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璧其罪——《西西里的美丽传说》观后感

她有什么罪过？她唯一的罪过就是太美丽。                              ——题记

著名的意大利导演朱塞佩·托纳多雷曾拍摄过时空三部曲：《天堂电影院》《海上钢琴师》《西西里的美丽传说》。然而在我心里，留下印象最深刻的，便是《西西里的美丽传说》。看完这部电影后，我却感受到了浓重的悲怆并且难以纡解。

该片自始至终采用浓墨重彩得几近夸张的节奏来铺叙这个故事，无论是充满着异域风情的浓重暖黄色调、还是夸张到小镇上所有男子都垂涎于一个女神级的人物。但在主旨内涵方面，它又是用一个女性的美丽来展示人性可以丑陋到什么地步。影片通过少年雷纳多的视角，讲述了二战时期的意大利西西里岛上的美丽少妇玛莲娜的故事。

在1941年春末的一天，美丽的西西里岛小镇上，玛莲娜款款地出现在情窦初开的一群少年的目光中。她留着波浪状黑亮的秀发，穿着时髦的黑裙和丝袜，静静地走过西西里岛上宁静的阳光小镇。于是，口哨声四起，兼具怀旧色彩和露骨笑话的启蒙性影片《西西里的美丽传说》拉开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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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雷纳多对成熟少妇玛莲娜一见钟情，喜欢骑着脚踏车到处追随着那抹风情万种的倩影，他的喜怒哀乐仿佛完全由她主宰。不止少年雷纳多，由于玛莲娜美艳得不可方物，她的一举一动都引发岛上的每一个男人的意淫和女人的羡妒。

战争结束后，镇上的女人们借机殴打了陪睡过德军的玛莲娜并将她逐出了小镇。雷纳多一直看着心爱的人无奈地堕落和受伤，然后坠入无尽深渊自己却无能为力。

戏剧性的是玛莲娜的丈夫并未战死，当他回到家乡时却已经是物是人非。雷纳多在心理斗争之下终于找回了那一缕浅薄的勇敢和真挚，帮助了玛莲娜与丈夫的团聚。

我不想承认，但我必须正视这个事实，很多时候美丽也是一种原罪。玛莲娜完美地诠释了“行走的荷尔蒙”，她美艳却不张扬，她一直在沉默中生活，话语寥寥，可还是引发人们无限遐想。所谓“怀璧其罪”，大抵就是如此。

正如波伏娃在《第二性》中写到的“她们接受现存事物，听天由命是她们的显著特征之一……听天由命在宽厚的女人身上表现为克制：她容忍一切，从不谴责任何人，因为她认为人或物都只能是现在这个样子。”

在当时那个男性主导的社会中，玛莲娜的悲哀，是时代的悲哀。在没有了丈夫和父亲的庇护后，作为一个弱势个体，当玛莲娜丈夫战死的消息传开后，成为寡妇的玛莲娜因抚恤金被拖欠，生活无以为继；还因为男人的纠缠而被迫卷入法庭；为了请律师而逼不得已用身体付费；在众人的诋毁声中被自己的父亲放弃；为了在战火中饱腹而不得已委身他人；在众人淬毒的恶语中改头换面；在德军入侵下与他们睡觉。她一步步沉沦，可却是岛上的人们亲手将一个良家妇女逼为“荡妇”，然后笑着说：“她本来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的。”玛莲娜丝毫没有反驳的机会，她的话语权被残忍剥夺，她的无助与卑微是如此的苍白无力。

我感到深深的悲怆，她有什么错？！

——她错在命运乖舛，孤独无依。

——错在长得太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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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了默存先生在他所著的讽刺小说《围城》中有过这样描写：“忠厚老实人的恶毒，像饭里的砂砾或者出骨鱼片里未净的刺，给人一种不可期待的伤痛。”我觉得西西里岛上的每个普通居民，于他们这个整体而言，女性的嫉妒与男性的垂涎，用一种集体无意识行为对孤独的玛莲娜灵与肉上造成的伤痛便是不可估量的。也如库尔特·冯内古特在《茫茫黑夜》中提到：“正是人心中这愚蠢的一部分，热衷于惩罚、污蔑。”她们自以为惩治卖国贼的正义行为，不过是粉饰自己丑陋内心的美好说辞罢了。

但其实于人性的丑恶中，我们也可以窥见一缕人性的光辉。

对于本片的男主人公雷纳多对玛莲娜的情感，我不禁想起了叶芝的一首诗：“多少人爱你青春欢畅的时辰，爱慕你的美丽、假意或真心，只有一个人爱你那朝圣者的灵魂，爱你衰老的脸上痛苦的皱纹。”雷纳多对玛莲娜的爱意，没有因为时光的流逝日渐消散，而是愈加醇厚，持续了他的整个青葱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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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部影片玛莲娜和雷纳多都没有任何实质的交集，这全部都是以一个少年的自我窥视角度展现的。在岛上的人知道玛莲娜成了寡妇之后，肆无忌惮地用言语意淫、诋毁她时，这个小小的少年在玛莲娜被伤害时气到颤抖，他可以去教堂为玛莲娜祈祷，又在玛莲娜毫无起色的悲苦境遇下忍不住打碎神像的手，他暗自向诋毁玛莲娜的人们的饮料里吐痰、皮包里撒尿，用球砸碎玻璃橱窗发泄愤怒。他用这一系列动作来宣泄着内心的不满。这个小小的少年用他一个人形单影只的力量默默地爱慕与守护着玛莲娜。

我并不觉得雷纳多是一个懦夫。作为一个少年，他已经做的足够好了，好过玛莲娜的父亲，好过心怀鬼胎的律师，好过倾慕过她的军官，好过那些喜欢她的嫖客……

影片中给我留下了印象最深的三幕。

第一幕是在法庭上，面对法官的审判，玛丽莲坐在法庭接受审判时镜头特写下的侧脸——希腊雕塑般立体的五官下，眉目低敛，神色无伤，无助中又带着悲悯凝重的神情，这宛如是圣母在代替人类承受罪恶。一如高尔基所说：“必须承认，丑恶也是一种真实，直到今天还没有绝迹！”西西里岛的美丽下深藏着愚昧与丑陋随处可见，相应而来，人性的脆弱与无助也让人神伤。

第二幕是德国人战败后，玛莲娜被那群妇女拖出来——衣服被撕烂，头发被剪掉，凌虐与殴打纷至沓来。而她只能任由那群妇女以近乎狂欢的方式发泄着心中莫名的快意，她绝望地朝着那群看客般的男人嘶吼着，发出的声音是内心深处的悲鸣。人性的丑陋正对玛莲娜的身体与灵魂进行着一场名正言顺的“集体强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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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幕是当玛莲娜的丈夫带着已有残缺的身体和疲惫不堪的心侥幸从战场上活着回来。但是当他回到小镇上自己的家时，却再也找不到他的妻子，没有人告诉他玛莲娜在他离开之后所遭受的种种不平以及他们对一个军人遗孀的卑劣行径，只有小镇的人对他的无尽的讥讽和嘲笑。嘲笑他的妻子是个“妓女”，嘲笑他空荡荡的袖管，他们便是以如此令人齿寒的方式对待一个为了国家打仗的英雄。

李安有句话是这么说的：“电影不是把大家带到黑暗里，而是把大家带过黑暗，在黑暗里检验一遍，再回到阳光底下，你会明白该如何面对生活。”《西西里的美丽传说》让我们重温了二战期间西西里岛小镇上全员对玛莲娜施加的暴行——肉体与精神的双重折磨。悲剧就是把美好的东西破坏给人看，但所幸在影片最后还有一丝慰藉。

这个曾被世俗所堙灭的美丽女人，在洗尽铅华过后重返小镇。当她的如花容颜不再光鲜，当她的绰约身姿已不复当年。岁月伤情，她从云端跌落凡尘，身边却终于有了可以依靠的男人。

当玛莲娜和丈夫重回故里，手挽手地走过小镇的广场，在众人的诧异和谈论中，他们神情淡漠地穿越过人群，有种秋叶之静美的感觉，这两个被这个小镇深深伤害的人，最终选择回到了小镇。

我不知道那些曾垂涎并且无耻地占有过玛莲娜肉体的男人们在看到她的那份淡定和从容会不会有所反思，也不知道那些岛上女人们若无其事地闭口不提当年的过错，希冀以一点小恩小惠抹煞记忆是否能够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这一刻，究竟是善原谅了恶，还是恶自以为宽恕了善？或许两者都不是。独自绽放枝头的花朵已经被风霜摧残，沉沦下去，湮没在众生之中，成为平庸却安全的大多数，才是最好的自我拯救。

想起片中的一句话“只有重返旧地，才能重拾尊严”，所幸，玛莲娜重拾了尊严。

影片里真正光芒万丈的，是西西里的美丽传说——玛莲娜。

作者：何丞书

首发：斜点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