间大办公室里。当工作人员反应过来时,蓝厂长主动招呼我请坐,也就作罢了。

我把这次我的“主办会计竞选”的演讲稿复印件呈上。他一手接过讲稿一边翻一边问我,“这是什么意思?”

我坐在皮沙发上回答:“主办会计我都能去竞选——我是唯一的一份结合工厂的实际情况,把产品成本控制在制造过程中,却落选,我接受。我不能接受的是:我当出纳员。我不同意就下岗,打死我也不下岗!”

“小张:这是你们财务处的事情。我不懂,也管不了。”他很有风度,长相也风度。

“我知道你会这么说。你都管不了,就没人管得了了。”我站起来对他说,“我晓得你很忙。请让我说完这句话就走——我是来通知你一声:如果今后我有什么事情发生,出了事情你不要说你不知道——我的本职工作做完,我就带娃儿;因为我的工资最低,养活我自己都困难。”

“工厂有劳动纪律,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他心平气和地说。

“那你们就处理我吧!”我怒火万丈,脚步匆匆离开,到了财务处长的办公室门口,我嘿起吼,“林处长:我刚才把我的竞选稿交给了蓝厂长;还说,我的工资最少,做完事情就回家带娃儿。不信,你去问他!”撂下话,我就跑——尽管后面传来冯助理的喊声。

我跑出了办公大楼的大门,又在梅雨中奔跑,往家的方向奔跑——母子宿舍,儿子在家等着我呢!

昨天的梅雨住了,今天放晴,空气变得清新起来。但我要感觉到清新,却不需要等那么久——就在上周五从林木彰处长的家出来,我就豁然开朗了:一切那么清新——原来,林处长兼电大同学是继横办化工厂蒯荫梅财务科长兼电大同学又一次的落井下石!反而使我平静,给了我决心,甚至让我变得健全。

我大彻大悟后,那种空气清新的感觉便在我心中活跃起来:希望也不断地在我心里增长,直到在我心中变成了一首歌——噢,鸟笼,我的鸟笼屋子!沐浴在希望中,多么多么的好啊——我笃定:儿子是我一生的荣誉,一生的骄傲!我俩围着理想前进——书中自有黄金屋。

下午,太阳在西移的时候,有人在我鸟笼般屋子的门口下面喊我马上去趟财务处,我遵从。我独自一人对峙坐在冯助理的面前,沉默压在了我肩上。

先前的霍处长退休了,他才有机会擢升,现在是林处长的助理。我认为: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反正我是死猪不怕开水淋。

冯助理有日本明星高仓健的风韵,长得四轮上线,就算当年的潘金莲在世,使出浑身解术来,催化在他身上,也无济于事——因为,他属于《艳阳天》里的大队书记萧长春那种没有荷尔蒙——宁要社会主义的穷,也不要资本主义的富——给我们民族带来集体感的信仰就是:穷就是好,就是光荣,就是红色;富就是坏,就是可耻,就是淫乱——富则思淫,荷尔蒙很坏。

他满脑壳教科书的内容,把宇宙放在道德的范畴内,而不是智力的范围内,压抑了荷尔蒙刺激的本能,反弹回来的就是红色革命——我是这么判断他的。最后的答案是:我判断错了。

沉默良久,还是等到他先开口:他说我把事情搞得这么复杂,有必要找蓝厂长吗?说他和总会计师同意了我当会计员,当时。

可我不这么认为:如果今早我不去找蓝厂长,结果会怎样呢?会有现在吗?我暗自庆幸——从他脸上一副避难就易的表情,这意味着情况出现了转机。

“正因为这是头次尝试改革,只试行一年。一年后,就把你的岗位调上来。”他很诚恳的样子,说的都是接地气的话:比如,这次他才晓得真实的我,还说我如何的不容易,人言可畏。他跟教科书一点不挨边。

我埋头,不说话。因为我一直认为他是奸细,他还没转正呢!

他的绰号叫冯大师,他是我们这个系统的盲棋冠军——象棋,心算能力特强。后来得知,总会计师(老总)特别欣赏他,这次霍处长退休,才如老总所愿——提拔了他。

老总一直不看好林木彰,后来她退休了,是另外的人来接替她老总的位置。

让我刮目相看他的是:他说他才不把什么乌纱帽看得那么重要。他比我的处长同学长好几岁,还时不时地哈哈大笑,他说他理解我对他的猜忌,很有必要。

我总算笑了一笑——是因他说:我对他的猜忌很有必要。

当年我下岗在外面回家晚了,儿子扑到我怀里哭得一塌糊涂的情形揪着我的心。我的双颊一阵紧绷,声泪俱下,对他说:“我很需要得到你的帮助。”

“尽管说,只要我办得到的,你尽管说出来。”他很高兴地看着我,“请讲。”

“我就在这个会计员岗位上工作,专心培养儿子算了。”我很虔诚并自信满满。

“这就对了嘛!这才是正经事情!”他哈哈大笑,就像我平时爱笑的那种笑,“我说嘛!你这么聪明的人还听不懂我说的话嗦,肯定是你芥蒂太深。你也太不容易了,自己的本职工作要做好,这口稀饭钱不能丢。老早就晓得你有两刷子,用在娃儿身上多好。”他抬手看表,“咦!一个小时都过了。这事就包在我老冯身上。”

天啦!这难以置信——惊喜、激动、感激混合在一起,糅合成了我前进的动力。连声道:“谢谢、谢谢、谢谢!”我离开。

“天无绝人之路!”我非常的幸运:一种不公平的最低工资降临到我这个握有会计师证的头上,才使我幸运地得到冯大师真实的帮助!我快乐得像只小鸟,张开想象的翅膀,无忧无虑飞翔在自己的世界里——挑战眼前的应试教育。

从此,工作上的事情一完,我就下班,自由得很。起初,林木彰处长拿我开蒜,也没办法;他不知道是哪路神仙在作怪,给他唯一的安慰是:我的工资少。直到退休,我才说出神仙的名字——大师冯克明!

林木彰处长却说:他和我之间纯粹是一场误会——电大同学一场,又没得杀父之仇,真的是误会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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