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那路

老家村口有一条“火车路”。

这条火车路上没有碎石枕木铁轨,也没有呼啸而过的火车,它是一条名字叫火车路的黄土大道。

从记事起这条路就叫火车路。关于路名的由来,流传着两种说法:一种颇具神秘色彩,说该路是由林彪下令修建的,南接陇海铁路,北达坡头乡大山深处的秘密军事基地,后因林彪叛逃,此路在路基修筑完成后被废弃;第二种说法称该路是为地处坡头乡的七〇七战略棉储备库运输棉花而修建,后因公路运输快捷便利、发展迅猛,尚未完工的铁路被弃用,但火车路这个名字却一直延续着叫了下来。

今天看来第二种说法尚有几分靠谱,但童年时代的我们更加笃定第一种说法。伙伴们常常缠着那几个走南闯北见过世面的大人给我们讲大山里的军事基地。有自称去过者给我们绘声绘色的描述说整座大山里面都被挖空了,汽车坦克可以在里面轻松地自由穿梭。还半真半假的说火车路很快就要铺铁轨,到时候在村口一招手,就可以风风光光的坐火车去县城了。在没见过火车的童年时代,这条路成了小伙伴们经久不衰的谈论话题和向外村人炫耀的一项重要资本。

将近四十年过去,路还是原来的路,村人们却陆续搬迁至县城周边新建的社区,小村逐渐的凋敝了。这条满载我童年时代回忆的火车路,离我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

岁末初冬,许是因“大气污染防治攻坚战”初见成效,难得几日都是蓝天白云。偷得浮生半日闲,周末下午和朋友相约骑行老家附近颇具盛名的万寿寺。沿渑白公路一路向西约8公里即到西段村,而后北望,看见那高出平地三四米,如同一条苍龙横卧在田野间的就是老家的火车路了。和朋友骑骑停停,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思绪却早已回到无忧无虑的童年时代,慢慢地火车路上模糊的时光清晰起来了。

当火车路上第一声蝉鸣响起时,孩子们“忙碌”的季节就到来了,捡麦穗、逮知了猴、套知了、拾知了壳、挖小叶茶、捉龙虼蚤、挖田鼠窝等活动如同一项十分复杂精密的系统工程贯穿夏秋两季。

先说说套知了。要想套住知了,两样东西必不可少:一根苇杆,一条马尾巴上的长毛。苇杆笔直细长,中间空心,重量轻,前后左右、上上下下操控起来方便快捷。马尾巴毛纤维长、拉力强、耐磨,不易折断。童年时老家的一条山沟里生长着一大片野苇子,成熟后村人们砍下晾干,一捆一捆的摆放在屋檐下,这是当时每家每户用来搭覆棚的主要材料,也成了我们套知了的必备工具。马尾巴毛却很难找,小村没有马,只有一头脾气暴躁的骡子,趁着骡子主人不在家的时候,我们偷偷地去拔骡子尾巴上的长毛,胆小者往往无功而返,偶尔成功便如获至宝般的珍藏起来备用。后来这头骡子被主人卖了,无奈之下我创造性的用窗纱的细线来代替马尾,效果居然很好。

言归正传,待苇杆和马尾准备好后,先将马尾的一头紧紧地固定在苇杆的最顶端,另一头打一个可以自由滑动的活结。制作完毕后,我们扛着苇杆到种满大树的火车路上,循着蝉鸣声找高度合适的目标。套知了是个耐心活,你得屏住呼吸将马尾打成的活结轻轻地贴近知了头部,切记不能操之过急,否则被突然惊动的知了就会长啸一声,挤出一股尿液后展翅飞走。待马尾结悄悄靠近目标后,知了一般都会伸出脚扒拉马尾,这时你顺势往下让马尾套住知了的头,慢慢的拉动苇杆让活结越来越小,待时机合适即可用力一扯,被套住头的知了就开始拼命挣扎,不过它越挣扎马尾结越紧,最后只能无奈的围着苇杆头边叫边转圈地飞,乖乖地成为你的战利品。

再说说捉龙虼蚤。传说龙虼蚤是龙身上的跳蚤,打雷时天上的龙一抖身子,这些跳蚤便跌落到了凡间。它长着一对长长的胡须,还有一个大钳子,和天牛有几分相似。夏末秋初,几阵电闪雷鸣后,龙虼蚤纷纷破土而出。童年时一到下雨天,小伙伴们就纷纷穿着雨衣,拿着空罐头瓶,三五成群地沿着火车路捉龙虼蚤。龙虼蚤分公母,母的往往是满满一肚子籽,满载而归后伙伴们拔掉母龙虼蚤的尾巴,把里面的籽一口气吸完,香香的滑滑的有点像喝生鸡蛋的感觉。公的就直接放在火中一烧,然后把颈部剥开,扣出黄豆大一点点肉放在嘴里细嚼慢咽,在吃不到肉的年代里,那个香呀,感觉像吃上了山珍海味一样。

最后说说偷西瓜的趣事。沿火车路往北就是童年时赫赫有名的万寿农场,每逢西瓜成熟的季节,农场十几亩平整的瓜地里尽是绿油油的大西瓜,惹得小伙伴们垂涎三尺。几个鬼点子多的领头者早想好了“声东击西”的计策:将伙伴们分成两批“人马”,一半藏在火车路东边隐蔽的农田里,另一半明目张胆的在火车路西边的西瓜地边溜达,边走边指指点点,看瓜人就这样跟着“诱饵”往西边越走越远。这时火车路东边的伙伴们迅速出动,跑到瓜地里拣起个大滚圆的转身就跑,待看瓜人发现时已是鞭长莫及,只能用目光远送我们逃走。两批小伙伴在提前约定好的地点汇合后,将西瓜砸开,痛痛快快地大吃一顿。其结局往往是看瓜人到村里告状,几个胆小的伙伴禁不住大人的“威逼利诱”,承认了偷瓜的事实,一顿胖揍后,伙伴们在家长的带领下背着麦子去给看瓜人赔礼道歉。

时光飞逝,带走了快乐的童年,苍老了青春的容颜,却给我们留下了永恒的记忆:始终忘不了春日火车路旁那一蓬蓬马兰花的清香;忘不了夏季晚上火车路上那阵阵夜风的清凉;忘不了火车路上学骑自行车时身上摔的伤;忘不了外婆拄着拐杖在火车路上颤巍巍的张望……

今天一个个村庄在城镇化的大潮中渐渐荒凉甚至消失不见,家乡的河、家乡的路、家乡的人只能偶尔在梦中依稀浮现,不知道明天我们满满的乡愁该何处安放?

天色将晚,和同伴从万寿农场返程,夕阳的余晖洒满宁静的火车路,耳畔仿佛传来约翰·丹佛那首经典的《Take Me Home, Country Road》(乡村路带我回家),不禁轻轻地哼唱起来:“Take me home, country road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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