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桃红 春闺怨
乔吉
玉楼风迕杏花衫,娇怯春寒赚。酒病十朝九朝嵌。瘦岩岩,愁浓难补眉儿淡。香消翠减,雨昏烟暗,芳草遍江南。
第一句写春闺环境,玉楼上,着杏花衫的女子虽是娇怯体弱,但还亭亭玉立在栏边,任寒风拂过。她为什么不进屋子去?显然是有心事嘛。
第二句说十天有九天都泡在酒中,简直成酒鬼了。俗话说,一人不喝酒,二人不打牌。一人独酌是情趣,天天都这样独酌,岂不病态了?对的,她借酒浇愁。那么,她有什么心事呢。
第三句继续吊我们的胃口,还不告诉我们她的心事,以及她浇愁的原由,而是描写她的情态,一个本该珠圆玉润的女子,却瘦得四棱四现的,也太骨感了哈。而且还不勾眉画眼,不涂脂抹粉,毫不打扮。这儿就隐含着原由了,女为悦己者容嘛。
第四句先近景描写眼前的花飞花谢、绿肥红瘦,眼看春天就要离去了;再放远目光写中景,雨昏烟暗,愁云惨淡,望不远也;最后写想象中的远景,“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的江南风光,那是“芳草碧连天”“画船听雨眠”的美丽春景啊。
——为什么望到江南去了?因为她心爱的人儿去江南游历了嘛,或为官,或游学,或经商。耐人玩味的是:借用了“天涯何处无芳草”的典故,暗含醋意,把闺怨女子细腻真挚的相思之情表达得既含蓄又浓烈。这才叫吃飞醋啊。
柳营曲 叹世
马谦斋
手自搓,剑频磨。古来丈夫天下多。青镜摩挲,白首蹉跎,失志困衡窝。有声名谁识廉颇?广才学不用萧何。忙忙的逃海滨,急急的隐山阿。今日个,平地起风波。
所谓“叹世”,就是感慨宋朝陆沉之后的世态炎凉、英雄末路。
第一句六个字很有冲击力。搓手的肢体语言,有手足无措、无所适从、难堪尴尬之意。搓了半天没趣,没事做,怎么办?就只得把宝剑弄来磨来磨去。叫人想起唐朝那首“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来。但这是元朝,你是亡国奴,哪敢动不动就打抱不平哟。
第二句写磨了半天剑,一边磨一边也在想,自古以来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多了去了,哪里就差我一个呢。何况这是元朝,多少大丈夫都殒命于蒙古铁骑了。
第三句写揽镜自照且自省,白发苍苍,满脸蹉跎,又能够翻起多大的浪子呢?所以,虽然心有不甘,豪气残存,也只好困守自己的茅屋狗窝,委曲求全。这短短的十几个字,可以说,写尽了身处元朝的汉族读书人最憋屈的心态。
第四句用廉颇和萧何的典故,写人老了,再有名声再有才学,都是空了吹了。一方面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一方面是英雄无用武之地。难道活着只是混吃等死吗?
第五句急急忙忙的干撒子?既然救不了这个世道,就自我救赎吧:跑得远远的躲起来,隐居起来。为什么如此急急忙忙的?天下有道则现,无道则隐。
第六句交待他急急忙忙避世的直接原因。龟儿子这个世道,太他娘的危险了:平地起风波。这个危险不可预测,就像龙卷风,就像地震海啸,随时都可能要了你的小命。
我们都知道,人活着,第一需要是安全,呆在一个没有安全感的环境里,人是不可能快乐和幸福的。但是,如果一个世道坏了,就会让所有的人都失去安全感。
所以,夫子说“君子不立围墙之下”,“危邦不入,乱邦不居,天下有道则入,无道则隐”。但夫子说的是君子,小人呢,那是唯恐天下不乱,他们正好借机发国难财呢。换一句话说,如果你看见很多无德无能之辈都在乘火打劫,并高呼万岁了,那就一定说明乱世来了,危险了。
折桂令 题录鬼簿
周浩
想贞元朝士无多,满目江山,日月如梭。上苑繁华,西湖富贵,总付高歌。麒麟冢衣冠坎坷,凤凰台人物蹉跎。生待如何,死待如何?纸上清名,万古难磨。
《录鬼簿》是历史上第一部为戏子立传的书籍。名为鬼,实为戏子。为什么叫《录鬼簿》呢?作者钟嗣成在其“录鬼簿序”中说:“人之生斯世也,但以已死者为鬼,而不知未死者亦鬼也,酒罂饭囊,或醉或梦,块然泥土者,则其人与已死之鬼何异?”(引自百度知道)以关汉卿为代表的元曲作者们大多名列鬼簿之中。这有自嘲、不屈之意。
第一句写经此世变,前朝风流人物所剩不多,文脉断裂,虽然满目江山,却不是自家的,因此就无端慨叹日月如梭,时间也不是自己的了。
第二句写京城繁华、西湖富贵,都只是皇家媒体歌功颂德的材料而已,与小民百姓无关。
第三句用两个典故与第一句相勾连,说“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
第四句家国情怀、感慨万端,简直有一种绝望的虚无主义腔调。往前朝看,全是废墟,往未来看,看不到任何一丝希望,好像是悟透了生死,勘破了红尘,所以,生有何欢,死有何悲!没有赋予意义或价值的活着,简单地只是活着,确实无关悲欢。
第五句一刀下去势如破竹,掷地有声。意思是,虽然虽然,即使即使,在如此残破的现实之中,也还要活出一个清清白白的读书人的名节来,绝不屈附逢迎,绝不同流合污,绝不蝇营狗苟,保持为人之底线。
用我们现在国人的观念来看,这就太不与时俱进了,太迂腐了。看看如今的那些砖家,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谁给的价格高就帮谁说话,今天这样说,明天那样说,完全没有一个定准。为什么会这样?因为他们只问利害,不问是非,内心只有苟活的价格观,没有坚守的价值观。
这让人忍不住想起“宋末三杰”之一文天祥“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的句子来。铁骨铮铮,从容自信。孟子曰:“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此之谓大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