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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合离宫转夕晖,孤云飘泊复何依。
山河风景元无异,城郭人民半已非。
满地芦花和我老,旧家燕子傍谁飞。
从今别却江南路,化作啼鹃带血归。
这首古诗,是文天祥被俘后,途经南京所写。当时,南京沦陷蒙元已然四年。文天祥于战地触景生情,写下这首凄凉伤痛的诗歌。岁月流逝,至今,距南京会战暨南京大屠杀已经八十年了。
闲暇翻阅文天祥这首诗,再回望那年冬季,天冻地寒,如是人间地狱的金陵古城。再读文天祥过南京心情,未免顿觉苍凉。
1937年11月20日,中国政府发表《国民政府移驻重庆宣言》,宣布迁都重庆。
同时,以唐生智为司令长官的南京卫戍司令也开始着手调动参战部队进入战区。
也许,是因为保卫南京的口号喊得太响亮。也许,是因为每天都有不少的部队向东开拔。当时的南京市民并没有意识到大难将至。
到12月初,城内非战斗人员,包括非武装警察、公务员、平民尚在50万上下,并没有转移离城。在会战全局上检讨,这是明显的军事指挥的错误。
如要持久作战,决死守备南京,那么,及时遣散非战斗员,减少守备资源消耗,无疑,利于备战和作战。
如不做持久守备,那么,及时遣散非战斗员,以避免敌国武装侵略存在的报复性伤害,无疑,更是指挥官首要考虑的问题。
蒋先生对抗战,居功至伟。然而,他在南京守备战前的磋商、筹划、决策,未免有潦草,失察之责任。至于高调决死保卫南京的唐生智,以及其他主要指挥官,均有不可推卸的直接责任。
南京城内,更多的非武装人员和居民确实也把希望寄托在东出南京的国军部队了。
1931年上海一二八抗战,南京有惊无险。正是六年前的这一战事,使得普通的平民、官兵对日军来自上海的攻势,似乎并无太大的担忧。
南京街头,依旧熙熙攘攘景象。穿城行军的国军,吆喝买卖的小贩,急急赶路的职员,在不时响起空袭警报之后,这才四散躲避。空袭警报解除。人们从容恢复正常。实际上,南京做为中国首都,早在1937年8月15日,即淞沪会战爆发后的第二天,就遭到日军的轰炸。南京地面部队随即进行了有力反击,当天,南京防空炮火、空军联合作战,击落了日本轰炸机4架,击伤6架。从此,至后来南京会战到12月13日,日军逐次轰炸南京118次。南京遭遇轰炸伤亡一千以上。
广义的南京会战,应该是始于1937年8月15日。由此,也可看到,淞沪会战后,日军空军消耗太大,对南京攻击的直接威胁,已不可和淞沪会战威力同日而语。
民国海军假设不自沉江阴,而以吨位较小的部分舰队退回南京江面,与陆军对空配合,客观上必然大有作为。
此刻,南京向东、西、南三面设防,背后的长江江面,却空空如许。
国军防空阵地
1942年苏军和德军的斯大林格勒会战。苏军之所以能够取得会战最终胜利,其不惜代价保住了斯大林格勒背后的伏尔加河通道,至关重要。
在了解日军当时对南京轰炸的烈度之后,现在回头看那段历史,不难发现,陈绍宽其实完全可以不在江阴草率沉船。假设舰队、商船在南京江面“配合陆战”,该有多好。
可惜,马尾系海军军阀历来心高气傲,在执行军委会“配合陆战”的抗战战略上,并不得力。每次看国军在南京会战惨败,被江阻隔无法撤退,尤其痛感当时的马尾系海军军阀控制下的国军海军,确实无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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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外围,往东的大道上,国军分路向东行军、集结。他们各自说着天南海北的家乡话。有说东北话的,粤语的,川话的,也有说江浙话的。联络甚是不便。
于是,有人想到旗语——可是,来自不同派系的国军,旗语表达也不一致。军令不能统一,这是抗战早期国军屡遭惨败的一个潜因。
军令、军语,不是密码,但也有独立的特点和天然战争适应性。即便当代,无论军事高科怎么发展,中国军队的军令、军语体系的不断完善和发展,绝对是非常重要的课题。
这是抗战的血的教训。是时,雨雪纷飞,寒冷刺骨。泥泞的道路上,疲乏的缺衣少弹的官兵们艰难行进。因为军令的混乱,东出南京的国军,由淞沪战场退下来的国军,或进或退,显得无序。
偶尔,日军战机呼啸而来,路边高地上的高射机炮开始射击。行军的队伍似乎毫不在意,依旧匆匆行军。
日机侦察、扫射、轰炸对国军危险并不太大。随着战争延续和战线拉长,向西攻击展开“八号作战”后,日军海航航弹消耗几乎殆尽,空袭多以机炮为主。日军陆航侵华主力尚在华北,并没有及时转场。
是以,日机对国军的空中侦察频率更高。也正是频繁的空中侦察,使得日军把握住国军行军、防御的空隙,肆意穿插。
1937年11月20日之后,锡澄、乍浦、苏福国防战线中日两军激战不息。由安徽广德、宁国、浙江湖州、嘉兴、江苏仪征、福山、江阴、无锡、镇江、溧阳等地,日军凭借空中、重炮和机械化优势,发起多次分进合击攻势。
12月1日,南京会战的序战江阴会战结束。日军占领江阴,意味着,国军南京外线防御阵地,已经形成事实上的瓦解。12月3日,日军华中派遣军机械化步兵攻击集团分路突击,前锋已经攻至南京城防战役复廓防线。是时,攻击南线的日军第10军鬼祟迂回,自太湖以南,奔袭到南京以西的芜湖。
该部日军主力向南京继续攻击,也随之布置了阻击阵地,阻断了南京往西撤退的路线。
敌情我情,每日急变,当时,唐生智身患严重疟疾尚未痊愈,每日穿着厚厚皮裘,坐守南京卫戍司令部,独自踱步,沉默无语。身边,随身勤务、警卫携带热水瓶、茶具、毛巾、药汤陪伴。颇似诸葛亮。
目前,能够找到的相关的南京会战资料,非常罕见唐生智在会战早期下达的作战命令。可见,当时的唐生智绝非如诸葛亮这般胸有成竹,而是确实对指挥会战缺乏应对策略。如果非要形容唐生智当时的心情,我想,听天由命,计较妥当。
白崇禧回忆,唐生智请战坚守南京,曾经批评自抗战以来中下级士官牺牲甚多,但未见有高级军官牺牲者,他愿担任防守责任与城共存亡。白崇禧认为,参加南京保卫战的部队,多是甫由淞沪战场撤下,有的部队伤亡过半,至少也在三分之一以上,而沿途撤退,上有敌机,后有追兵,士气非常低落。以久战疲敝之师来保卫南京,这是我们为唐担心的最大原因。
唐生智素信阴阳谶纬之学。身边更有顾伯叙等若干“得道”巫师。唐生智迷信巫师们阴阳谶纬高见,更可能唐生智参考了日军通过上海新闻会发布的,在11月24日前执行的所谓对华军事“制令线”计划,自认为心里有数。
在南京向东纵深,尚有号称东方马奇诺防线的吴福和锡澄两道永备国防线,似乎可保万无一失。由此,结合占卦、敌情,再分析了1931年上海一二八抗战为经验,唐生智和他身边的“大师”自作聪明地认定了南京必将有惊无险。唐生智口头激昂请战危城,更像是为自己政治事业争取一场豪赌。
唐生智以批判淞沪会战以来,国军牺牲惨烈却无高级将领殉国,所以不能鼓舞士气。挺身而出,要求死守南京。
蒋先生不顾白崇禧等人谏言,很快同意了唐生智的方案,在军事角度上,很大程度在于,南京外围和雨花台核心国防工事的主要建设负责人,正是唐生智和谷正伦。而且,这些工事完成后,唯一的一次攻防演习的守方最高指挥官也是唐生智。
在1936年的南京外围暨城防攻守演习中,唐生智指挥守方在外围阵地即完成了对攻方的毁灭性打击。这场演习,蒋先生记忆犹新。
当年,疏离战阵的唐生智出人意料,不顾战略大势,誓死请战危城。以及蒋先生由最初的犹豫不决,到最后不惜投入三个最精良德械师和教导总队参加南京会战。
现在看来,蒋先生和唐生智可能各有其想法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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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演习和实战,显然是两回事情。
没有统一的军令、军语,再勇敢的战士,也只有牺牲。隆隆炮声中,以3个最精良德械师和教导总队为核心的15万国军,按照会战前制定区域,陆陆续续抵达了南京外围工事群。官兵一起傻眼。想象中的钢筋水泥碉堡、堑壕全然没有。荒芜旷野寒风萧杀。视线之内,漫山衰草。各部失望之余进入防区,经过反复询问、查找,这才在依托丘陵、高地地势中,发现若干依稀错落的土房、茅屋、凉亭、瓜棚、坟墓、柴禾堆等。
这,便是国民政府在1934年至1936年间抢修完成的国防工事。南京外线国防工事,是在当时援华的德军顾问帮助下,由国军参谋部城塞组设计,军委会警卫执行部统筹施工。
整个工程,前后调用了4个正在南京整训的德械师,国军唯一工兵团,工兵学校学生兵,南京宪兵,以及京沪工人联合施工完成。在野战工事的设计与建筑上,这些工事是中国军事的一次革命。
该体系化工事根据地利,假设日军攻击和我军应战战术、兵力,设置轻重机枪掩体和观察哨、通讯枢纽、指挥所等。钢筋水泥建筑有主要的射击孔、展望孔、出入口。一应设施皆以钢板门窗制作,并且,还装备有防毒设施。
南京外围抗日国防工事旧址。像这样适合国军作战习惯的碉堡,射界好,但也是日据步兵炮和平射炮的目标。
主体完成之后,连接各主要工事的交通壕并没有挖掘。——这在当年参战官兵回忆录和一些不太了解军事的战史爱好者,多见批评。
实则,按照当时先进的军事作战理念,这样体系化的大型永备工事,一般都不会提前挖掘交通壕和一般战壕。
实战发生,根据部队作战风格、指挥及实战需要,由参战部队在自行承担战前挖掘。这样,不仅体系化工事的隐蔽性大大加强,而且,也更适应实战需要。当然,这些工事也存在很大的问题。
过于重视“一二八淞沪抗战”经验,并没有广泛吸纳与日军在北方野战经验的部队、军官参与设计和施工。在整体设计上,即有变革,也拘泥传统战法。
参考:淞沪会战后,日军进犯南京示意图。
兼容设计本想面面俱到,却不料为在后来却为实战带来混乱。当时的国军来自各地军队,其作战思想、战法各不相同。全军军令、军语、战斗战术也是非常混乱。
按照德军惯例,重机枪部署在高地前方两侧,以交叉火力制敌。按照中国内战惯例,重机枪部署高地正中,最大程度瞰射发挥火力制敌。
在北方对日野战,有实战经验、教训的国军官兵大多清楚,中日野战和淞沪会战这般城市巷战,全然不同。无论按照德军惯例,或者按照国军习惯,对日作战的重机枪的部署都会被日军优势炮火打击。
“一二八淞沪抗战”之后,日军大规模列装步兵炮、平射炮和战防炮。其战法也更看重步炮协同。淞沪会战,日军多以舰炮、重炮和战机攻击。参战国军少有对日军野战步炮协同的认识。
要射界,就会牺牲在日军步炮协同的炮火下。要隐蔽,就要谙熟掌握兵力、火力的交叉、配属——这对抗战早期的国军,全然是空白。如重机枪无论设置高地前方两侧,或者高地正中,都会被日军飞机、重炮、坦克轰炸消灭。在抗战中后期战例,国军重机枪阵地部署,就多在高地棱线后方反斜面两侧。
这样,日军步兵冲锋在过高地棱线后,就自然脱离了重炮、坦克支撑。同时,步兵体力消耗过大后,也完全暴露在位于反斜面与侧面的重机枪火力面前。
这时,重机枪火力骤然展开,无疑,既可以最大程度保护自己,也更能够发挥杀敌威力。在南京会战中,现在看似不起眼的重机枪火力,在装备落后的国军,堪为宝贝。
这类火力点,往往是旅、团长甚至师长亲自部署。当时,很多部队长官虽然有淞沪会战经验,但确实没有与日军野战的经验。
不仅官兵普遍匮缺军事常识,甚至,连很多旅、师长官,也多有对反斜面与侧面防守火力认知的空白。于是,除却教导总队驻守自己建筑的雨花台国防工事外,其余国军在进入阵地后,因为传统作战理念和工事设计理念的不同,非常失望,纷纷表示不满。射界狭窄,无交通壕。
更为可惜的是,时任京沪警备司令的张治中,并没有国防工事交接的意识和安排。
淞沪会战期间,部分参与施工和驻守的国军调往战场,张治中自作聪明做了愚蠢的决定。
他要求原部队离开时,对主要工事覆土,上锁。他的司令部在淞沪会战后期,并没有把统一管理的工事配置图完全发放给作战部队。
最让人痛心的,是他下达把工事移交当地政府管理——大战在即,保管钥匙的地方政府公务员、保长纷纷逃难,不少主体工事隐蔽较好,又为泥土掩埋。
是以,军情如火之下,不仅添加军队备战麻烦,也影响了体系化永备工事的威力。
抗战中,张治中在长沙放火,其罪未追。其实,在淞沪会战之后期到南京会战,张治中早有渎职之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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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4日,句容,日军斥候出现在南京外线防线。
当晚,日军以两个联队以大队、中队,一边开始迂回在宽广的国军防线实施渗透、穿插,一边向国军66军阵地发起攻击。战至次日,第66军一部激战后退却。
6日,日军前锋主力联队向74军第51师的湖熟镇前沿阵地发起攻击。第74军激战上海,战损惨重。虽然补充后重上战场,但是,新兵多达六成。日军以重炮、海航战机轮番轰炸,该部当晚退却。
日军重炮阵地。
这天,日军抵近栖霞山、汤山、淳化镇、秣陵镇,对南京形成了三面包围的会战态势。日军推进速度之快,绝非参战国军抵挡无力。如是南京四周纵深大小激战数十次,国军多有团、营、连死战不退而集体殉国之壮举。
就在汤山,日军18师团司令部一部企图绕过国军,向后穿插之时,国军以3辆轻型坦克突然出击。根据日本战后资料显示,这3辆轻型战车一路突破,竟然逼近日军18师团司令部。日军慌忙之下,终止当日穿插。但是,国军2辆坦克陷入重围,被毁殉国。
此外,一些连、营、团因日军穿插,落在日军之后,依然顽强作战,至弹尽粮绝,集体殉国的战例也较多。至此,南京会战前期作战中国,不难发现,日军凭借战机、坦克、重炮的绝对优势,频繁以迂回穿插、分进合击,或者袭扰,或者强攻。有着绝对的战力优势。
反之,国军老兵阵亡,新兵过多,缺枪少炮,粮弹匮缺,难以持续作战,战力自然大幅下降。会战至此,局势可以说非常明朗。白崇禧、刘斐等人战前预言的危机,正慢慢出现。
城外炮声隆隆。城内一片寂静。
12月7日,晨,蒋先生在巡查长江江防及下关码头等要地后,离开南京。中午,第一发机枪弹击中南京明城墙。是日,日军突破南京城外的所有防线,三面包围南京。
松井石根向唐生智发出了劝降书。同时,松井石根发布军令,声称:皇军进入一座外国的京城,乃是我国历史上的一件大事,将为世界瞩目。特别严肃军纪,使得中国军民敬仰归服皇军之威武,不起出现苟且毁灭名誉的行为。
唐生智拒绝投降,命令国军各部,"应以与阵地共存亡之决心尽力固守,决不许轻弃寸土。"随即,他下非常诡异的一道军令:各军所得船只,一律缴交运输司令部保管,不准私自扣留,着派第七十八军军长宋希濂负责指挥。
沿江宪、警严禁部队散兵私自乘船渡江,违者即行拘捕严办。倘敢抗拒,以武力制止。唐生智誓死不降。
悉数收缴长江水面所有船只,全部被破坏自沉。唯剩余2艘,由卫戍司令部直接掌控。战力悬殊,中日南京会战,对局明了。
死战力守,固然是爱国。然而作为南京守备最高指挥官,直到12月7日下达封江命令之后,却没有召集部属、参谋、幕僚,对会战撤退预案。东、西、南三面日军蜂蛹向南京聚集。而此时,胡宗南第17军团在长江之北,与南京隔江相望。一直守卫南京向北机动徐州的通道。
同时,日军海航弹药耗损过大,对南京市区、江面的轰炸显得力不从心。陈绍宽惊慌失措沉船于前,南京江面本来残余寥寥的轮船,又被唐生智以“浩然正气”下令自沉在后。于是,南京北向的大门,被紧紧关死。
这天,南京再无法和江北的胡宗南军团联系了。南京,1937年12月7日,这天开始,苦难和罪孽,兽性与暴虐,如是铺天盖地的寒流,席卷而来。 鸣谢各位朋友对《流浪的橡树》原创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