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难的教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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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广为传播的10000小时定律,《异类》(Outlier)这本书还有很多其他的点值得单独拿出来说道说道,比如马太效应、智商门槛、实践智力和协同培养、荣誉文化、权力距离指数、以及KIPP学院等。其中对我启发最大的三个是实践智力和协同培养、权利距离指数、和KIPP学院。上回说了实践智力和协同培养,今天来看权利距离指数

一、大韩航空的信任危机

在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韩国的大韩航空空难频发,频到什么程度?

美国联合航空1988年到1998年的“飞机损失率”为百万分之0.27,也就是说每飞行200万次,会在一次事故中折损一架飞机;而大韩航空同期的飞机折损率为百万分之4.79,是前者的17倍之多。我看了一下维基百科的记录,大韩航空在1980年到1999年光造成人员伤亡的重大事故就有7起,致使700多人遇难。

1999年4月,大韩航空6316号班机从上海飞往汉城,在起飞后不久就坠落在虹桥机场附近,造成3名机组成员和5名地面人员罹难。随后美国达美航空、法国航空中止了与大韩航空的合作关系;驻韩美军禁止其人员乘坐大韩航空公司飞机;美国联邦航空局降低韩国安全系数等级;加拿大官方也通知大韩航空管理层,他们正在考虑禁止其飞机飞越或降落加拿大领空;时任韩国总统的金大中发表了相关声明:“大韩航空的问题已经超出单个公司的问题,成为整个韩国的国家问题了,我国的信誉已经不堪一击。”随后,金大中便把原先由大韩航空负责的总统专机,转交给大韩航空的竞争对手韩亚航空。

这样看来,大韩航空是不是濒临倒闭了呢?并没有。99年之后,大韩航空痛定思痛,决心改革。现在大韩航空已是著名的天合联盟成员,2000年以来该公司的安全纪录全优,2006年,《国际航空运输》杂志(ATW)为嘉奖大韩航空的转变授予其“凤凰奖”。现在,任何一位航空专家都会说,在安全性上,大韩航空与世界其他任何一家航空公司相比都毫不逊色。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大韩航空事故频发?大韩航空对此又采取了什么措施?咱们来看一次具体的事例。

二、大韩航空801空难

1997年8月6日,大韩航空801号班机,从汉城飞往关岛首府阿加尼亚市。夜空中下着雨,飞机由机长进行目视降落。这位42岁、身体健康、有着8900小时飞行经验的机长,在几个月前,刚因成功处理一起客机低空发动机事故而获得公司的安全飞行奖章。他有过8次从首尔飞关岛的经验,对关岛的机场环境十分熟悉。但801号航班在下降的过程中撞上了机场以南3英里的尼米兹山,随后跌入山谷,机上254人中228人罹难。

这次事故具备了飞机失事的3条典型前提:轻微的技术故障、坏天气、以及疲惫的飞行员。

关岛机场有一种降落设备叫作下滑角指示灯,你可以把它想象成一道光束从机场射向天空,驾驶员只要沿着光束就可以安全降落。在事故当晚,下滑角指示灯有故障,但这不是一个大问题,仅仅会给飞行员带来一些不方便而已,在指示灯修理的一个月内,关岛机场有1500架次飞机降落。

当天晚上关岛上空下着大雨,此架飞机在进场前几英里的地方进入了一个风暴中心,机长决定飞出云层看到机场之后根据VOR(VOR外形类似一个灯塔,在飞机接近机场时向飞机发出讯号,帮助飞行员确定飞机所在位置高度,在下滑角指示灯发明前,飞行员在降落时就是借助这种设备)的指示进行目视降落,但是他没有制定备选方案。正常情况下,如果他飞出云层后看不到机场,可以按照规定拉起飞机进入复飞程序,这样并没有什么不妥,但是有一件事例外。

这个机场的VOR并没有设在机场内的一头,而是设在离机场2.5英里的尼米兹山上。世界上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机场的VOR设在机场以外。正常情况下你跟随VOR指示能将飞机降落在机场内,但是在这里你跟随VOR指示,你将把飞机降落在尼米兹山上。飞行员对VOR都十分了解,机组随身携带的航空图对此也都有明确标识。这位韩国机长曾8次飞过这里,就在这次飞行前他的飞行简报中还特别提到VOR位置的问题。但此刻已是凌晨,而这位机长头天早晨6点起床。

事实上,在机长决定进行目视降落时机组人员就意识到了问题,如果当时他们阻止了机长,这次空难就不会发生。但是出于某些原因,他们并没有明确提示机长。

三、权利距离指数

荷兰心理学家吉尔特·霍夫斯泰德对不同族裔之间的文化差异进行了深入研究,提出了几个文化维度,其中“权利距离指数”(缩写为PDI)最引人注目。权利距离是指人们对比自己更高等级阶层的态度,特别是指对权威的重视和尊重程度

在权利距离指数低的国家,掌权者对手中的权利会感觉不好意思,并试图淡化其重要性,领导们以削弱自己权利象征的方式加强自己的亲民形象;而在高权利距离指数文化中,人们非常重视权威,在权威面前不敢表达自己的观点,总是以缓和性的语气与权威说话,以表示尊重。韩国就是典型的高权利指数国家。

大韩航空内部的惯例是,在飞行中途逗留期间,副机长应该服侍机长,请机长吃饭或者给机长买些小礼物。一位前大韩航空飞行员说,驾驶舱中的潜规则是“机长掌管飞机,他可以在他感觉合适的时候,按照他的方式做他想做的事”。因此关键指令必须由机长下达,副机长和随机工程师只是一味等待机长做决定,他们认为自己给机长提供建议是不合适的。

801号班机的最后三十分钟内,副机长意识到危机,试探性地问机长:“你有没有觉得雨下得更大了?在这个地方?”其实他的实际意思是:“机长,你决定在没有备选方案的情况下做目视降落,而外面的天气非常糟。你觉得我们飞出云层就能看见跑道,但到时候我们看不见跑道怎么办?外边倾盆大雨漆黑一片,下滑角指示灯还有故障。”但是他不可能那样说。他采取了暗示的方法,对于他来说,他对上级说得已经够多了。

随机工程师也提醒了机长:“机长,气象雷达发挥了不小的作用。”他的本意跟副机长一样,希望这句话能引起机长的注意,今天晚上并不适合目视降落,看看气象雷达吧:前方有危险。“是的,”机长回答道,“的确很有用。”可是机长已经精疲力尽,并没有意识到他的暗示。

对于西方人来说,这样的对话非常难以理解,西方人的沟通方式是“以说话者为导向”,说话者有责任将意思清晰明白地表达出来。而在韩国文化中,是“以聆听者为导向”的,意思是否搞清楚,取决于聆听者自己,聆听者必须仔细揣摩说话者的含义和需求。这在日常生活中是必要的,这代表礼貌和尊重。但是,这种对话方式,只有在聆听者能够意识到、并且有足够时间互相揣摩的时候才是适宜的。这绝不应该发生在承载了200多生命、有安全危机的航班之上。

四、大韩航空的改革

2000年,大韩航空请来达美航空的大卫·格林伯格协助改革。他走马上任后推动的第一项措施,就是全面提高所有机组人员的英语水平,严格规定大韩航空的工作语言必须为英语。

在韩语中,根据称呼者和被称呼者之间关系亲疏,起码有6种称呼方式:正式称呼,非正式称呼,直接称呼,熟人称呼,亲密称呼和普通称呼。副机长称呼机长的时候,绝不敢用熟人称呼或亲密称呼。任何两个人在对话的时候都会非常注意互相之间的称呼,这是韩国文化传统的一部分。

格林伯格的目的就是帮助飞行员完成角色转换,帮助飞行员打破森严的等级文化,让他们不用再考虑用哪种语体、如何措辞来表达尊敬,直接用英文简单明了、意思准确地就事论事,而不需考虑是否冒犯了对方。这在很大程度上减缓了下级对上级提建议的心理压力,同时还可以利用另一种语言的文化优势。

当然大韩航空的改革措施不仅这一条,在此不再赘述。最为关键的一点是他们认识到韩国文化在坠机事故中的负面影响,并且愿意彻底改变,于是就能够改变。

五、一些反思

书中还有一个坠机的案例,哥伦比亚的一架航班飞往纽约,当时纽约上空进行航空管制非常拥堵,许多航班都在等待降落,当哥伦比亚这架航班到达时,塔台把它排在了降落队伍的最后,问题是航班的燃油不足以维持这么久了。在这种情况下,只要告诉航管员自己的情况非常紧急,需要优先处理就可以了。可是呢,哥伦比亚是一个高权利距离指数的国家,而美国又是一个低权利距离指数的国家,副机长在与纽约的航管员沟通时,采用了非常缓和的语气,以至于航管员并没有意识到他们的情况非常紧急,以为他们一切正常,就这样导致了燃油耗尽飞机坠毁的惨剧。

看完我非常感慨,一直以为飞机大部分情况下失事都是因为机器的重大故障,原来大多都只是源于人为的沟通不畅。惧怕权威、有意见不敢说、不敢维护自己的利益,就这一点牺牲了多少人的生命啊。我们国家也是高权利距离指数的文化,虽然我们平时工作和生活中不会遇到这么极端会出人命的例子,可是反思一下有多少误会、工作失误、关系破裂是因为长期以来不敢表达自己意见、不敢维护自己的利益造成的呢?

在平时的日常交流中,采用缓和性语气是表达友好、尊敬的方式,这非常有利于维护关系,但前提是二人处于类似的文化条件之下,换句话说,双方都有能力理解对方的暗示。而在与不同文化背景的人沟通时,或者在一些事关切身利益的情况下,就要敢于表达自己的意见,克服惧怕权威的心里,一定要确保沟通有效。比如看医生时,如果因为惧怕权威而不敢提出自己的担心,只是被动地等待医生询问,损失的是自己的健康。

那么如何克服这种心理呢?

文化决定人们的思维方式,而思维方式决定了人们的行为。虽说文化根深蒂固很难改变,但是可以在大的文化环境中建立起小的文化圈子。像格林伯格一样用其他语言文化来影响行为是一个好方法,类似地如,在腾讯公司,大家都叫马化腾Tony,而不是马总,公司中无论职位大小,大家都以英文名或者花名称呼,这样无形之中拉近了人们之间的距离,级别不同的人沟通起来也比较轻松愉快。张口说“Tony,我认为……”就比“马总,我认为……”容易多了。在家庭中也同样,建立起一种平等、自由的家庭氛围,鼓励孩子多表达自己的意见,有问题提倡分析讨论而不是一味责备,孩子就不会因为惧怕家长而不敢表达自己的意见。

作为个体,要刻意培养自己的“权利意识”。这里的权利意识是说,敢于主动维护自己的权利,提出自己的要求。咱们的文化中比较提倡要合群,顺从,要优先满足别人的需求,照顾别人的感受,正常情况下这没有问题,但是一旦照顾别人和自己的利益发生冲突的时候,就会让自己陷入麻烦。在哥伦比亚航班坠机的例子中,纽约的航管员说话非常强势,副机长觉得对方很生气,所以不敢直接提出自己的要求,可是当时他们都快坠机了!所以要分清楚情况,什么时候要暗示缓和,什么时候要敢于直说。我们常说“会哭的孩子有奶吃”,这就是一种权利意识,你得先提出自己的需求,需求才有可能被满足,被动地等待只会让自己更加被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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