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学在加拿大卖A片

咱俩现在跟那个拍片的女人没啥区别,都是为了赚一块披萨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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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民故事计划的第212个故事


2012年四月,我大学毕业,开始在加拿大自谋生路。

眼看着找了一个多月的工作也没有结果,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在社交网站上挂了自己的简历,希望有哪个小店能赏我一碗饭吃。

挂出简历的第二天,我就接到了拉塞尔的电话。他自称是一家音像店的老板,需要雇佣一个中国人去打理他新开的店。时薪9加币。

当时我已经山穷水尽,眼看着下个礼拜吃饭都是问题,根本没有回旋的余地,立即满口答应入职。

去了后我才知道,所谓的音像店卖的是成人音像制品,俗称A片,北京话叫毛片儿。

彼时日本AV产业如火如荼,随着季风吹到了大洋彼岸的枫叶国,而多伦多又是东亚人口的聚集地。拉塞尔敏锐地发现了商机,决定要在华人社区开一家分店,因此要雇佣一个华人伙计,正好在网上找到了走投无路的我。

新店开在多伦多的士嘉堡市,是新兴的华人聚集地。店员除了我,还有一个叫皮特的印度店员,面色黝黑,笑起来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

在加拿大卖成人制品和卖糖果卖汉堡没什么本质的区别。我们俩每天的工作就是把各种各样的片子,分门别类塞满货架,接着按名称录入电脑系统,客人选好影片,我们在电脑里面做好记录,然后收款结账。

刚开始我有些抹不开面子,不过干了两天,再面对满货架的赤身裸体,感觉和在菜市场卖菜也没什么区别。闲下来的时候,我和皮特也会看片。皮特说,一屋子的片子不看是浪费。

我俩窝在柜台里面,一人抱一个笔记本电脑。我钟情于日本影片,皮特喜欢印度风情。有时候皮特看得入神,我也会凑过去看他电脑上放的什么。印度片感觉总是黑乎乎的一团,如果画质不清晰,就是两团黑煤球的碰撞,实在无法接受。

皮特看片属于来者不拒型,什么内容都看得有滋有味。有一天他神神秘秘地拉我去看一个片子,用结结巴巴的印度英语跟我说,“这个片子好,女的不是演员,都是从印度街头找的女人。”

我看了一眼,女人脸蛋算不上漂亮,身材也一般。随口问了句,“这片子,女的能拿多少钱?”

“一百卢比。”皮特伸出一根手指,怕我听不懂,特意把一百说得很重。

“那是多少加币?”

皮特微微一笑,笑得有些尴尬,“差不多两加币吧。”

“两加币?就一块披萨钱!”我几乎是喊出来。皮特挠了挠头发,“她们总要吃饭啊。”

那时我才意识到世界上还有那么穷的人,为了10块人民币去拍一部色情片。我对电脑上面的赤身裸体兴趣索然,内心有一丝罪恶感。皮特没再理我,一个人沉浸在影片中,脸上并无异样。

倒是我,很长一段时间,上班都心神不宁的,觉得难受。

可是比思虑贫困更难受的,是贫穷真正降临在自己身上。

新店从开业伊始,生意就不大好。每天客人寥寥,来买盘多是白人,一眼望去就知道是宅男。偶尔也有中国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一声不吭胡乱翻翻封面,什么都不买。店里赚到不到钱,我们也没有提成。

老板拉塞尔跟我抱怨:“这世界上第一小气的是犹太人,第二小气的是我们印度人和巴基斯坦人,你们中国人排第三。”

我不服气:“你看看满街的豪车豪宅,里面都是中国人。”

“那你们为什么连个片都不愿意掏钱?”拉塞尔又露出典型的狡诈的笑容。他有一个奇大的鹰钩鼻子,一笑起来,我就总联想到老派香港电影里面的黑心商人。

扪心而论,拉塞尔确实是有经济头脑,却也没做过黑心的事。当年他一个人跑到加拿大,当过工人,干过餐馆,后来发现还是色情产业来钱最快,于是投入所有积蓄,干起了成人音像制品。虽然谈不上大富大贵,但是跟当年一起来的工人相比,算是混得有模有样的。

不过他终究是老了,千算万算,没算到互联网这个怪物。

当时正是中文互联网色情最发达的时期,各种视频可供在线观看和免费下载,连北京中关村这种A片集散地都撑不住了,何况大洋彼岸区区一个音像店。

我把这些信息告诉拉塞尔,这个倔老头有些落寞,沉默了半天,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后悔当初作出开发华人社区色情片行业这个决定,脸色沉重地走开了。

没过多久,拉塞尔异想天开地发现了一个新商机。老头说既然我俩能找到资源免费下载,干脆自己下载再自己录片。他鼓动我和皮特去下载一些高清无码的片子。老头仔细算好了成本,一个片子两个加币,每张卖8个加币,三张折扣价20个加币。

一部电影能刻录出无数张光盘,放在老头自己名下的三家音像店售卖,利润比卖正版制品高了许多倍。

虽然加拿大对版权保护很严格,但是具体到色情片上似乎官不究民不举。我和皮特属于五行缺钱的主,明知犯法,却也愿意为了两个加币承担一些风险。

我跟他开玩笑说,“咱俩现在跟那个拍片的女人没啥区别,都是为了赚一块披萨钱。”

皮特沉默了几秒,摇了摇头,郑重其事地说:“Mars,这不一样。两加币在这是一块披萨,在印度能买一堆吃的。”

现实就是这么残酷,某种程度上,我俩境地还不如那个可怜的女人。

不看片的时候,皮特喜欢和我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在我的印象里,印度人都是歌舞片里自带BGM的神人,一言不合,身体就扭得像泥鳅,随时随地跳起舞来。皮特说,那都是胡扯,他就不会跳舞,不光不会跳舞,唱歌也不会,跟电影里的印度人完全不同。

我有些失望地问他:“那你喜欢干什么?”他一脸严肃,说自己喜欢脱口秀。他觉得自己这么有趣,没做脱口秀演员十分可惜。

实际上,皮特说话充满了印度咖喱味,T和D不分,讲的段子我们谁也听不懂。但是他依然每天乐此不疲的给我表演。看到我一脸茫然,他就一本正经地把段子掰开讲,直到我受不了,承认他的段子好笑,他才罢手。

在我眼里,我觉得皮特是个有趣的人,我喜欢把人分为有趣和无趣两类。有趣又分为雅趣和恶趣,而皮特无疑是充满恶趣味的那种人。

他没事就坐在店门口,色眯眯地盯着路过的女人看。满脸淫邪地跟我评论这个胸大那个屁股大。讽刺的是,他是个处男。因为宗教缘故,他不允许有婚前性行为,所以只能每天对着各种A片女主角过眼瘾。

可能是憋了太久的缘故,对色情片,皮特特别执着。他曾骄傲地跟我说,这店里一半的片子他都看过。对此,我并不怀疑。我甚至怀疑他来这打工的原因,只是这里的片量足。

我专门问过他这个事情。那时候我俩坐在门口,午后阳光慵懒,街头清清冷冷。没有女人路过的时候,皮特总是显得有些沉默和落寞。我想找个话题,于是问他:“你喜欢现在的工作么?”

皮特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只是淡淡地说了句,“至少能赚点钱吧。你呢?”

“我也是。”我几乎是脱口而出。

气氛有些冷场,我无聊地靠在墙上,望着天上的云发呆。皮特忽然打破了尴尬:“张,你喜欢加拿大么?”

我想点头,却又想摇头。我最好的青春留在了加拿大,这里有我无数的回忆,可是这里终归不是我的家。

“我不知道。我想看看我在这里能不能找到一份体面的工作。要是找不到,我就要回中国了。”

“回中国你能赚多少钱?”

“一千加币至少,我想应该还是有的。”

“好吧。”皮特笑了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我是绝对不会回印度的,我宁可死在这里。”

他开始严肃地讲起他的事情。

和我不一样,皮特不是因为求学才来的加拿大。十六岁那年,他和父母一起从印度来到加拿大生活。同行的还有一个姐姐,一个妹妹。

在印度,皮特的父亲是学校教师,母亲是全职太太,家里有不算少的土地,虽然这土地不比北京上海精贵,但全家人至少生活无忧。在他的国家,他至少是中产家庭。

“现在我们全家只能靠我爸爸开出租车维生。”皮特带着讽刺的口吻说。

“那为什么还来加拿大?”

“为了我姐姐和妹妹。”他低着头沉默一会儿,忽然昂起脑袋盯着我的眼睛,郑重其事地说,“张,你不懂印度。”

在印度,虽说法律规定女孩要去上学,但是在他家乡,女孩的任务就是规规矩矩地学会做饭做家务,到了十五六岁,就找个男人嫁了了事。

“那是在印度,不是加拿大。男女平权?不可能的。”皮特意味深长地看着我,“我爸爸觉得我姐姐妹妹不能在那样的环境里生活。所以我们全家就来这了。”

“你家里人不反对么?”

“不。别忘了那是印度,家里可是我爸爸做主。”

“你支持你爸爸么?”

皮特想了想,对我指了指店里的货架,“我的想法不重要。你看到片子里面的印度女人没有?你会希望你的老婆孩子活在那样的地方么?”

他说来这里的代价很大,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值不值得。当时为了付中介钱,他们全家紧衣缩食,爸爸白天上班,晚上还要去红灯区街上做掮客,可钱还是远远不够,不得不卖了地,卖了房子,还和亲戚借了些钱,才勉强凑够了一家五口来加拿大的费用。

刚来的时候,一家人挤在一间二十几平地下室里面。为了生存,皮特做过各种工作,在印度餐厅做服务生,在加油站的便利店里做店员,现在这个工作已经记不清是第几份了。

“我现在要自己攒钱赚学费然后去读书。”他含蓄地笑笑。皮特很爱笑,即使是谈到很糟糕的事情,也说得风轻云淡。

我其实有些后悔跟他聊这些,原来他那句“我宁可死在加拿大”不只是说说,祖国对他而言掺杂了太多复杂的感情,那里已经没有他的家了。

我没想到他突然特正经地跟我握了握手:“张,相信我,我们未来都很美好。”这一句举止,让我不知所措。

当时的我,一想到自己未卜的前途,就只能向生活低下头颅。

下载黄片经营后,小店的生意依旧毫无起色,拉塞尔硬挺了2个月,最终还是决定关门。

我们仨把店里的东西,一箱箱搬上皮卡。拉塞尔请我俩在孟加拉餐厅吃了一顿饭。

吃饭时,皮特问我:“张,你有什么打算?”

我那时已经找好了下一份工作,虽然依然是个过渡性工作,但比起每天无所事事地卖色情片来说好得多,至少可以光明正大放在简历上。

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骗他,我摇了摇头,“不知道呢。赶紧找一下份工作吧。你呢?”

皮特张张口又止住了,倒是老板接了话茬儿:“皮特先在我的老店里面工作。张,我计划过几个月再开一家分店,到时候你过来帮我。”

“没问题,你到时候一定要找我。”

“到时候我们将赚很多很多钱。”看到我面露笑意,皮特终于开了口,身体夸张地舞动着。

“是的,我们一定能赚钱。”我应和着,猜想皮特这个傻瓜一定不知道我在苦笑什么。

当天午夜,两个人送我到了家门口,临别时候,皮特塞给我二十多张没卖出去的碟片,里面包括了他最爱的几部印度精选。我自知以后跟他们再无交集,出门后,我就将碟片扔进了垃圾桶里。

再次收到他们消息,已经过去了一年。那时我已回国,找到了新的工作。拉塞尔给我发邮件问我:张,你还找工作么?要不要来我店里?我回绝了他。

他有些遗憾又祝福了我,跟我说皮特也走了,去了蒙特利尔读书。 这个印度的穷小子最终还是实现了他的梦想。

时间过去太久,我重新打开Facebook,点进皮特的主页,往下翻了很久,看到一张他的正面照。照片里的皮特站在蒙特利尔大学的教学楼前,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在加拿大的冰天雪地里,还是笑得如此灿烂。



作者李渔,现为互联网从业人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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