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安

我也不能看的太仔细那个夜晚的样子，一切都似乎在一场雨后被冲刷地没有踪迹，人在离别面前又一次渺小得不成样子，但我又却更能看清楚生活本身的样子，在人群走散后，看到了更远的天空。
一
襄安找洛儿的时候天都快黑了，街道的灯还没开，但天色变暗，开始看不清来往的行人。洛儿倒了一杯水，就僵直地坐在沙发上，大厅里的电视没开，她却时不时往电视方向心不在焉地瞟，似乎想看穿黑色屏幕里藏着的怪物。襄安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说什么，就知道将身体往洛儿身边凑，还伴着他一贯自以为是自信的微笑。洛儿也没有不自在，但是已经不像以前那样，心里会不自觉抗拒这种亲昵。
“把手拿开。”
洛儿拨开襄安搭在她肩膀上的手，往沙发边缘移了移，不看襄安一眼。襄安开始的微笑缰得收不回来，他有防备却还是措手不及，但确实不能怪他，才几个月，谁也想不到会变成这个样子。
“干嘛非得这样，难道你不清楚之前我提分手的用意吗。”
襄安说这话时是没有底气的，他再看洛儿时已经感觉到了洛儿明显的不同，这种不同，又并不是因为某一句话一个眼神突然就蔓延开的，这种不同就仿佛像发生在很久，给时间打磨得坚不可破。
“不是你提的吗？”
“那个时候，我只是想给你更多时间去考虑我们的事。”
“敢提还不敢分么。”
“你能理解一下我吗。”
其实襄安对于洛儿追着他提分手这件事不放一点也不意外，以前她也会追着他的一些小错误不放，就算是口误也不放过。但是一个人潜意识里一直存在某个念头，往往在推动这个念头的发展。襄安也怕在这个话题上纠缠多了两个人会难受，不知道说什么，就只好不说话。沉默就像放烟花，两个人都在心底绽放着五颜六色的思绪，洛儿最能承受这种气氛又最不能承受，就像她心里对襄安的不舍也包含着平日里襄安温柔的沉默，另一方面，襄安有时给她的沉默也会让她觉得沉重不堪。而今天，洛儿知道是不适合沉默的，襄安应该有好多话想对她说。不说以后便少了机会。
“你晚饭没吃吧，正好我也没吃，现在有点饿了。”
洛儿打破了沉默，她做这种事恰到好处，襄安又把目光聚到洛儿身上，这个女孩慢慢拖着身体靠近了襄安几分，襄安试探性地掏出手接过洛儿的手，她也没像之前抗拒，他把她的手摆在手心，这只手还是原本那般灰白瘦长，任然保存着三年前第一次牵起来的那种触觉。
“厨房有点面，你会弄吗？”洛儿招牌地笑，有点调皮却很干净，她指了指厨房的方向，问襄安。
襄安点了点头，放下洛儿的手，站起身便朝厨房走。
襄安是真会做，记得他做过不少次面给洛儿，洛儿不会不记得。
如果是以前，襄安还记得那些在一起的早晨，他起床站在洗漱镜前刷牙的时候，洛儿总是静悄悄地走过来，抱着他的腰，撒娇地看着镜子里的两个人，不肯走。
襄安做的面都一个味道，洛儿吃了一碗，他自己吃了两碗。
夜深了，襄安习惯性要跟洛儿睡一起，洛儿本来不同意，襄安以为洛儿应该还在生他的气，她越是嘴上这样说，自己就越要陪她。这样惯性的思维是在什么时候养成的，以前两个人闹矛盾的时候，遇到这样的情况，只要依偎着过一晚就能解决，这次也不会例外吧。
黑暗隔绝了视觉，襄安睡在一侧，那么近地看着洛儿的轮廓，陷在不可自拔的沉溺中，这个就是平日里见不着就老想着的那个姑娘，就在眼前，那么近。洛儿闭着眼，但是襄安知道她没睡，她肯定也在动着心思，他像以前一样拨开她眼前的头发，在黑暗中，抚摸她的脸庞，就用手去感受每一寸的温暖，像在抚摸自己流逝的青春，那般小心翼翼。
“能好好睡觉吗。”
在襄安吻洛儿的时候，洛儿露出了不悦，黑暗里，襄安甚至能感受到洛儿因不耐烦而皱眉，那种生硬的口气，压得襄安喘不过气。到底哪里出错了，襄安不明白，以前不是这样的，剧情也不是这么演下去的。
襄安心里是堵得慌，焦急地把嘴贴过去，再一次去吻洛儿。洛儿反抗得更剧烈，但也推不开襄安，只好闭紧了嘴，咬着牙左右躲闪。
就像上演一场沉默的追逐戏码，寂静下掩埋着两个人不同的情绪，时间催化下的变质，在此刻才显露出明显的效果。
不欢而散的结果。
二
洛儿还是会时不时地联系襄安，这种若有若无地分享，拉扯襄安的伤口，想在酝酿一场可怕的死亡。
襄安一个人在家，躺在床上，桌上的苹果核已经变成了深灰色。外面下大雨，雨已经下了几天，不见停。他不想动，七月在绵延的雨水中并不炎热，一个人，大可睡个好觉。
加上停电，在家饭是吃不成了，所以一直等着什么时候雨下小点出去。早上的时候，好朋友吴维打电话给他，说他今天回来。
中午雨也不见小，吴维下午两点半到，也是该出发了，临走时襄安还抱怨这老吴回来也不挑个好日子。路上出租车多很匆忙，溅襄安一身水，眼看鞋湿了，也就大大方方地夸起了步子走。跟吴维约在一个小饭店里，襄安来的时候，吴维已经在开吃了。
“卧槽，你也不等等我，好意思啊。”
襄安虽然嘴上骂着，但看到久违的老朋友，心里本来久聚不散的阴霾，顿时清醒了许多。
吴维喝了点酒，打了个饱嗝，摸摸肚皮，突然问起襄安和洛儿的事来。
“你跟洛儿现在处得怎么样呢？”
“我俩就那样，哎你跟我们这么熟，你还不了解情况。”
吴维跟襄安和洛儿都是老同学，襄安他两的事吴维自然是知道。
“也对，我也就闲着问问。”
襄安觉得奇怪，吴维这个人虽然话多，但是对襄安感情上的问题从来不多嘴。
吴维喝了一杯啤酒，吃了几口菜，又开了口。
“之前，我看到她跟一个男生走的很近。”
凡事上升到信任这个层次，襄安就会很慎重，他的性格就是当面说自己怎么怎么想信你，背后胡思乱想一大堆。
黑夜来的太漫长，傍晚雨下得更大，襄安关窗户时候探出头，天空乌云从四周压过来。
洛儿又在QQ上找襄安，两个人反复地聊一样的话题，各自寒暄，在只言片语上寻找存在的感觉，仿佛能维持一段行将就木的感情。之后，襄安更像是自问自答，伴随洛儿诸如“嗯,啊”的回复。
一般聊到后面，无话可聊的时候，襄安便沉不住气。
“洛儿，你还爱我吗？”
这个问了几年每次都变换着答案的问题，襄安还是要一直问下去，仿佛如果得不到他想得到的东西，他就会无休无止。纵使这么多年，这么多年多去了，心里约摸跟答案很近了，还是想亲耳听到洛儿说出来。
有时候会还会逼迫她说，列出众多她不爱他的例子，逼她说我不爱你。
“如果现在说跟你复合，我觉得自己对不起你。”
襄安收到这条信息的时候，是隔上条信息有一段时间，而紧接这条信息后的又一条信息，却是像把尖刀一样，捅破了他的所有感官。
“一个人心里是不能同时爱两个人的。”
洛儿这样说。
这是像什么样的感受了，像在东方明珠的顶端跳下来？像被蚊子叮了一口？像断了手指头？像咬到了舌头？像溺水？像死亡？
又是因为在夜里，一个人，所以所有的东西都变得比实际重得多。
襄安露出慌张的样子，立即给洛儿打了电话，所有的情绪在这个时候了都被弱化，温柔也变成毒液，把眼睛染得通红。
一个人的心里，是不能同时爱两个人的。
那天晚上过得很漫长，那通电话里也充斥着愤怒和妥协，眼泪和苦涩。但襄安觉得自己终究是要证明什么的，嘶吼着苦笑着讨伐洛儿，自己仿佛站在了胜利一方，却是输得一败涂地。那天晚上，说的最多的就是为什么，襄安到现在还不知道究竟为什么两个人最后变成这样，但事情的发展本来就是这样快人一步，其实他都懂，一直等待的答案，有一天终于清楚摆在他面前时，襄安还是想问为什么。
洛儿的哭声这个时候其实是对襄安最好的安慰吧，这个善良的女孩子，在电话里断断续续说了许多句对不起，哽咽着像个孩子。有一天，襄安想，如果自己正真成长到所有事故都不为所动，就会明白，其实爱情里不能怪谁，也没有谁对谁错。
可能襄安和洛儿的感情一开始便是像畸形发展，一年又一年的陪伴，襄安想，洛儿可能真的爱过他，在一个特定的时间里，他也不必去找那些蛛丝马迹，爱过就是爱过，也正是因为爱过，才让襄安直到现在还不能释怀。
他会在夜里听老歌，带进自己的故事，侧身蜷缩，不能自拔。没有宏大的爱情故事，但就是那些细微到灰尘里的东西，才能像针形虫子，钻进襄安的每一个脑子血管里，又痛又痒。
洛儿可能早就厌倦了这场游戏，从头赢到尾，但她并不开心，跟襄安这种常年累月的消耗并不轻松，你可能一不小心，就会掉进襄安眼里温柔的悬崖。襄安真的很好，她心里的愧疚，也正是因为他对她的好。但是没办法，洛儿知道自己不能骗自己，不能骗襄安。
记得洛儿之前，便老是追襄安问，自己哪里好，为什么你这么喜欢我。
故事的转折这种东西，实在可恶得要命，陡然把你推下十八层地狱，连给当事人体会恐怖的机会都没有。
有一天晚上，襄安吃饭回来，翻到洛儿以前写给他的信，看下去，眼泪就一发不可收拾。他就在想，当初那么固执地去爱一个人，肯定是没有错的，之后两个人没能坚守，也没有错，有缘无份的例子多的是，这些年他自己一直都强调会等她，却等到她慢慢成长成熟，也离襄安越来越远。

也许，我等的并不是你爱我，而是在等我不再等下去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