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葩说》----杂言杂语

 

高晓松结语

   想写一些东西很久了，起初是来自《奇葩说》那期辩题“痛苦的绝症病人想要放弃自己的生命，我该不该鼓励他撑下去”。那期话题出来大概一个星期之前，我家隔壁一个亲戚在工地从高处坠落，抢救无效，死亡。蔡康永在这期节目给我最受用的一句话是“我们要练习告别这件事。”

  死亡，从来都是一个严肃的话题，谈到这个话题，奇葩说有了以往从未走过的严肃氛围，和让人一直从头哭到尾的泪点。

  我想到今年阳历年年头，阴历年年末，我外曾祖母去世了。

  在很久以前，在我有记忆的时光里，她是勤劳而善良的奶奶，那时候，我总是在外婆家呆着，外公很早就去世了，外婆赡养着外曾祖母，所以外婆总是忙进忙出。我去外婆家，外曾祖母总是会给我做我喜欢吃的，小时候，粉丝加肉加鸡蛋，是我在外婆家最喜欢吃的正餐。那时候，不管是外曾祖母，还是外婆，总会做满满一大碗给我，我总是吃得很满足。我也不记得是哪个日子，妈妈告诉我，外曾祖母中风了，她中风中得很蹊跷，某一天躺在床上，早上起来后发现自己下肢不能动了，我不知道这是一种怎样的体验，当时的我，连中风是一种什么样的状况都不太清楚，那时候，外曾祖母在屋里呼喊，二外公把大门撬开才发现这个情况，那时候具体情况到底是什么样子我也不太清楚，反正我再次看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是坐在轮椅上需要人照顾的老人模样，我现在依然能回忆起她矮小的身材在暗黑的厨房里为我煮粉丝，晚上盖着厚厚的被子躺在我旁边的样子。外婆她们那边很偏僻，没有小朋友一起玩，没有娱乐设施可以玩，所以越长大，我越不想去外婆家，每次被妈妈逼着去看看外曾祖母，看看外婆。时间越久，外曾祖母越不能认清人了，之前她还知道我，后来我每次去，她都喊我“华”（我妈的名字），看到她干枯皱巴的皮肤，有时候会想到她端着一满碗粉丝给我的手。学业的关系，我去看她的次数越来越少，而且总会听到家人关于她中风而导致外婆她们照顾她的辛劳，提到难听的地方，会说是个累赘。很久之后，我再去看她，我有时候会惶恐，不知道为什么，会害怕看到她的眼神，她的眼神里，是一种殷切吧。每次我们去看她，她说不出来，总会泪湿眼眶，外婆总斥责她“大过年的，不要流眼泪，来一个人就抓着她的手哭，不晓得的人还以为我欺负你呢”，她会用一只手擦泪，另一只手一直紧握这我的手，每次这种时候，我总会回避她的眼神，那时候的我，胆小而又羞怯，我有时也会顺着外婆的话让她别哭了，嘴角带着笑意。

   她在三个外公家被轮流照顾，我总是只在过年的时候去外公外婆家拜年会见到她，很多时候，就看一眼，没有多语。以至于我现在回忆那些细微的感受，似乎都是三四年的事情了，还在读初中的我，那时候，似乎没有投入感情，以至于老妈打电话告诉我“老曾走了”的时候，我没有表达太多。我问老妈要我回去吗？那时候刚好赶上我们期末考，第二天下午要考试，后面连着两三天也都有考试，老妈说算了，让我还是以学业为重。我“哦”了一声，把电话挂了。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我盲目的玩着手机，我用一种看起来风清云淡的语气跟室友说我外曾祖母死了，但我自己知道，当我说出“死”这个字的时候，我哽咽了，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觉得没有多深的感情，但我还是觉得有泪水在眼眶打转，似乎我就是这样一个感性的人，我只是说不出“死”这个字，接受不了“死”这件事。然而，我逃脱不了的是，她是我的亲人，我必须要面对家人亲戚的悲伤情绪，这些时候，我选择的是逃避。老妈说外曾祖母上山后，在此后的时间里，我再也没有想过外曾祖母离开这件事，生活还是照旧，该考试考试，该复习复习，直到放假回家。外婆和大姨妈，舅舅们从新疆回来，舅舅们去新疆很多年了，一直没有回来过，再次见面，面对的就是外曾祖母的葬礼，去上香的时候，几个外公，好几个姑奶奶，舅舅们，以及下面的孩子们，林林总总有二十多号人，泥泞的坟堆旁边，大家都面色严峻，外婆哭得不成人样，本来身体就不好，舅舅们让我好好扶着外婆，我看了一眼周围一堆的人，说实在的，我很亲的就那几个，姑奶奶们都嫁出去了，其实没有多亲，我想着，是外曾祖母这一死，才让大家聚在了一起，外曾祖母一走，这么个庞大的家族大概也散的差不多了吧。恍然发觉，每个家族的老人是连接这个家族的关键，老人走了，再大的家族，联系少了，也就各过各的了。    

    话题回到这次《奇葩说》，对这个辩题，我持有的态度是不鼓励。单纯简单如我们，我不鼓励只是因为很痛。绝症病人靠化疗，靠药物支撑的时候，我总能联想到电视中病房里痛苦不堪的患者，我想着，这么痛，还治疗什么呢，相比于躺在病床上，还不如在余下的日子去一些想去的地方看看。陈铭说过一句话，病人为什么撑不下去，就是因为你们没有给他撑下去的理由啊。没有人不想活着的，得有多痛，才会让一个人想着不如死了一了百了。如果你对即将离去的亲人表现出你对他的眷恋，说不定他就撑过去了，不是吗？

    这期节目看了两三遍，《奇葩说》的理念一直都不是告诉你哪一种是对的，哪一种是错的，就像马东说的，它只是一个话头，能够让你有所思考就好了。这大概也是我喜欢看《奇葩说》的原因。辩论这件事，从来都是两方都有各自的道理，更无所谓对错。这道辩题，我尊重病人的意愿，他说，我舍不得你们，那我就好好陪着他一起加油；他说，我太痛苦了，让我走吧，那我就用余下的时光和你聊聊这些年我们的过往。面对即将离去的亲人，黄执中的话让我在学着面对死亡，他说：病人在弥留之际，想听的不是你有多么舍不得我，而是你有多么怀念我，他不想听到自己还有什么没有做，他想聊的是我这辈子完成了什么。我不想你告诉我没有我你们就不行了，我希望你告诉我，我走了，你们也可以好好活。

   外婆现在也得了癌症，一直依靠药物在维持，家人没有告诉她是癌症，她只知道自己的病很难治，要是告诉她每个月花五六千维持，以她善良的性格，她早就放弃了。我记忆中的外婆是强壮而坚强的，外公很早就走了，她一个人把家里的四个孩子拉扯大，家里的田地是按人头分的，舅舅们和大姨妈出去打工，家里那么多田地都是她一个人在种，自一年多前查出外婆是癌症，外婆看起来就比以往苍老了很多，原本肥胖的身材，瘦成一层层皱巴巴的皮肉包裹的躯体，妈妈每次谈到外婆都会哭出来，那是一个女儿对母亲的不舍。我不知道外婆真的离开那天妈妈会哭成什么样子，她面对的死亡远比我多，我相信她会很坚强吧。对我而言，到现在我并没有真正面对至亲的离去，会感慨，是因为隔壁家离开的亲戚家最小的一个孩子和我一样大，对他而言，面对的是父亲的离去，而且是突然离去，毫无征兆，这样的离开让人猝不及防，让人备受打击。我不知道发生在我身上我会怎样表现，麻木，不知所措，还是逃避面对？未来就是这样未知，你不知道哪天会发生什么，但活着的时候就是为了学习面对未来可能不知所措的场景。

    在生死的问题上，学着面对，学着接受，让那个离去的人知道他离开了，你会怀念他，但也会过好自己的生活，让离去的人不要带着未尽完义务的愧疚感离开，告诉他，这一世，做你的亲人，我很幸运。

    愿每个离去的人一切安好。

                                          2016年5月2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