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年华》 | 中国社会的女性群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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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涉及剧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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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遥国际电影展进行到第五天。

作为一名观众评审，可以说是有些审美疲劳。在短期内看完了大量国内外的电影，粗略估计每天至少看五部电影。惊喜的是接近影展放映末期的时候能看到这样一部精彩绝伦的现实主义电影。按照一位豆友所言“或许它很难上映，但是不妨碍它成为23年来的华语青春题材最佳电影。”

《嘉年华》 海报

影片叙述的就是一个很简单的故事，12岁的小文和小新被当地商会会长强暴后引发了一系列的事件。电影抛弃了多线叙事的方式，摒弃了纷繁复杂的剪辑、杂乱无章的线索，用冷峻的镜头撕开了我们内心最不堪的疤痕，揭开了这个“文明社会”的最后一块遮羞布。

《嘉年华》就是一部中国当代社会的底层女性群像。

她们被压迫，她们被欺凌，她们被迫出卖肉体。这也是一部关于女性心灵愈合的影片。小文生长在一个单亲家庭中，和母亲一起居住。在学校里，因为迟到被男同学拍照嘲笑被老师罚写检查，这是个人与集体的裂痕。在性侵事件发生之后，小文被画着浓妆的母亲一巴掌扇倒在地，因为缺乏父母的关爱才会被打着干爹旗号的刘会长蒙骗，这是个人与家庭之间的深渊。

本片的另一个主人公小米，16岁一个人跑到沿海，在酒店的宾馆里打零工。我们不知道她的过去，不知道她的亲人，我们只知道她3年跑遍了13个地方。因为黑户，她每个月在酒店只有600元的微薄收入，成为她用监控视频敲诈刘会长而后被殴打的直接原因；因为从小受尽冷眼，她才会拒绝把监控视频交给律师去为正义发声。她是一个永远得不到关爱的女性，所以她才恐惧一切试图接近她的人。

影片中最重要的一个符号就是玛丽莲梦露雕塑，这个雕塑一共出现了三次。
电影的开头是一个干净利索的长镜头，独身来滨海市打工的小米用手机拍摄海边竖起巨大的玛丽莲梦露雕像的裙底。玛丽莲梦露就是女性意识觉醒的一个符号，因为她性感，因为她美丽，所以她才成为每个女孩向往的样子。而在中国的传统文化中，未成年的女性是不应该有性觉醒的意识，所以小文在性侵后会被愤怒的妈妈剪去了长发；被刘会长带去酒店开房的小新在房间里会带上玛丽莲梦露的金色假发一演妩媚。

第二次雕塑的出现梦露的脚上贴上了密密麻麻的小广告，离家出走的小文靠在雕塑的脚边睡着了。她被家庭抛弃，她失落的灵魂只有靠近最能代表女性的地方才能得到安宁。而雕塑脚上密密麻麻的小广告是否也在隐喻女性贞操的失去。

中国人谈性色变，视性为洪水猛兽。家长很少会给孩子普及必要的性知识，这是中国未成年性侵发生的根源。本片中批判的另一个问题是女性自我意识的压抑。什么是女性意识？就是想和谁做爱就和谁做爱，想怎么打扮就怎么打扮。西方电影中女学生大多是成熟的、化着妆的、穿着暴露的，而中国的影视作品中女学生则是清一色的校服校裤和厚厚镜片的组合体。同时女性自我意识的觉醒不仅表现在外在的穿着打扮，更重要是的在于内心的成长与否。

不幸的是嘉年华中的女性意识都是缺失的。在酒店打扮时尚的前台小姐姐被男朋友殴打堕胎；代表正义和希望的女律师始终是以工作装素颜的形象出现在我们面前，她不能代表性感、她也不能代表女性意识；妈妈虽然涂着口红卷着大波浪周身性感，但她在影片中始终以泪洗面或者以一个对女儿二次加害者的身份出现，无疑成为了男权社会的帮凶。

而与此相对应本片中的男性形象则是丑陋不堪的。无论是性侵事件的始作俑者刘会长，与地方黑恶势力沆瀣一气做假证明的警察和妇产科医生，压榨女员工的酒店经理，殴打女朋友让女朋友堕胎的健哥，亦或者忍气吞声、息事宁人的两位小女孩的父亲。本片中所有的男性形象都是那么的软弱无能、自私自利、毫无原则，这也是能反映出作为一个女性导演对男权社会深深的不信任感，使得本片有了更为深远的社会意义。

当然，嘉年华仍然有不尽如人意的地方。我们看一部电影好与坏，首先要看人物形象是否丰满。我们从心底怜悯小文是因为我们知道小文的家庭背景，我们知道小文作出这一系列行为的动机。而小米这个人物形象我们不知道她的任何信息，她这个人设的出现除了为破案提供了关键的视频证据外，她的整个人物形象都是为了推动主线情节发展，使小米这个形象单薄了很多。

还有一点就是破案的过程过于仓促无力。我们假设小米没有因为敲诈刘会长被他的爪牙殴打，她就不会把视频证据交给律师；不交给律师则案件就不会告破。这一切都是源自于外在压迫的推动，而缺乏主观的意识在里面。我们只有在影片最后在广播里得知了这一信息，甚至没有一个镜头的特写。这无疑让人联想到是否因为政治正确的原因刻意加上去的，这一结局的出现反而使这部电影在结尾处缺乏了一丝的张力。

第三次的出现，巨大的玛丽莲梦露雕像被拆除，被长长的拖车带向远方。而拖车前是骑着电动车流浪远方的小文，她又踏上了漂泊异乡的旅程。只是这次，玛丽莲梦露的雕像就似她无处安放的少女岁月和前路未卜的征程，她又要何去何从呢？中国的女性该何去何从呢？我不知道，导演也不知道。

授权转载自彦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