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纯粹的爱情(沈水烟 肖阳)

最纯粹的爱情(沈水烟 肖阳)_第1张图片

沈水烟身为一个法官,断得了儿童性侵案,审得了奸商贪官,给得起民众一个公平,却始终把握不了自己心中那道爱情的天平。对于肖阳这个一直默默守护在她身边的男人,她觉得自己是爱的,只是心中藏了一颗针,触及必伤,她一直忙于为死于阴谋下的前男友季童翻案,却没有发觉那道紧随于她的炽热目光逐渐暗淡下去。“我选择放弃,至于你,就这样孤孤单单,念着那个男人过一生吧。”肖阳不带温度的笑浮现在嘴角。沈水烟直到看到肖阳故意和一个年轻女孩儿纠缠在一起

第1章

    走出法院的大门时,沈水烟的神情有些恍惚,街道上车来车往的场景像是来自异世界,擦肩而过的人流,微笑平和的表情,都与法庭上狰狞对峙的脸孔全然不同,作为检察官的她几乎忘了,人也可以不带着仇恨生活。

    然而她自己,不也对这个世界有着某种深切的怨恨吗?

    心脏之下似乎藏了一根尖细的针,每当她不小心触及到底时,尖锐的刺痛便令她不得不停止对那个人的思念。

    不要忘了,你现在是另一个人的未婚妻。

    她提醒自己,眼睛望着两个街区外的楼顶,最高的那栋居民楼里,有她和肖阳精心布置的婚房。

    每当她精疲力竭地打开门时,那个像暖阳一样的男人总微笑着站在门口,身上系着淡蓝色的围裙。他张开双臂,把她拥进怀里,下巴上残留的胡渣会随着他的摩挲而划过她的额头,痒痒的,却能令她瞬间心安。

    “我以为我再也不会爱上谁了,但没想到遇见了你。”她曾经靠在肖阳怀里,说这些话时,脸上的神情显得有些落寞。

    我居然就这样被背叛了那个人。

    肖阳抱着她的手臂收紧,她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感觉到他在无声的回应她。

    沈水烟一度深信,那场以死亡收场的感情已经耗尽了自己生命中所有的热度和温情,但她绝处逢生般的遇见了肖阳,他是她穷途末路的生机,是她死而复生的理由。

    她加快脚步,想马上扑进他怀里。

    肖阳是大学里最年轻也最优秀的法语老师,跟沈水烟不一样,他不用因为一个案子忙得昏天黑地,几天都见不到面。所以,他总比她提前到家,像贤惠的日本妻子一般,温柔的等着她回去。

    然而,他今天不在。

    他们平常相拥而立的地方,放着一双小巧的红色高跟鞋。(嘉魏鑫:didizhu000  看后续全文)

    卧室传来女人的呻吟。

    沈水烟瞬间呆立在门口,比任何人都熟悉的家居摆设就在眼前,她仍然后退到了门外,抬头一再确认门牌号。

    高高仰起的脑袋低下来时,蓄积的眼泪便顺势而下。

    她伸手擦了一把,视线仍然模糊不清。

    她突然有些理解那些因为出轨而离婚的案件中,女方为什么总是声嘶力竭的控诉着政府的不忠。她当时觉得她们行为过激,认为女人的悲哀之一就在于无法很好的掌控自己的情绪。

    可是,原来她们的行为才正是情理之中的。

    她能控制自己不尖叫出声,却不能控制推开卧室门时手上的力道。

    门撞击墙面的声音,让里面的两个人影同时回头,他们站在床边,肖阳裸露着上半身,手里拿着拉到半截的拉链。

    没有太多机会穿裙子的她,几乎总是长衣长裤的出现,他觉得可惜,特意为她定制了一套连衣裙。试穿时,他绕到她身后,为她轻柔的拉上背上的拉链,顺势从身后抱住她,对她耳语着:“只有我,有给你拉上拉链的特权。”

    她不太会表达情感,却对这句话珍而重之。然而,他却绕到很多女人身后,霸占着更多的特权。

    看看那个刚回过头的女孩子,她青涩得让人心疼,她抬起右手,擦了擦脸颊上的泪水,像受惊的小鹿般躲到肖阳身后,轻轻叫了声:“肖老师!”

    肖阳往前走一步,把那个女孩子完全挡在自己身后。

    沈水烟见状,牙齿不自觉的咬进了下嘴唇。

    心脏下面放着尖针的地方,好像又并排而立了一根。

    她深吸一口气,避免堪堪留住的眼泪再次落下来。

    “你先走吧。”

    她让开门,控制着音量,用尽量平和的声音对女孩子说。

    她直视着未婚夫的眼睛,在他后方,他们相拥而笑的结婚照像是活生生的讽刺。

    肖阳沉静温和的眼睛一如往常,她就是迷恋他那双眼睛带给她的安全感,它一度笃定得好像他永远不会改变,不会离她而去,会伴她终生一样。

    她的突然出现,竟然也不能让那双眼睛掀起半点波澜。她心如死灰的想到,他根本不在乎她捉奸在床。

    肖阳拉住惊慌失措,想要从他身边穿过的女孩子,回应着沈水烟的视线,说:“在外面等我,我跟你一起走。”

    身体紧靠着门边,沈水烟一直僵硬的挺直着身体。但一瞬间,她身上的力气消失了,她不动声色的倚靠在门上,才勉强不至于跌坐在地上。

    女孩子经过她身边时,有短暂的停顿,她的肩膀轻微撞击了一下沈水烟,脸上闪现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属于他们的卧室里,终于只有他们两个人了。

    肖阳穿上衬衫,从衣柜里拿出行李包,开始收拾行李。

    他没有她想象中的惶恐而着急地对她解释什么。

    沈水烟只好朝他走过去,在他身边站定。

    “我想知道变成这样的原因。”她说,声音里带着厚重的鼻音。

    停顿了几秒,肖阳突然一把扔掉手里的衣服,将沈水烟压倒在床上,他比任何时候都粗暴的吻着她,双唇激烈地探索着她的双唇。

    她尖叫着,用力推他身体。

    “肖阳,别这样……”

    她哀求。

    他不再动,慢慢的,脸从她视线上方移开。他重新站起身,拿起衣服,悲切的说:“这就是原因,你从来不让我碰你,这就是原因。你心里惦念的人从不是我,而是那个人,我永远比不上那个在你心里生根的男人,我会永远输给那个死去五年的男人。”

    “有一段时间,我错误的以为我真的可以存在于你们之间,你会分一部分爱给我。可是,自从他的案子重新调查开始,你的眼里又没有我的影子了。白天,你为了调查线索几乎都不接我的电话,而晚上,你都会在梦里哭着喊他的名字,我睁着眼睛,彻夜无眠的听着。”

    “我赢不了,所以不想赢了,我选择放弃。外面等我的那个女孩子,她跟你不一样,她喜欢我,崇拜我,我想跟她一起,谈一场真正的恋爱。”

    最后一件衣服放进包里时,肖阳转过身,看着呆坐在床上的沈水烟,似乎下定了狠心,说道:“至于你,就这样孤孤单单的,念着那个男人过一生吧。”


第2章

    “至于你,就这样孤单的过一生吧!”

    这句话的余音犹如一道魔咒,沈水烟瞬间转身,拉住肖阳的肩膀,让他面对着自己,她看着他冷漠的脸,说道:“我原本是那样的打算的,可是你闯进来了,现在就这样甩手就走?不,我不同意。”

    “你这是在挽留我吗?”一丝不带温度的笑意浮现在肖阳嘴角:“如果是,我会稍微觉得有点安慰,至少我的鞍前马后换来了一些劳苦功高。”

    沈水烟的手在肖阳的话语中慢慢落下来,她微微张嘴,看着眼前的男人,他居然以为自己是在可怜他。

    “不,你误会我了。”

    她想解释,可是看看他的眼睛,他对她已经毫无留恋了,她把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又生生咽进肚子里。

    “那么,我们也不会结婚了,是吗?”她毫无希望的问。

    “当然不会。”

    他说“当然”。

    似乎他们之间再进行任何对话都是没有意义的了,一度卸下的心房再次强硬的伪装起来,而且比以前更加坚硬。

    “你跟她都不用离开,要走的是我,这套房子是你买的,跟我没有关系。我的东西会尽早搬走,钥匙会在之后寄给你。”沈水烟说,像是在解决一件公事公办的案件,“最后,谢谢你这几年的付出。”

    她朝门口走去,背对着肖阳:“但我不会祝福你们。”

    高跟鞋踩在地面的声音像是一把重锤,将他们曾经的过往,还有她心底的爱情节凑清晰的敲碎。

    肖阳手里的包顺势掉下来,他看着那个女人离开的背影,僵硬决绝,像是在刻意维持一败涂地的尊严。可实际上,真正一败涂地的人不是自己吗?

    他有时候很羡慕自己的身体,它们总是本能的靠近她,就像现在,他的手跟脚还是想往她的方向冲过去。

    但是他没有动,直到她打开门,走出去,门又在她身后关上,他才颓然的坐在地上,仿佛没有连线的木偶。

    年轻女孩子紧靠着墙壁,细细的手指间夹着一根香烟。看到沈水烟,她不慌不忙的笑了起来,与先前的慌张完全不同。

    “肖阳不喜欢女孩子抽烟。”沈水烟苦笑了一下,自己在说什么?

    女孩子脸上的笑意却更加明显。

    “我知道,所以我从不在他面前抽烟。”

    沈水烟看了她一眼,这样的孩子,她在法庭上见得太多了,她们任性叛逆,向往成人世界,却对那个世界本身的规则完全不懂,所以她们喜欢成熟幽默的男人,被他们的魅力所倾倒,带着好奇和试探,一心想钻进他们的世界。

    可是最后,你会受伤的,因为你不足以与那样的智慧比肩。

    她总是这样劝那些女孩子,但今天她没说,她说不出来,因为她也无法与那样优秀的男人并肩而立,所以在婚前被悔婚,而且以这样不光彩的方式。

    沈水烟突然不想再多说一个字。

    她绕过女孩,却听到她在身后问:“你是不是还爱他?如果是,我希望你不要再那样了,我喜欢肖老师,我一定要得到他,你不要妨碍我。”

    沈水烟没有继续往前走,她突然返身折回,居高临下的站在女孩子面前,她比她高近一个头。

    “妨碍你?”她提高声调,“妨碍你什么?你跟肖阳的爱情?你们之间真的有爱情?当然没有,你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

    似乎被说中了,女孩子白净的脸变得通红,她抬着头,想要反驳,沈水烟却不给她时间。

    “你们之间并没有发生苟且之事,是不是?床单是肖阳故意弄乱的,他算准了我回来的时间,他提前问过我。”十几岁孩子的气场,她还是把控得住的。

    被质问的女孩脸色发白,虽然有着娴熟的抽烟姿势,底子里到底只是一个二十几岁的孩子。。

    “那只是你以为的。”无力的反驳,心虚的底气一览无遗,但她却执拗得不收回眼神,倔强的与沈水烟对视着。

    “所以我不会妨碍你们,你也不会妨碍到我们,我和肖阳分开,跟你毫无关系。”沈水烟不加理会,继续说道。

    她的确一进房间,就知道那两个人之间没有发生任何事,让她痛心的,是那个理智沉稳的男人竟然不惜用这样的方式来为他们的感情划上终止符。不管这件事的策划者是谁,她都已经明确了肖阳的决心,而一个决意要走的人,是留不下来的,她很清楚,所以不吵不闹的退出他的生活。

    “那么,从现在开始,跟我正式相关。”

    突然,被她的强势逼进墙角的女孩子发起了意料之外的反攻,稍显怯懦却异常肯定。

    那样浓烈而充满敌意的眼神,令沈水烟一震,她把她当做一个胡闹的孩子,但这个孩子却真的有一颗令她心惊的爱人之心。

    这就是她为什么会哭的原因?她演这出戏的原因不是因为觉得好玩,而是因为她真的爱上了肖阳?原来这并不完全是出戏。

    “随便你。”她后退一步,看着那张稚气未脱的脸,神情复杂。怪异的压迫感扑面而来,她好像正在卷进一场战争,而下战书的,正是眼前这个孩子。令她觉得害怕的是,她认为自己会输,或者说,她已经开始输了。

    她没有回父母家,她不知道怎么跟他们解释快要结婚的自己为什么突然回家,最重要的是,在一段时间内,她不准备再提起这件事。

    她回到空无一人的办公室,径直走向自己的办公桌,拿出一串钥匙,找到其中一根,用它打开了档案柜,然后抽出其中一份,上面标记的是“H城重大幼女性侵案(结案)”。

    结案?她冷笑起来。

    一封信从档案中掉出来,沈水烟的眼神瞬间凝聚在一个点上,她缓慢弯腰,把信封捡起来,打开,一张纯白的信纸上,写着一行字:

    “那不是意外,有人杀了他!”


第3章

    沈水烟走后,肖阳跌坐在地上,他回想着她问自己还会不会结婚时的表情,像是对他有所期待。然而,那是错觉,她不爱自己,这是一遍遍验证过的。

    他看起来不动声色的包容着她心里有别人,暗地里却嫉妒得发疯,如果那个人活着,他一定去找他单挑。但是他死了,这就是他最无能为力的地方。他多希望自己心胸宽广,可以与别人共有她,或者,少爱她一点,给自己留点余地,但是他都做不到。

    就到这里吧,只能到这里了,这可能是这段感情的制高点了,再走下去,结了婚,你就会彻底失去这段感情,她会厌倦你,抛弃你,遗忘你,你就真的什么都不是了。

    对那个自尊心强过一切的女人来说,这恐怕已经是极大的妥协了。她从来没有迁就过自己,这是她唯一一次的示弱。

    当然不会……当然不会……

    这是他的回答。

    “混蛋!”他咒骂道,温润的脸有点扭曲。

    一只细小的手突然握住了他的手,女孩在他面前蹲下来,提醒般的说:“她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她看到他的眼睛里的光随着自己的那句话变得更加黯淡。

    “我知道。”

    他苦笑的表情,跟刚刚离开的女人一模一样。

    年轻女孩子故意忽视这一点。

    “我会陪在你身边的。”她说。

    肖阳闻言抬起头,那张突然憔悴不堪的脸上堆满了痛苦,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是有什么梗在喉头,他歉然的对女孩子说:“秦源,我很抱歉把你卷进这件事,你只是个学生,不应该参与这种事的,是我太欠考虑,对不起。”

    “不要跟我说对不起,我不要这个。”叫秦源的女孩子开始慌了,她央求道:“肖老师,你不要拒绝我,你刚才已经拒绝过一次了,我不想一天之内被同一个男人拒绝两次。我又没有要求什么,只想陪在你身边而已,你不要赶我。”

    肖阳脸上的歉意更加明显,他耐着性子安慰她,而他的耐心在此时此刻真的不多。

    “不要在我身上耗费时间,有适合你的男孩子,他可能正在注视着你,把你的热情留给他吧。”他站起身,却觉得疲倦不堪。

    秦源咬着下嘴唇,她盯着那个比自己大近十岁的法语老师,眼里的表情捉摸不定。

    她不再说话,走上前去,跟他并肩走出房间。

    她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这间婚房,装修得精致而舒适,很符合他的品味。

    除了卧室墙上挂着的婚纱照有些刺眼。

    开车送她回宿舍的路上,他们沉默着,她不敢轻易打扰他,怕他嫌她烦。但她可以肆无忌惮的看他,那张年近三十的脸棱角分明,脸上的每一条纹路都令她痴迷。

    在等红灯时,秦源忍不住伸出手,将食指放在肖阳眉间。(嘉魏鑫:didizhu000  看后续全文)

    “不要皱眉头,我帮你把它们抹平,你就会忘记那些不高兴的事了。”

    她的手指轻柔的摩挲着他的皮肤,而肖阳在下一个瞬间便将头偏向了一边。

    他的眉头皱得更紧。

    “秦源!”他的声音里充满了老师的威严,但很快,他只是无可奈何的看了她一眼。他无法责怪这个女孩子,不管以何种方式,她靠近自己都是经过默许的。

    车子在距离校门口百米远的地方停下,有女学生从自己车上下来,很容易成为一些好事者的话柄。虽然年纪不大,但早早成为学校正式聘任的法语教授的人,目前只有肖阳一个。所以,周围看待他的眼神中,嫉妒者远远多过单纯的羡慕者。

    他成为众矢之的只需要一个导火线,因此,一直以来,他对自己的品行要求都十分严格。

    秦源打开副驾驶的门,手握在门把上,犹豫几秒,还是忍不住转头对肖阳说:“肖老师,你不要太难过,我……”

    肖阳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于是女孩子把原本要说的话吞进了肚子。

    而此时,肖阳左侧的车子突然发出一阵巨响,一个篮球砸在窗玻璃上,接着反弹回去,落进一个男孩子手中。

    那个身高进一米八、体格健壮的男孩子像是故意把球砸过来的,落进手里的篮球又被高高抛起,呈抛物线朝车子飞过来。

    秦源大喊一声,敏捷地在篮球再次砸中车子前把球接住。

    “顾峰,你是不是真的疯了?这是肖教授的车。”

    顾峰已经走到了车边,他恶狠狠地盯着肖阳,而后者正把手放在两边太阳穴上,使劲的按着。

    “就因为是肖大教授的车,我的篮球才会对它格外偏爱。”男孩子一边说,一边从秦源手里夺过篮球,在车体上拍击着。

    车子轻微的上下震动,肖阳原本打算将秦源放在校门口便走,但此时,他不得不下车,直面这个吃醋的年轻男孩。

    “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的教授开始用私家车接送女学生了?”血气方刚的男孩看了一眼身边脸色渐变的女孩,声音稍显犹豫,但还是说完了自己想说的话,“你们可以这样堂而皇之的从一辆车上下来吗?”

    肖阳突然感到头痛欲裂。

    秦源一脚将上下移动的篮球踢飞,收回的右腿顺势砸到顾峰的腰部,然而男孩子默不作声的承受了那一脚,视线仍然紧盯着法语老师。

    “你把秦源送回宿舍,趁双休帮她补习一下法语,下周一的法语课上,如果她连基本的语法都不会,你们都不用来了,我不需要太多其他系旁听的学生来占位置。”

    “我才不需要他帮忙,而且我也不会退出法语课,我喜欢法语。”

    顾峰冷笑着接道:“你开什么玩笑?全校都知道,你喜欢法语老师多过法语。”

    秦源瞪他一眼,他咧嘴一笑,全然不在意。

    这种过家家式的打情骂俏更让肖阳头痛欲裂,他重新钻进车子,坐在驾驶座上,静坐了几秒钟后,才慢慢系上安全带。

    他似乎连把头伸出车窗的精力都没有,对着两个孩子摆摆手,便发动了车子。

    秦源注视着车子离开的方向,放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像在暗暗下着某个决心。

    她的样子被顾峰印在了眼底,男孩子脸上的愤怒一闪而过,他往前踏一步,用身子挡住女孩的视线。

    “瞎子大概都能看出来他不喜欢你,你难道没有自知之明吗?”

    秦源身子轻微抖了抖,被如此刻薄的说中痛处,令她怒火中烧,她板起脸孔,用同样刻薄的语气回敬道:“瞎子也能看出我不喜欢你,那你的自知之明呢?”

    她转身,根本不在意对方的回答。


第4章

    好几次,肖阳将车子驶出车道,只有把车子停在路边,经过几分钟的休息之后,他才敢重新启动车子。他试着约了几次代驾,但都没有成功。

    他有偏头痛的毛病,是上学时落下的病根,读书时因为一些原因,他强迫自己连续几天不眠不休,高强度的运用记忆力,以至于后来每当他集中精力思考的时间过长时,尖锐的痛感便会袭击脑部,头顶胀痛的感觉,似乎用一根细细的银针扎一个小孔,血便会如箭般冲出头颅。

    但他无法停止思考,他整个脑子都在重复沈水烟离去时的画面。

    那个女人,那个心狠如铁的女人,她为什么不能像爱那个人一样爱自己?

    是他的要求太高了吗?是他把她逼得太紧,所以她才对自己有所保留吗?

    可是,小番茄】书院现在想这些有什么意义?

    他们之间所有的可能性都被他亲手终结了。

    他脑子是进了多少水,才会做出那种事?

    给他吃一万只猪脑,他都不应该做出那种蠢事,然而,他做了。

    车子在法院大门前停下时,他再一次确信,自己做了一件不可挽回的错事。

    但同时,他明确的知道,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后悔。

    剧痛的大脑似乎暂时让出的指挥权,因此他的双腿才会依靠自身的意志将他推到了她办公室的门边。

    沈水烟一个人坐在孤零零的办公室里,纯白的灯光从她头顶倾泻下去,给她蒙上一层圣女般的光晕。

    她的确总是在法庭上充当着正义的使者。

    当她为被告进行辩论时,那些字正腔圆的陌生的专业术语,像是突然镀上一层慈爱和信任的外衣,使得坐在法庭上的人们都被她和她提供的证据所折服。

    他爱她俊秀的容貌,也深爱着她的一言一行。

    他宁愿变成她手里翻动的纸片,也不愿意成为一个与她无关的陌生人。

    他目不转睛的盯着她,她以前从不让他这样做。

    她总是有做不完的工作,下班后,那些厚重的文件总被她带到家里。

    他心疼不已,时不时走过去,从身后抱紧她,亲吻她的头顶。

    “你打扰到我工作了。”她轻声抱怨,却仍然转过身,站起来,在他唇上落下一个吻。

    他不允许她蜻蜓点水,于是用力抱住她的腰肢,让她更紧贴着自己,好更深的吻她。

    “阿烟!”

    这个昵称,只要喊出来,都带着他无限的柔情。

    他喜欢吻她的时候这样叫她,他想将自己的柔情蜜意混在这个称呼里,送进她的内心。

    然而,在她内心深处,躺着一方迁移不走的坟茔。

    那个名字随着案卷一起出现在他们的婚房中时,他便察觉到了异样。

    “对不起,我现在没有心情,晚点再说,好吗?”

    这句话被重复复制,用来回答他对她说出的任何话。

    偶尔,她望着他,他却从她的瞳孔里看到另一个面目模糊的人影。

    他的稳重被瞬间击溃,他变成一个敏感易怒的男人,却还要在她面前小心翼翼的控制着,免得被她察觉出来。

    直到有一天晚上,她朦胧睡着,躺在他怀里,喃喃道:“季童……”

    那个人的名字,曾经名噪一时的大记者。

    一个鲜血如注的大口子在他心里出现了。

    第二天晚上,她仍然喊着那个名字,压抑的抽泣声像是长鞭,用力抽打着他苦心经营的爱情。

    他好想用力摇醒她,强迫她把眼睛的焦点对准自己,但他只是伸手,为她不断擦着眼泪。

    她陷入深睡眠时,他才起身去书房,拿起她放在桌子上的文件,转身扔进垃圾桶。

    那里面的字他都一个不想看。

    然而,第二天一大早,他一定得在她醒来前把文件重新放好。

    超强的记忆力,让他能够将文件的位置摆得丝毫不差而不被她察觉。

    一阵强头痛将他从回忆里拉出来,看着门里那个淡然得如同什么事都没发生的女人,一股积压已久的愤怒和冲动,让他蓦然推开了挡在他们中间的那扇门。

    沈水烟震惊的抬起头,看到一个飞速冲向自己的男人,她从座位上站起来,尚未开口,嘴巴便被另一双嘴唇堵住。

    她想喊,但立刻安定下来,那股熟悉的气味,她只在肖阳身边时才闻得到。

    沈水烟站着,双手垂在身侧,没有回应他的吻,也没有推开他。

    肖阳疯狂的吻她,他的双手像钳子一般紧锁着她的身体,慢慢将她推向墙边。

    她睁着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她从没见他那样深锁眉头的样子,他紧闭的眼睛似乎依旧能够透露出绝望。

    尽管他已经跟自己没有了婚姻关系,但他的样子仍然让她感到深切的心痛。

    “阿烟!”

    她听到他混沌而急切的喊着她,眼泪便瞬间掉下来。

    似乎是回应他绝望的疯狂,她用同样热烈的态度吻回去,她的双手放在他后背上,发现他们的身体都在颤抖着。


第5章

    沈水烟从肖阳怀里挣脱出来时,脸色潮红,一个难以掩饰的微笑浮现在嘴边,她羞涩得几乎不敢抬头看肖阳的眼睛。

    他意外的亲密接触让她一时间忘记了傍晚发生的事情,那其实只是个严重失误的过度,或者是她过于害怕失去他而产生的幻想。

    不管怎样,只要它不是真的就行了。

    她抬起头,想要获得肖阳的确认。

    然而,那个温暖的男人眼里却写满了愧疚。

    “对不起!”他说,他应该更早说这句话的,“我们已经解除婚约了,我不应该在出现在你周围,造成你的困扰。”

    他朝沈水烟走近一步,伸出右手,似乎想要触摸她。

    而那几句话,让那个片刻前还在他怀里柔软沉浸的女人瞬间恢复往常的凌厉,她蓦然后退,跟他拉开距离。

    “你的确不应该出现。”她的声音冷如寒铁,“这种欲擒故纵的手段,从今以后都留给你的女学生,你不要再踏进我的生活范围一步。留在那间屋子里的东西,悉数扔掉,我也绝不会再出现在你百米之内。”

    不,她错误的以为他是来求和的,甚至已经准备好再次扑进他怀里,但实际上,他是抱着沾沾自喜的心态来羞辱她的。他把她当做了最后一次验证自己爱情的手段。

    简直不可原谅!

    “你果然是在可怜我,我刚刚居然还差点相信,自己在你心里占有一丁点的地位。”沈水烟的话像飞刀一般准确地射入心脏,她闭着眼睛回应自己的样子,原来真的是在可怜他,这就是他在她心里的地位,一个哀求爱情的乞丐。

    肖阳停在空中的手没有收回来,他往前一步,却最终在快要触碰到她时颓然放下。

    “Au revoir!”他说。

    她能听懂,却不回答,面无表情的等着他离开。

    门在肖阳身后关上时,沈水烟轻哼一声,她拉过办公桌前的椅子,让自己陷进去,将头埋进膝盖里,轻轻哭出声来。

    手机的来电铃声配合似的响起来,像是为她压抑的哭泣打掩护。

    从她身后的窗户望出去,肖阳缓慢,但没有回头的朝她相反的方向走去。

    他坐进车里,抬头望着楼里唯一亮着灯的窗户,窗上印着一个笔直端正的身影,他一动不动的,看着那个影子掉下泪来。

    在经过便利店时,他停下车,进去买了一包烟和一瓶酒。

    他偶尔喝酒,但从不抽烟。

    结账时,他只拿了烟,酒被退了回去。

    打开门时,那个一度被称为“家”的空间,如同他每次回来一样,空无一人,但以前,他有等待的希望和乐趣,他笃定的知道他深爱的那个女人会一身疲倦,却笑着边脱鞋边扎进他怀里。

    他空空如也的怀抱,几乎完全适应了她的体型,只有抱住她的身体,才会让他觉得人生丰满而有趣。

    烟被扔到了客厅的小茶几上,肖阳突然厌恶了失恋的人通常会做的自我疗伤和自我放纵。他为什么要轻饶自己,取消婚约的人,并不是别人。

    口袋里的手机响起来,是一条来自秦源的短信。

    她说:“你一定没吃饭,对吧?在家等着我,我给你送吃的来。”

    她连续发了好几个笑脸过来。

    但看信息的人眼里一如死水,肖阳将手机放到桌面上,起身将门锁死,然后回到卧室,拉紧窗帘,整个人倒到床上。

    而发完信息的女孩子,却蹲在校门口的公交站前,在昏黄的灯光下,抽着烟,踱着步子,等对方的回音。

    公交站牌前的长椅上,放着一个银灰色的保温桶,全新的样子,看起来刚从商店买回来。

    手机被女孩子拿起来,点开,又关上,放在手心。

    时间在十九点半,从这里赶到肖阳的住处需要一个小时,她还不想把东西给他就回来,她必须亲眼盯着他吃完,很可能到现在为止,他一口饭都没吃。

    秦源扔掉手里的烟蒂,吐出嘴里的烟,伸头看向公交车来的方向,但她没有看到车子,只看到了呼朋引伴的顾峰。

    身高一米八的男孩子,站在同伴身边,谈笑风生,他是很多女生眼里的风景,她看到过球场上女生们为他尖叫的样子。

    顾峰在公交站前跟朋友们分手,他嘴角挂着笑意,说话却很尖刻:“你不觉得这么晚去找一位刚刚取消婚礼的单身男人不太好吗?”

    秦源朝他翻了一个白眼,将脸转到一边。

    大概是长期无视练就的“脸皮功”,男孩子完全不在意女孩的态度,笑嘻嘻地绕到她面前,继续说:“你是不是想让我闭嘴?那我告诉你一个方法好不好?带着我一起去,反正我会宿舍也睡不着。”

    “走开。”秦源简短的回答他。

    “不带我去,我就让全校人都知道,你和肖教授有不正当的关系。”

    “你造谣!你明知道只是我喜欢他,不要破坏他的名声。”

    顾峰脸上的笑意突然变得跟他的话一样刻薄:“破坏他的名声?他的名声关我屁事?我在乎的是你的名声。”

    女孩子叹口气,劝道:“顾峰,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这是我的事,我喜不喜欢肖老师,用怎样的方式去喜欢他,都不需要你担心。真的,你不用在我身上浪费精力,我告诉过你,我不会喜欢你。”

    顾峰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扭曲,但很快,他调整好表情,只是声音显得有些低沉:“那么,你在肖教授那里听过同样的话吧?你为什么不放弃喜欢他?”

    投降一般,女孩子不再跟男孩子争辩,她拎起保温桶,看着由远及近的公交车。

    顾峰紧挨着她坐下,看到她没有强烈反对,男孩子爽朗的脸上又堆满笑意,从她手里接过保温桶,放在旁边的空位上。

    车窗上印着两个人的影子,一个盯着窗外,而另一个,紧盯着身边的女孩,她身上淡淡的香烟味传到他鼻孔里,顾峰深吸一口气,听到秦源轻声说道:“变态!”

    他笑起来,扭扭身子,似乎被骂是件很高兴的事。(嘉魏鑫:didizhu000  看后续全文)


第6章

    他们在门口按了很久的门铃,但没有人开门。

    秦源尝试着拨打肖阳的手机号,手机铃声从房间里清晰的传出来,但同样没有人接电话。

    她伸手,想要直接拍打门面,却被顾峰及时拉了回来。

    他朝她摇摇头,说道:“如果是我,这个时候也不想被任何人打扰。我们走吧。”

    “可是他一天都没吃饭。”女孩子的话里满是担忧。

    “他自己做错了事,饿一天肚子是应该的。”

    仿佛不想再待在那里,顾峰不顾秦源的反对,将她拉到了电梯口。(嘉魏鑫:didizhu000  看后续全文)

    女孩子气急败坏的甩开他的手,声音显得有些尖利:“我说过,让你不要多管闲事,你听不懂吗?”

    顾峰脸色一暗,却坚持不让她挣开自己的双手。

    “你不准备堂堂正正的赢到肖教授的心,而采取这种卑鄙的乘人之危的手段吗?”他沉声说,“我喜欢你坦坦荡荡的样子,我相信他也会,但如果你继续这样,我就什么都不敢保证了。”

    他的话令秦源一震,她不再挣扎着往那扇门冲过去,而是轻轻用力,把手从顾峰手里抽出来。

    他知道自己说动她了,所以秦源慢慢走回门边时,他并未再次阻拦。

    她把保温桶放在门前,然后掏出手机,编辑了一条短信。

    他看到她在按确认键时有短暂的犹豫。

    “我下过战书了,对那个女人。”走回来时,她看着他的眼睛说。

    “做得好!”他只能这么回答,心里想象着她勇敢地面对那位检察官的样子,不禁笑起来。

    他喜欢的女孩果然与众不同。

    想到女检察官,他突然记起自己听过她的一些传言,他把秦源拉进电梯,问她:“五年前,一位大名鼎鼎的记者在动物园突然被狮子咬死的新闻,你记得吗?”

    秦源并不感兴趣,她用百无聊赖的声音答道:“不太记得。”

    她熟练的从包里掏出一包烟,从里面抽出一根,点燃,深吸。

    顾峰飞快的把烟从她嘴边抢下来,扔到地上踩灭。

    女孩子瞪他一眼,但也没有继续抽第二根。她靠在电梯里,问:“那件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电梯“叮”的一声,到了一楼。

    顾峰伸手拦着电梯门,等秦源出去后,再跟在她后面走出来。

    “跟我没有关系,但听说跟那位女检察官有关,他好像是她未婚夫,似乎是从小订的亲,原本打算大学毕业就结婚的,但两个人都觉得先立业比较重要,便推后了好几年。但是在结婚前一个星期,他们去动物园玩时,发生了意外,应该是当场毙命。”

    他没有注意到她突然停下来,堪堪撞上了她娇小的身子。

    “她当时跟他在一起吗?”秦源转过身问。

    “他们一起去的,但事发时她不在他身边,她去买饮料了。”

    “那么,小番?茄书院她看到后是什么反应?”

    “我怎么知道,但肯定万念俱灰吧。”他把女孩子的身体转回去,推着她慢慢往前走,“如果是我,估计平生都走不出那个阴影。所以,其实我虽然没见过她,但是很喜欢她,她一定是一位坚强又独立的女性,跟某人一样。”

    “经历过那件事的人,还能爱上别人吗?”肖老师一定感受到了什么,所以才会跟自己演那样的戏。

    “为什么不能?我反而觉得,她能够跟肖教授走到谈婚论嫁的地步,就说明他们彼此都为对方付出了不少,他让她能从阴影中走出来,而她能看破那个影子,认清身边的人,这都证明,他们深爱着对方。所以,在我看来,他们的分手只是暂时的,从另一个角度总结来说,其实是一种残忍的打情骂俏的方式。”

    走在前面的女孩子又停住了,他却不再推她,故意说出来的这些话,得给她消化的时间。

    “我永远挤不进他们之间,对吗?”她的声音听起来很轻,很脆弱。

    女孩子垂在身侧的手颤抖着,顾峰的视线紧缩着,他想弯腰把那只手握进自己掌心,让它安静下来,但他知道现在还不能这么做。

    那个问题的答案根本不需要他讲出来。

    他残忍,但无法逃避的要告诉她这个事实,哪怕只是让她提前做好失恋的准备。

    “不能!”他说。

    她不再理他,迈开步子,走得飞快,他跑起来才能追上她,但距离又很快拉开。

    从公寓到公交站,再到车上,下车,一直到女生宿舍门口,他都不远不近的跟着她,睁大眼睛从她的背影中观察她的状态,她横冲直撞,像个刁蛮的孩子。

    但只要他跟在身后,他就允许她不管不顾的发泄情绪,他会从任何危险手里,护她周全。

    直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楼道里,顾峰才转身朝校门口走去,他踏上最后一班末班车,回到肖阳的公寓面前。

    保温桶不出所料的依然靠在门边。

    他走过去提起来,打开盖子,精心摆放的蔬菜和肉,就像一副精致的画。

    她从来没有在他面前表现过这样贤惠的一面,她总是化着糟糕的妆,衣着邋遢的出现在他眼前,说话随意,举止粗鲁,但性格率真。

    他拿出筷子,边走边将食物塞进嘴巴。跟她一起来这里前,他刚刚吃过饭,好看的蘑菇总是有毒的,他有点庆幸,门里面的那个人没有吃这些看起来色香味俱全,但实际上味道异常糟糕的食物。

    他为她清扫了爱情道路上的一个小障碍。

    电梯门关上时,肖阳从里面拉开了房门,他看着那个狼吞虎咽的身影慢慢走进电梯,眼里竟然升起某种羡慕,他再也没有机会做这种事了。


第7章

    身边突然变得空荡荡的感觉,让沈水烟有一种错觉,好像再次回到季童死去的那段时间。那时候,她感觉自己像幽灵一般,是浮在半空中的。

    是肖阳及时把她拉回到现实中的。

    他们去看过一次电影,散场时,她坐在座位上很长时间没有动。

    肖阳在昏黄的灯光下担忧的问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一位清扫的阿姨将扫帚放到了他们脚下,似乎在催促他们离开,但两个人都没有起身。

    沈水烟轻声说:“我跟他从来没有看过电影。”

    肖阳的脸色有瞬间的黑暗。

    “你们都做过些什么?”

    “工作,不停的工作,那时他刚刚当上记者,而我也在准备考检察官,我们很少见面。即使见面了,大半时间也都用在争吵上。”她看他一眼,耸耸肩,说道:“很奇怪,我们总是意见不合,却居然差点结婚了。”

    肖阳不说话,他牵起她的手,拉着她站起来,清扫的阿姨又不动声色的“赶”了他们一次。

    跟肖阳在一起时,她总是尽量不提季童的事,他也不问,好像两个人谁都不提,那个人就不存在一样。

    多可笑,他们费尽心思想要掩饰的东西,最后还是成了摧毁彼此感情的利器。

    心中那种充实的感觉随着她离开那间婚房而消失了,尽管外面的太阳非常耀眼,房间的温度非常高,她却时常觉得冷,总是不自觉地抱紧双臂。

    放在桌子上的案卷是一起新发的伤人案,十几岁的中学生在和同学争论过程中,随手抬起旁边的凳子砸了过去,对方当即昏倒,被送进了医院。

    出手伤人的一方面临着起诉,可能会被送到少管所。

    她仔细盯着那孩子的照片,青涩秀气,看起来很文弱,不像是会主动出手伤人的样子。

    然而,直觉是判案的大忌,她深知这一点,所以还是决定去现场寻找线索。

    档案柜的门是打开的,她路过时瞥了一眼,那件“结案”仍然刺眼无比。

    沈水烟没有直接去案发的学校,她顺路回了一趟新住处,是一栋复式的小洋楼,装修简单但是非常大方,有一个非常大的落地窗,窗前是一片宽敞的阳台。站在阳台上,朝对面望去,就是他们曾经的婚房,如今,肖阳仍然住在那里。

    她看到他早上夹着书,穿着一套灰色的西装,从那栋房间里走出来。

    距离有一点远,他走路时低着头,她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但他的步伐看起来异常沉重,举步维艰的感觉。

    她躲在窗帘后面,一直看到肖阳的车子驶出视线才收回目光。

    她知道自己的行为无异于偷窥狂,但奇怪的是,她无法控制自己不去这样做。

    那些尖锐的狠话言犹在耳,她应该是绝对不可能再跟他有交集的,但是在房产中介,当她看到他家附近有房子出租时,竟然毫不犹豫的高价租了过来。

    她的行动偶尔会脱离大脑的控制。

    目送肖阳走后,沈水烟去卫生间洗了脸,简单涂了一层护肤品,然后换上一双轻便的鞋子,拿起资料包,朝公交站走去。

    她不喜欢开车,日常出行用的最多的还是公交车。

    到那所中学大概要花半个小时,大概是因为错过了上下班高峰,乘车的人不是很多,她得以找一个位子坐下,将包里的资料重新浏览一遍。

    其实并没有什么好看的,因为伤人的那个孩子从头到尾都紧闭嘴巴,似乎只想着早点完事,并不急于为自己辩护。

    所有的记录都来自于另外一个男孩的母亲,而那位母亲虽然将整个过程说得生动传神,但她根本不在现场。

    沈水烟从上到小瞄了一眼,大致内容那个伤人的孩子本身就是一个行为不良的混小子,学习成绩倒数,还总是在班上捣乱,所以做出这种事才是情理之中的。

    她没有做出先入为主的判断,一切决定,至少都要等她见过那个孩子再说。

    拘留所在离学校两个街区远的地方,相比于“证人”的证词,她这次更偏向于当事人本身的说法。

    拘留所的工作人员在得知她的身份之后,二话不说的把那孩子带到了会客厅。

    他看起来有些紧张,双手在大腿两侧来回摩擦着,大概一米三左右的个子,这对一个初三的学生来说,并不算高。这孩子站在门口几分钟,双脚似乎不知道应该进去还是出去,直到身后的人推了他一把,他才慢慢的朝沈水烟走来。

    她笑着对他说:“你好!”

    他比她想象中弱,这是她首先得出的结论,另外,她很快察觉到,他皮肤呈现出一种长期没有晒过太阳的那种诡异的苍白。

    那孩子没有回应她的招呼,而是在离她不远的地方有站住了。

    这是一个警惕心非常强的孩子。

    会客厅只剩下两个人时,沈水烟主动朝那孩子走了过去,她伸出手搭在他肩膀上,然而,缓解他情绪的话尚未说出口,那个孩子便大叫着避开她的手。

    “滚开,不要靠近我。”

    他的声音混沌中夹杂着尖细的破音,似乎刚刚开始变声。

    沈水烟被吓了一跳,她不知道自己的行为为什么会让他产生那么强烈的反应,她只得待在原地,尽量温柔的哄着他。

    “你不要害怕,我不会伤害你,我叫沈水烟,负责你的案子的检察官,来这里是为了弄明白你为什么会打伤那个孩子,如果你不想说,我也不会强迫你的,放心,好吗?”

    那孩子已经退到了墙角,他防御式的盯着她,但并没有阻止沈水烟一步步朝他走过去。

    “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孩子?”

    她观察到他的情绪趋于平静,她的安抚起到了一定的作用。但他仍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你的名字,告诉我,好吗?我已经告诉你我叫什么了!”

    紧靠着墙的孩子目不转睛地盯着靠近自己的人,他动了动嘴巴,缓慢的说:“马良。”

    “神笔马良吗?”沈水烟笑起来,她一直尝试着营造一种轻松的气氛,他已经在她触手可得的范围内了,她一边求证,一边朝男孩子伸出手,征询道:“我们可以坐到那边说吗?”

    马良随着她的视线看向会客厅里的桌椅,长方形的木桌上,有提前准备好的果汁和一小块蛋糕,他看着蛋糕,轻轻点了点头。

    那是一块粗糙的黑森林蛋糕,然而,它被这个孩子小心翼翼的送进嘴里,他舍不得大口大口的吃,而是用勺子,从边缘细致的刮着蛋糕屑。

    蛋糕从嘴里滑进胃部时,他苍白的脸上才会闪过一丝红晕,像是吃到了极品美味一般。

    沈水烟坐在他对面,一直到蛋糕吃完,她都没有说话。


第8章

    再度开口时,马良羞涩的喊沈水烟“姐姐”。

    他将碟子里最后一口蛋糕推倒沈水烟面前,问道:“姐姐,你吃吗?”

    情绪不再激动时,他的声音里没有破音,听起来很舒服。

    沈水烟摇头,说:“你都吃完吧,我明天再给你买,比这个更好吃的。”

    他笑着,把蛋糕吞进肚子,然后把碟子放到一边,双臂像写作业时趴在桌边一样,看着桌面,说:“我不想打他,但是他说了很过分的话,所以我没有忍住。”

    “他说了什么?”

    她将提前准备好的录音笔放在桌面上,马良抬头看了一眼,用疑问的眼神盯着她。她笑笑,说:“这是录音笔,但是姐姐可以跟你保证,你现在说的话只有我和你会知道。”

    似乎并不完全相信她,但那孩子选择了相信,他重新将目光移回到桌面,说:“他说我不干净,说我是全校最脏的人,比垃圾还脏。”

    “他为什么这么说?”

    她上下打量他,头发和衣服看起来都干净整洁,是个相当清爽的孩子。

    然而,这个问题似乎再次刺激到了平静下来的男孩,他脸上的表情有点扭曲,右边脸上的肌肉甚至轻微抽动了几下。

    一滴眼泪从他眼里滑落下来,他没有伸手去擦,但是说话的声音变得很小:“因为他看到老师在摸我的身体。”

    沈水烟震在当场,她从包里拿出来的纸巾,从半空的手里掉在桌子上,她问道:“你说什么?”

    声音居然变得沙哑了。

    马良抬头看她一眼,嘴角向下弯曲着,好像再也控制不住眼泪,他强忍着声音跑调,说:“老师让我去他的办公室,他关上门,让我脱掉衣服,亲我,还摸我。”

    沈水烟的双手紧握成拳,那孩子在说完之后便泣不成声。

    她站起身,走到他身边,把他紧紧抱住,那个小小的身子竟然在瑟瑟发抖。

    沈水烟眼里满是愤怒,她恨不得冲进学校,把那个斯文败类揪出来一拳打死。

    她练过跆拳道,打倒那种虚伪的白面书生还是绰绰有余的。

    然而,马良止住哭泣,问她:“姐姐,这件事真的不会有别人知道吗?可是程青之知道了,他一定会告诉所有人的,那样我在学校就待不下去了。”

    “不会的,我不会让他说出去的。”

    她承诺,这个承诺却像怀里那个孩子的肤色一样,苍白而无力。

    她无论如何都堵不住的悠悠之口。

    从拘留所出来后,沈水烟直奔学校,她找到校长,将校长室的门关得死死的,然后拿出录音笔,打开播放键。

    短时间内再一次听这段对话,让她如坐针毡。

    那位年近六十的校长看起来慈眉善目,但是听完整段录音之后,他因为保养得当而呈现红润的脸颊在连面胡须的包围下变得铁青。

    “沈检察官的意见是怎么处理?”

    “立即开除,让他安静的收拾东西离开学校,并且尽量通知所有学校,永不录用。如果有必要,教育局那边我去沟通,这样的人,根本不配为人师表。”

    老校长点点头,赞同道:“我也正是这样想的,是我用人不当,没想到学校里竟然会有这种人。”

    “我希望这只是一个个例,不会再有其他人了。”

    校长继续点着头,却不知道怎么接下去,他根本无法查出谁还有这种性侵行为。

    短暂的沉默之后,沈水烟问起了马良的家庭情况,她知道,这种事情的发生往往跟家庭有关。

    果然,这孩子的父母是一对瘾君子,孩子生下来之后,除了每天扔给他一点食物,基本上不会再关心。

    孩子逐渐长大,到了会走的年纪时,嫌照看麻烦的母亲将孩子用绳子拴在桌角上,有近十年的时间,这孩子是在潮湿的屋子里肚子度过的,这就是他的皮肤苍白到连血管都几乎清晰可见的原因。

    “大概正是因为有这样的父母,那些胡作非为的人才敢对这孩子做出那种事吧!”校长说。

    因为没有人会为这样的孩子讨公道,所以即便事情败露,也只是换个地方,换一个孩子而已。那个人渣肯定是这么想的吧!

    居然是性侵,沈水烟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还会跟这两个字扯上关系,她在工作中尽量避免这样的案件,却依旧猝不及防的被砸个正着。

    回去的公交车上,挤满了下班的人群,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拥挤,而此时此刻,她需要的就是嘈杂的人心,帮她驱赶走心底的一些回忆。

    她一直压制着情绪,不让那些黑暗的东西跑出来。

    终于达到住所的门口时,她几乎连那个轻轻的资料包都提不动了。

    社区里已经亮起了万家灯火,那些不规律的灯光将整个小区串起来,像一蹲蹲绚烂无比的工艺品。

    然而,她没有心情加入这个工艺品的大流。

    她把包随手扔到沙发上,鞋子都没换,就冲到阳台上,她这边是漆黑的,而肖阳的房子里,则灯火通明。

    她现在多需要他的怀抱啊!

    她看到他正在屋子里走动着,手里拿着一个白色的搪瓷杯,屋子里应该还有另外一个,那是她专门买的情侣杯,她用男士的,他用女士的。

    他现在用的是男士的还是女士的呢?

    她边想便坐在地上,头靠在阳台边上,继续观察着对面的男人。

    肖阳突然转过身,居然看到了身处黑暗的她,他伸长手臂,用力的朝她挥手。她想对他笑,但感觉浑身无力。于是他有点生气了,从背后长出一双纯白的翅膀来,翅膀在空中扇了几次,终于能够飞起来了,他在她身边落下,抱着她,飞到了厚重的云层中,消失不见了。


第9章

    肖阳上了有史以来最糟糕的一堂法语课,他上周布置的作业,竟然有半数的学生没有认真去完成,而临时抽查也让他怀疑自己教的是某国方言,而不是优雅浪漫的法语。他生气的将课本扔在桌子上,他从来没有这样过。

    他随口让一个孩子起来背诵课文,那是一个有自闭倾向的孩子,如果是平时,他会注意到那孩子的情绪的,但他今天完全没有那个心情。

    “快点开始,不要耽误大家的时间。”他口气僵硬的催促,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手表,又将视线放回到书本上。

    慢慢站起来的孩子低着头,双手紧紧抓住课本的边缘,他尝试着发音,可似乎喉咙里有东西堵着一般,任何音乐都跳不出来。

    有几个孩子开始吹口哨了,他们催他。

    “读不读啊?会不会读?”

    “你该不会不会说话吗?喂,你见过他说话吗?”

    “没有,你呢?”

    卡在喉咙里的音节更加出不来了,那孩子求救似的盯着肖阳,而他求救的对象根本没有注意到这里。

    教室里突然掀起的吵闹竟然无法冲进肖阳的耳朵,当他不说话时,或者手不在黑板上写字时,心里就会被一股难以言喻的痛苦覆盖,那是一片毫无希望的前景,对他而言,人生似乎戛然而止了。

    “噗通!”桌椅翻到的声音让他回到了现实,一个孩子突然晕倒了。

    他急忙冲下讲台,发现那个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孩子,是班上唯一需要特别关照的孩子。

    他把那孩子抱起来,冲向医务室,一路上责备自己的失职。

    坐在第一排的秦源紧跟在肖阳身后,她其实并不担心那位男同学,翘掉自己的专业课来旁听基础为零的法语,完全是因为法语老师。所以,肖阳一离开办公室,她便影子般地跟着出去了。

    “肖老师,别担心,他没事的,他经常晕倒。”在医务室外面,秦源就在肖阳旁边安慰他。

    肖阳眼睛直直的盯着医务室里面,似乎没有听到自己的学生在讲话。

    秦源识相的闭了嘴。她起身,推开医务室的门,毫无热情的询问着情况。片刻后,她兴高采烈的坐回肖阳身边,说:“我就说他没事吧。李老师说他躺一会就可以回教室了,你真的不用担心。”

    肖阳轻轻点了点头。

    “肖老师小??番茄书院,你知不知道我跟着你过来了,还在你身边坐了很久?”语气轻快的女孩子突然收敛了笑容,有点委屈的问眼前仍然精神不佳的老师。

    肖阳“嗯”了一声,但是第二声。

    “你果然没注意,你今天一眼都没看我,虽然我刻意坐在第一排,但是你完全看不见。”秦源落寞的语调让肖阳全身一震,他跟沈水烟在一起时,自己就经常会出现这样的腔调,好像抱怨,又好像撒娇,其实只是为了引起对方的关注。

    他转过身子,语重心长的喊女孩的名字:“秦源,看看你身后,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秦源闻言回过身,顾峰像雕塑一般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

    她飞快的站起来,朝那个沉默的男孩子冲过去,用力推他一把:“你能不能不要老是出现?我说过我不喜欢你,要说多少遍才懂。”

    “说多少遍都没用,你喜不喜欢我,都与我无关。我不能来医务室吗?”

    “你这样,会让肖老师误会我,你知不知道?”女孩子几乎急哭了,她往后看了一眼,肖阳已经走进医务室了。

    “你知道他没有误会。”顾峰沉静的说,他迈开步子,也跟进医务室,对护理老师说:“他没有大碍吧?我是他室友,我可以把他背回宿舍。”

    获得同意后,顾峰将室友从床上背起来,他的确很强壮,背起一个近一百二十斤的人几乎不费吹灰之力。

    肖阳跟在顾峰后面,他朝那位女医生点点头,算是打招呼,便打算回教室,但是对方拉住了他的手臂。

    “肖大教授,看起来气色不是很好,过来,我帮你检查检查。”学生一走,女医生说话的语气和态度就十分随意,似乎跟肖阳是很熟悉的关系。

    她把听诊器放在他心脏的位置,佯装听诊,煞有其事的说道:“心脏跳动得很紊乱,而且微弱,应该是最近受过重创。”

    肖阳苦笑着拂开胸前的听诊器,说道:“别取笑我。”

    女医生笑起来:“那就告诉我,你跟水烟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吧。”

    肖阳脸色一暗,问:“她跟你说了?”

    女医生摇摇头,说:“我猜的,你们之间果然有事!喂喂喂,你们两个怎么了?可不能辜负我这个大媒人啊,想当初为了给你们两个牵线,我真的是累得差点吐血而亡啊。”

    “我们的婚礼取消了。”肖阳没有附和媒人的打趣,这几个字说出来时,他似乎又经历了一次那天下午的过程。

    护理医生显然没有料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她认为不过是情侣之间的小打小闹而已。

    “你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了吗?”以她对两个人的了解,都不是性格冲动的人,除非某一方触及到了另一方的底线,而肖阳一脸愧疚的表情,表明做错事情的人可能是他,而女人,最不能原谅的就是对伴侣的不忠诚。

    意外的是,肖阳并没有否认。

    他沉默的坐在那里,但米医生却觉得眼前的男人其实正在压抑着某种感情,她不禁皱起了眉头,她从没有见过肖阳失控的样子,这个始终温文尔雅的男人,总是尽心维持着自己的风度。正是因为欣赏这一点,她才会将自己最好的朋友介绍给他。

    如果说沈水烟是火,那么肖阳就是灭火器,他跟现在的很多人不一样,年轻虽然不大,但是沉稳得像历经世事的智者,他有足够的智慧和心胸,去治愈沈水烟内心的伤痛。至少,米名是这样认为的。

    但事实,似乎并不尽如她的想象。

    而门外,秦源并没有跟着顾峰一起离开,她悄然留下来,偷听着里面两个人的对话。

    她觉得自己像一个丧失理智而不能自控的跟踪狂。


第10章

    “能告诉我,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吗?”米名担忧的问。

    肖阳摇摇头,站起来,说:“我先走了,你忙吧。”

    她知道他不会说的,隐忍是他的优点,也是他的缺点。因此,她没有阻拦他离开。

    一直靠在门口的秦源知道肖阳要出来,并不躲避,她等着他经过,然后跟在他身后,用一种不属于她的成熟语调说:“虽然我还是会叫你‘肖老师’,但不准备把你当我的老师了,我不会再去法语课,但我会用其他的方式去喜欢你,你拦不住我。”

    肖阳没有回头,他朝着底下停车场走去。(嘉魏鑫:didizhu000  看后续全文)

    秦源望着他离开的背影,黯然的站了很久,不管她是默默无闻的跟着他,还是大声的跟他宣战,都像泥如大海,根本不会得到一丁点的回应。

    她年轻骄傲的心受到了伤害和刺激,然而,这却让她亢奋,越是得不到的,她就越想要,这就是她对肖阳的执着。

    医务室里只剩下女医生一个人时,她拿出手机,拨通了沈水烟的电话。她们最近通话越来越少了,有了爱情之后,那两个重色轻友的家伙同时把她抛弃了。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来,那头的声音听起来异常疲惫。

    “我的大检察官,还能听出我的声音吗?”她戏谑的问。

    “米名?嘿!”沈水烟强打起精神,将视线从案卷上离开,马良的案子还在进一步调查中,受伤的男孩家长不愿意调解,坚决要把那孩子送进少管所。她不能将那卷录音带给他们听,她答应过那孩子,要尽量保密。

    几天来,她全心全意的周旋着这件事情,好让大脑不空下来,一再想起一个决意离开自己的男人,让她觉得异常沮丧。

    “最近还好吗?有没有时间,我们晚上一起吃个饭吧!好久没见,你不想我吗?”米名的声音听起来总是轻柔舒适着,她突然羡慕这个立志终身不婚的好友,她永远不会因为男人的问题而苦恼。

    她第一次羡慕她的潇洒。

    “好,那今晚在老地方见。”沈水烟说。老地方是米名介绍她和肖阳认识的地方,他们三个人的每次会面,几乎都定在那里。

    “不,米名,还是换个地方吧。”她突然不想去那个充满回忆的地方,“那里离检察院太远了,我们找个近点的地方,好吗?”

    为了不被对方察觉而临时编出的拙劣谎言,根本就没打算能够瞒天过海,这反而会让敏感的米名追根问底。然而,电话那边的好友居然毫无异议的赞同了。

    沈水烟瞬间明白,她知道了,她是他们两个的牵线人,跟肖阳又在同一所大学上班,知道他们取消婚礼,也是再正常不过了。

    挂断电话后,沈水烟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今晚的晚饭,大概相当于一次酷刑。

    马良的案件让她分散了很多注意力,她没有时间去过于在意肖阳,也不会全心全意的扑在季童的案件上,那个案子已经过了五年,她虽然将那张纸条当做证据去申请了重申,但是上头根本没有同意,他们用可怜她的眼神盯着自己,好像她是一个执着的傻子。

    但是她不会放弃,她不想让他就那样一直带着莫大的冤屈睡在那个冰冷的地方,所以她再次开始了私下调查。

    有一段时间,她几乎将全部的精力都用在了调查这件事上,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季童的死不是意外,那头狮子从来没有过伤人的记录,从来没有过。

    那是谋杀,是一场蓄谋已久的谋杀,她一直都知道,一直想证实。

    但是没有证据,没有证人。但是现在有了,那张字条就是线索,找到写字条的人,她就一定能找到重申的证据。

    一个血肉模糊的影子突然映在她眼帘上,沈水烟惊恐的叫出了声,瞬间睁开眼睛,硕大的泪水夺眶而出,她双手捂着脸,不可自抑的哭了起来。

    那个画面,她拿着饮料出现在那个现场时看到的画面,是她今生的泪点。

    沈水烟哭的不能自已时,肖阳的车正停在检察院的停车场里,他熄火,拔出钥匙,然后将头靠在驾驶座上,眼睛望着沈水烟办公室的窗口。

    这里最近成了他下班的地方,他在车里一直等到她下班,从检察院门口走出来。

    她的脸色总是疲倦的,因为那份工作对一个女人来讲比较吃力。但最近,他发现她的脸色比以前更差,是因为自己吗?

    他暗自希望是,那说明他在她心里还占据着位置。

    自言自语般,肖阳突然嘲笑着自己:“但那又怎么样?什么意义都没有!”

    他开车慢慢跟着她,她走过一个路口,到达公交站,但是没有上去往她家的公交车。

    她准备去见谁?

    所有的爱情都会孕育出一个或者两个丧失理智的疯子,他居然津津有味的做起了跟踪别人的勾当。为了不让沈水烟发觉,他的车子总是停在很远的地方。

    另外一辆公交车停下来了,沈水烟走上去,在一个靠窗的位置上坐下,眼睛没有焦点的盯着窗外闪过的人群和建筑物。

    肖阳驱车紧紧跟上,她坐在车里,看不到车尾的他,因此他才敢跟得那么紧。

    半个小时后,沈水烟下车了。

    肖阳把车停在路边,打开车门,跟着沈水烟走到一家西餐厅门口。

    餐厅门口的遮阳伞下,摆放着一张木制的桌子,穿着碎花长裙的米名坐在桌边,她笑着朝沈水烟招手,并同时站起来,挽着好友的胳膊,说笑着走进了餐厅。

    肖阳懊恼的转身,暗骂自己:“你已经失去了靠近她的资格,即使她真的去见一个男人,也与你完全无关。”

    但是他没有走,仍然坐回了车里,把头伏在方向盘上,视线紧盯着餐厅正门口。


第11章

    沈水烟坐着,听对面的米名像说相声般的报出一些菜名,她知道这位好友的食量,但自从决定与全世界的男人绝缘之后,她的食量更加肆无忌惮了。

    “再来一瓶红酒,你们主厨推荐的那种,谢谢!”米名合起菜单,对那名年轻的男服务员说,后者微笑着点头,将菜单递到沈水烟眼前。

    米名一把拦下,挥着手说:“她不用点,我刚才已经帮她点好了。”她突然提高一点声调,佯怒道:“孩子,你不会觉得我一个人要吃那么多东西吧?你以为胖和能吃是亲兄弟吗?我虽然有点胖,但是也不能吃两份牛排和两份意大利面啊。我突然有点担心你能不能在这里做很久。”

    突然的责难让服务员不知如何是好,他诚惶诚恐的道着歉,但又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沈水烟忍不住笑出声来,安慰道:“你别理她,她跟你开玩笑呢!”

    诚惶诚恐的服务员这才讪笑着走了。

    米名“噗嗤”笑出声来:“我是不是有点过分?”

    沈水烟点点头,嘴角仍然带着笑意。

    “那牺牲我的人品逗笑你还是值得的,你不知道,刚才你的脸色有多难看,就像上断头台前的路易十四。”

    “你见过路易十四?说的跟真的一样,受不了你。”

    米名无所谓摸摸前额,说道:“书上见过啊,见过很多回了。哎,你别这么较真嘛。”

    “别较真”是米名的口头禅,她身上总带有一种智者般的云淡风轻,她说只要不是生离死别,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什么大事是值得她食不知味,夜不能寐的。

    她看得很开,季童去世的一段时间里,如果不是这位好友紧陪在身侧,沈水烟不敢想象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她们高二分班时才认识,一开始,两人并不熟悉,沈水烟只觉得那是一个男女通吃的假小子,米名似乎跟班上所有性格的同学都能打成一片,她是那种闪闪发光的人,身上的光芒几乎令人睁不开眼睛。

    但是沈水烟不一样,她安静,不多话,不喜欢钻进人群里分享电视剧和聊八卦,她经常怀里抱着书冲向图书馆,米名偷偷给她起了一个外号。

    “嘿,书香世家子,你在想什么呢?”

    对,她喊了她好长时间“书香世家子”。

    “说好不再这样叫我了。”她反抗道。

    “我们说好的是不在肖阳面前这样叫你,他现在又不在。”米名注意到,提到肖阳的名字时,沈水烟的神色是有变化的。

    她没有停止,继续说道:“我听说你们取消了婚礼?”

    沈水烟点点头,她伸手拿桌上的柠檬水,却不喝,只是转动着上面的吸管。

    “所以,如果我不问你,你也不打算跟我说了?”米医生故意摆出一副算账的架势。

    服务员这时将红酒拿过来,他小心翼翼的看了米名一眼,询问道:“现在打开吗,女士?”

    米名抬起头,目不转睛的盯着他,说道:“随便你,你想开就开,不想开就不开。”

    她又开始调戏别人了。

    沈水烟不得不在米名的游戏升级之间打断它。

    “开,打开。”她急促的说。

    服务员开完酒之后,逃也似的离开了。

    后面的牛排和意大利面,分别由另外两个女服务员送过来,而先前那位在她们吃饭的整个时间段里,都没有再看到。

    甜点上来后,米名笑道:“那孩子可能被我吓惨了,不会躲在厨房里哭吧?”她悠悠叹口气,继续说:“所以说不和男人在一起是正确的选择,你看,一个小毛孩都这么难伺候,更别提那些正儿八经的老男人了。”

    沈水烟将一口布丁放进嘴里,吐槽说:“你的脸皮实在不能再厚了。”

    米医生笑起来,也吃了一口布丁,说道:“不要转移话题了,告诉我,你跟肖阳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尽管和米名在一起时,能够做到短暂的遗忘,但当那个名字再次被提及时,堵在心口的那种沉重感就会立刻苏醒。

    沈水烟放下勺子,不知从何说起。

    “肖阳说他做错了事,难道他真的跟其他女人……”这个怀疑其实完全没有依据,因为在医务室里,那个男人脸上深切的痛苦不是假装的,他爱沈水烟,那份爱是决不允许第三个人插足的。

    米名恍然大悟,第三个人,季童。

    “他介意你心里还想着季童。”

    沈水烟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她说:“有人给我寄了一张字条,上面说那件事不是意外。我跟你说过,那件事真的不是意外,有人知道真相,不管用什么办法,我都要把他找出来。”

    “所以你昼夜不分的寻找线索?”

    “对!”

    “然后就发生了取消婚礼的事情?”

    沈水烟点头,没有说那天下午发生的事。

    “那么,思考之后告诉我,你非要还事情一个真相的原因是什么?作为检察官,你想要知道真相,还是因为你确实忘不了季童,而单纯从个人的角度上,想为他昭雪?”

    几乎没有思考,沈水烟脱口而出:“两者都有,我真的没办法忍受他去世后被当成一个笑话。你知道报纸上怎么写的,‘挖掘狮子肠胃的秘密’‘大记者的敬业精神’,这种侮辱,会让他死不瞑目。”

    米医生叹口气:“那段时间,整个记者行业都受到攻击,一些无良记者肆意挖掘别人的隐私,当做噱头放在报纸头条上,当然会引起公愤。”

    “但季童从没有做过那种事。”

    “但我们不能阻止舆论的偏见啊,季童,他只是运气不好。”

    沈水烟的脸色渐变,怒气渐渐涌上脸颊,她冷声说道:“你不要也拿运气来搪塞我,你知道不是这样,他当时调查的那件事,才是他丧生的主要原因,有人看不惯他,害怕他揭露事实,所以才杀了他。”

    看到好友的神色渐渐激动起来,米医生连忙笑着道歉:“好好好,我错了,你冷静一点,我不应该说季童的。但是你想想看,你这样的态度会不会传递给肖阳,他在全身心扑在你身上,你的心思,他会察觉不到吗?”

    他察觉到了,所以才有现在的局面。


第12章

    沈水烟突然打了一个响指,女服务员应声而来。

    “把我们刚才寄存的红酒拿过来,谢谢!”

    米医生瞪大了她小但是炯炯有神的眼睛:“什么?你要喝酒吗?你是个有名的一杯倒,这个事实你还记得吗?”

    “你以前从来不大呼小叫的这个事实,你还记得吗?”

    两个女人突然心照不宣的笑了。

    肖阳在车里如坐针毡,从进餐厅开始到现在,三个半小时过去了,沈水烟还没有出来。

    他的肚子因为一天没吃饭而控制不住的响了起来,他低下头尴尬的看了一眼,又望向餐厅门口。

    两个小番?茄书院踉踉跄跄的人影走出来了,沈水烟手舞足蹈的趴在米名肩膀上,后者神志清醒,但四肢无力的勉强支撑着好友。

    肖阳眉头一紧,飞快的打开车门,又停住了。

    他不能若无其事的下车,走到两个女人面前,说:“嘿,好巧,你们怎么也在这里?不知道我刚刚跟踪而来的吧?”

    所以他只能坐回车里,先观察她们的情况。

    然而,米名却带着沈水烟一步步朝他的方向走来,她勉强空出一只手,指着他的方向,然后手掌上翻,翘起食指,朝他勾了几下。

    要命,她知道他在这里。

    他表情讪讪地走过去,脚步却飞快。

    沈水烟脚下一个打摆,米名控制不住,转瞬便要朝地面砸去。肖阳抢身扑过去,堪堪将她抱住。

    只是轻轻一抱,他就敏锐的发现,在这几天,她竟然瘦得他一只手臂就可以圈住的程度了。

    米医生后退一步,笑着看着抱在一起的两个人,口齿不清的叮嘱道:“你们能不能好好的,让我少操一点心?”

    她朝肖阳做一个扔东西的姿势,他伸手在空中抓住一把钥匙。(嘉魏鑫:didizhu000  看后续全文)

    “她住的地方的钥匙,喝醉前特意留给我的。”米医生打了一个酒气十足的饱嗝,她厌恶的伸出双手在空中挥了挥,又后退了两步。

    肖阳从没见过这么嫌弃自己的女人。

    “把她安全送回去,我就不用你管了,里面的服务员已经帮我叫好了车。”她边说边转从包里掏出一张折叠得很整齐的餐巾纸,“她的地址。”

    一辆出租车停在她脚边。

    肖阳抱着沈水烟靠过去,接过地址,再帮她拉开车门,确认她还记得自己的住址。

    “如果她明天知道你把她交给我,会不会生气?”他问。

    米名对着出租车师傅一挥手,霸气的说:“师傅,起驾!”

    车子急驶而出,米名从里面伸出摇摇晃晃的头,对他喊道:“她让我这么做的。”

    从检察院开始,她就知道他跟在他后面。

    肖阳把沈水烟小心翼翼的放在副驾驶座上,扣好安全带,拂去她脸边的一摞头发,头发下,她眉头紧皱,精致小巧的脸庞上满是疲倦。

    他控制住自己想要亲吻她的欲望,为她关上车门。

    她住的地方,居然离他只有一个街区,那个大大的阳台上,正对着的正是自己家。

    肖阳几乎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沉痛闪过他心底,他的心雀跃着,膨胀着希望,却同时又有一个声音在高唱:“不要自以为是,只是刚好这边有房子出租而已。”

    他回到卧室,坐在床边,沈水烟睡觉时十分安静,因为醉酒的关系,她的呼吸有点粗重,但均匀。

    紧皱的眉头舒展开了,她似乎陷入了深睡眠。

    肖阳去卫生间接了热水,为她卸了妆,轻轻擦好护肤品,他知道卸妆的步骤,也知道用护肤品的步骤,她以前累得不想动时,他就自告奋勇做这些事,已经熟能生巧了。

    他爱她任何一种模样,他不是因为她的外表而产生的爱意,这个女人坚强独立的灵魂,让他为之着迷。

    他没有脱衣服,紧靠着躺在她身边,有一瞬间,他不知道把手放在哪里,这样抱着她,会让她生气,他在她办公室里朝她伸出手时,她躲开了。

    她眼里的厌恶从他眼前一闪而过。

    然而,回过神来,他的左手已经放在她腰上了。

    他的四肢是一群叛徒,却也是心腹。

    他闭着眼睛,感受着她的存在。

    沈水烟突然轻哼一声,她翻过身子,轻轻搂住他的脖子,将脸靠过来。

    她温润的嘴唇轻微张开着,吐气如兰,然后吻住他的嘴唇。

    原来她已经醒酒了。

    她更紧的抱着他,不说话,只是闭着眼睛亲吻。

    他捧住她的脸,回应着她。

    有眼泪从她眼里滑落下来,滴到他脸上,他情不自禁的喊她“烟儿”。

    “我在,我一直都在。”她说,突然放开他,睁开眼睛,直视着肖阳的眼睛。

    “对不起!”她说,声音嘶哑,“我忽视了你。”

    他的眼泪转瞬跟她的眼泪汇合。

    这样简简单单,由几个字组成的一句话,却已经让他的嫉妒和心有不甘灰飞烟灭了。

    “不要道歉,是我不能理解你,我应该更加理解你的。”

    他为她增加了不必要的负担,还纠结什么呢?不管她对那个人抱有多么深刻的感情,他都已经不在了。

    一个消失于人世的人,永远无法回复任何人的感情。

    而他可以,他可以不顾一切的爱她,如果非要一较高下的话,他才是那个最终的胜利者。

    为什么以前不明白这一点呢?

    他又低下头,深吻她,他的吻渐渐遍布她全身,她身上清幽的兰花香让他如痴如醉。


第13章

    肖阳从来不知道沈水烟和季童的故事,她偶尔提起过,却从未完整的诉诸此事,他也从不过问,不是因为他并不关心,而是他在等着她对他坦诚相见。当她认为时机到来时,她一定会主动告诉他。

    那个人始终是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一个难解的结。

    他们经过一阵痛苦的折腾之后,肖阳无比珍惜沈水烟依偎在自己怀中的时刻,如果可以,他希望她找一个另外的时机告诉他整件事。

    然而,她开始说了。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他比我大一岁,像个大哥哥,一直照顾着我。”她停了一下,似乎在调整情绪。

    “八岁时,他出国留学,每个月给我寄一封信,他把我称为‘我的小新娘’,说他是我唯一的新郎。”肖阳放在沈水烟肩膀上的手臂因为这个称呼而不自觉的轻微收紧。沈水烟转头,伸手放在他手背上,问他:“如果你不想听,我就不说了。”

    肖阳摇摇头,说:“我想听你说下去。”

    沈水烟便继续说:“他二十一岁时才回国,我当时在法学院读大三,他突然笑着出现在教室门口时,我根本认不出他来。擦身而过时,他拉住我的手臂,说‘你就是我长大了的新娘子吗?’”

    “我被他吓到了,他拿出一张我们小时候的合照,伸手点了点我额头,说‘我再不回来,你就会被拐走了。’我到这时候才把他认出来。”

    “在他身上,我一直是后知后觉的。所以我们经常吵架,我觉得他太冲动,太急躁,他觉得我散漫,对他不够用心。”说道这里,沈水烟无可奈何的笑了笑,看着肖阳说:“你是不是也有这样的感觉?累积起来后,才会觉得无法跟我结婚。”

    肖阳抱紧她,说道:“我以后都不会了。”

    沈水烟往他身边靠近一点,接着说道:“有一天,他兴奋的回来告诉我,面试成功了,他一直想成为一名报道真实的记者,他不喜欢中国弄虚作假的行业风气,而在国外学的也是新闻记者专业。”

    “我们很高兴,为了表示庆祝,去了一家刚开业的西餐厅。”沈水烟的声音开始显得有些混沌,脸上的表情呈现出一种在记忆中摸索的状态。

    “吃完饭后,突然有人拉着小提琴靠近我们,这时我才发现,餐厅的灯光和音乐都跟先前不一样,他突然向我求婚了。”

    当时,季童笑着站起身,在众人注目下,在沈水烟身边单膝跪下,说:“我,季童,娶你,沈水烟,已经经过双方父母的同意,已经经历了两个心的验证,已经跨越了十三年的时间考验,和几万公里的距离考验。没有什么能够改变我从小立定的决心,我娶定你了,你要嫁吗?”

    沈水烟目瞪口呆,她朝季童怀里扑过去,笑中带泪的答应了他的求婚。

    肖阳做好了倾听一切的准备,所以他压抑着这些话对他带来的心理冲击。最重要的是,这是一道他和沈水烟必须同时一起跨过去的坎,他无法逃避,也不能逃避。虽然会心痛,但跟身边这个女人比起来,他承受的轻的多。

    他暗自庆幸,自己能够在她身边,听她说这些话。

    “然后呢?”他问,声音轻柔。

    “然后我们开始筹备婚礼,但是他非常忙,单位为他特意新开了一个专栏,先前一篇关于同性恋的报道令他声名大噪。也许是出国国的原因,他的见解总是独到得令我吃惊,我和他在一些事情上的看法会完全相反。有时候,我会怀疑,跟他结婚的决定是不是错的。”

    “但是他深信不疑,不管吵得多厉害,他都不允许我把婚姻牵扯进来。”

    “后来,他报道了一件囚禁性侵事件,这篇报道备受关注,一些政府领导甚至因此而丢掉了官职。”

    肖阳问道:“一个5岁小女孩被囚禁在一间咖啡厅里,供上层人士玩乐的报道吗?”

    沈水烟点点头,又摇摇头说:“不是5个,是15个,而那只是被发现的人数,有些孩子因为承受不住摧残死掉了,尸体被悄悄处理掉,而进入那间伪装的咖啡厅的,都是一些知识分子,其中包括律师、教授,甚至政府官员,它的私下经营,是经过默许的。”

    “我看过那篇报道,当时很震惊,后来网络上有一个视频,是一位近五十岁的女士,诉说着自己逃出咖啡厅的经历。”

    “对,那间咖啡厅存在了很长时间,很多人都知道,它的主顾其实非常多,其中甚至包括记者,但是没人敢报道。”

    “真相公布出来以后,季童每一天都遭受到四面八方的攻击,公司里的同事明目张胆的嘲讽他,只有他们主编还支持着他。而我们的新家,经常会收到匿名恐怖信,晚上有人偷偷在我们门前倒垃圾和动物的残肢。我查看了小区的监控录像,将那些人告上法庭,他们才稍微平静一点。”

    “但那只能缓和家里的情况,季童那边并没有改善,被事件牵扯到的人,或者他们的亲人不断到报社找他的麻烦,他几乎没有一天是可以安安静静度过的。”

    “那段时间,他暴躁易怒,有时候会自言自语,问:‘中国的法制呢?言论自由呢?中国的记者都是这样活着的吗?’他会两眼无神的从沙发上偏过脑袋,看着我说:‘媳妇儿,跟我到国外去吧?在国外你能成为比这里任何人都厉害的检察官的。’”

    肖阳知道沈水烟的回答,只要她年迈的父母还在中国,她就永远不会离开这个地方。

    沈水烟紧紧抱住无可奈何的季童,让他把头埋在自己怀里,他颤抖着,压抑着哭声。那一刻,她比任何时候都心疼这个男人,他根本没有做错什么事情,只是坚持了正义,而这,不正是生而为人最应该做的事情吗?

    然而,他却在因此而备受责难。

    那段时间,恶意报道的事件频发,不分黑白的群众将季童也归为这一类人,说他是“最会编故事的记者”,那位女性在网络上发出的视频,是唯一能够证明他的证据,只是那时候,这个男人已经深睡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了,至死,他都背负着沉重伤痛的骂名。(嘉魏鑫:didizhu000  看后续全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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