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暮-25、谜

晚归事件发生后不久,住处失窃了。

非常可疑的一个失窃事件。

下了班回到墨城后,木苏苏通常会先在桥头附近餐馆里吃晚饭。这一晚,她照例吃完了粉丝油豆腐煲,背着包包打道回府。

门锁是好的。开灯,进房间,抬眼发现大衣柜门打开了,里面仅仅放置一个置满衣物的储物箱,此时箱盖半遮半掩着。第一反应并不特别惊讶,思绪里仅仅浅浅停留于,“难道吴小姐新交了男朋友,男方因为好奇,进来转了一圈?”

又觉不对,人家怎么可能去开你的箱子。

这两个人习惯白天敞开着房门。

木苏苏刹那有些不祥之兆,又无法确定,跑去隔壁吴小姐房门口一看,衣服胡乱抖满一床,桌子上物品杂乱纷呈,桌子的抽屉拉开着——

木苏苏脑袋“轰”地一下,失窃了?

飞快拨打吴小姐的电话,说,“你房间怎么这么乱?”按照惯例,这个时间点,她会从住宅楼走出去,反方向,沿着杨柳依依的内河散步。

“啊?”她很快奔跑回来,第一眼看见就叫道,“死了,死了。”

这一晚,对于还未在这个城市定居下来的两个人,吴小姐损失惨重。首饰,金项链,珍珠等等,少量现金,最重要的是公司配置的手提电脑,失窃。

两个人就面面相觑。

警察很快就来了,先侦察了房内四周地型,再用了一种涂料,在各种家具上取指纹。得出的结论是,小偷从大门堂而皇之进来。怎么开的锁?用硬卡片刮啊。那时候的老式住宅楼还没有配防盗门,加装的铁门在八九十年代被居民广泛使用,几根铁杆即焊成一个门架子,加挂锁。

吴小姐就埋怨木苏苏,“不要换锁,用原来那把锁质量更好。”

木苏苏某一天忘记拔钥匙,出于是否被人拓了模子的担忧,她就叫了楼下自行车铺的主人上来换锁。

他有问题?她在他那买过一部自行车,闲谈间,他的孩子在海市某大学念书——这边的孩子就近入学的太多,当下木苏苏觉得这个靠手艺吃饭的大叔,还蛮有成就的。

只偷了吴小姐的家当,木苏苏没有任何损失。本身她的行李经过几次颠沛流离,清减后已经不多,甚至储物箱内的衣物都没有抖翻过,小偷打开箱盖看一眼,就能精准判断出这是个穷人?

小偷经过了缜密的事前勘察,趁的是吴小姐出门去散步的这个时段,既然去散步,花费的时间就不会太久,而且这时木苏苏就在附近吃晚饭,想必那时候已经有人在盯着她掐手表吧。

每天清晨,她都匆匆忙忙出门,冲到两百米外的桥上,在桥上最容易打到出租车,每天她打起步价出租车,踩点第一班动车组,如果没记错,当时动车6:37始发,动车组就靠停在离宁城火车站出口最近的轨道,这时就步履轻快,从容来到火车站广场旁的公交车场,晨曦曜曜,第一班公交车徐徐驶离,此时是7:05。因为公司办公室的钥匙置放在她那儿,每天七点半左右她就抵达开门。

逻辑是非常说不通的。这样的结果也显示好似这两个人之间是否发生过什么过节,是否存在老谋深算的报复打击。吴小姐做业务,非常进取。两个人要说不太愉快,只有过上一次的入夜反锁事件。

也可能,存在第三方通过某种便利,监听过关联人的通讯往来,对一切了如指掌。或者此处的太平其实是表象,毕竟木苏苏异城托运期间发生过行李遗失。

遗失发生在五一节假期,是一个叫做“小马快递”的承接方。在木苏苏多次电话催件,主要是用好话哄着对方送件后,一个面相老实的男人,扛着容纳了那床十斤重棉被和若干衣物的大纸箱,爬上了四楼,“五一节我们都不上班的,老板又不肯加钱。”他脸上堆积着不情愿的苦笑。

木苏苏也许还感激着,送这个苦力劳作者下了楼。可是,整理衣物的时候,她就意外着在所有的行李里翻来找去,一件压箱底的,还没拆开包装的长袖T恤不翼而飞。终于明白,说不清道不明,所有的一切,何来无缘无故。这就是成长的经验教训。

此次被窃的价值损失,足够在派出所备案了吧。

生活继续。这一天,物流仓又有人来找木苏苏,配送车的油损耗得厉害,得出的结论是,“有司机偷油”。

木苏苏就把其他人遣开去,现在办公室里,只有吴司机,新招来的张司机,还有她。

“怎么回事?”木苏苏盯着这俩人。

张司机是宁城分公司新招来的,工资标准也不知谁定的,低得木苏苏怀疑这怎么去养活一家人。他是一位清瘦的,三十几岁的,中等个子的本地人,每天肩膀搭着一条随身擦汗的白毛巾,白毛巾最不耐脏。因为它的存在,这人就非常容易给人眼前一亮的印象。

“我没动过油,反正行车纪录我都照实记录。”张司机嗫嚅道,眼睛就直直盯着吴司机看。

木苏苏心想,谁偷了油这两个人其实是心知肚明的!但此刻张司机的眼神里并未流露愤怒、鄙夷,常理来讲,洗清自己的嫌疑,来保住饭碗是当前要务啊!又或,他并不想得罪谁。

吴司机的眼睛显得缺乏睡眠,他警戒地回应了张司机的视线,点燃起一根烟,此刻手肘支在桌子上,手指夹着那根袅袅青烟,“我也没动过油。”他掉转头,把香烟凑到嘴边猛吸一口,表情刻板,眼神并没有发生太多变幻,

木苏苏突然想起不久前还是因为报销下不来,她正为此困境没有丝毫改善,又焦急,又愤怒,又无奈,有人跟她说了句,“正好我现在手里有点钱。”

“好,你们俩人散了,去忙吧。”她说道。

偷油不是长久之计,里程是既定的,变不了。额外产生损耗,最早能发现问题的是另一个司机;很快,在加油次数和报销金额上,相关部门和审核人能够很快发现异常,有时候副职也会顺带帮他们看看报销单。

你以为你是圣人,能有多冰清玉洁,其实只是个圣母莲花婊。

木苏苏双手交叉,坐在自己位子上简单地思考,一抬头,又瞟到了墙角的那个摄像头,这个摄像头好像她还和谁说过,直直地对着她的,也是历任的座位。有卵用!真正的对手盘并没有那么容易浮上水面。真是掩耳盗铃!

到了下班时间,她两手空空,叫上吴司机,两个人站在大门口一处角落,

“你不要带手机,现在跟我出去走一走。”木苏苏很平静。

吴司机就依言,和木苏苏从大门前那条小水泥路走出来,一直到前方加油站的停车场,

“现在也就我们两个人,我就直说吧,无论有没有偷过油,这件事就算过去了,以后不允许再有发生。”木苏苏说完就走了。

这种事情,不现场坐实,你怎么去生杀予夺。

区域仍然一直在进新人,尤其财务部。所有的盘点数据出来后,谁知道什么原因呢,财务部负责人,也是大老板钦点的一位女士,来到了财务部。

木苏苏倘若在清晨如愿赶上了所有的早班车,就会第一个抵达办公室,这个清晨,她竟然发现女士站在外边等候,“您怎么会这么早呢?”木苏苏很吃惊。

“嗯,我起得早,开车走高速就过来了。”女士举起已经喝了些的,最大号的那种瓶装可口可乐,摇一摇,“路上就靠它了”。

“是从江城过来的?”木苏苏就开锁,推开门,顺口问。

“不是,从丝城过来。”女士答道,急急忙忙就位,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丝城,当时的动车组,要花费一个半小时到江城。

公司会存在一些很明显的博弈,的确成功招聘到不少高学历人才,一直在致力于管理架构重建。公司里还有一部分功成名就,稳坐江山的老员工,他们的文化程度不一定有多高,但在社会大学里肯定拿到了高学历,也用业绩获得了公司的嘉奖和荣誉。新规旧习,伴随意识形态的交错,针锋相对。老员工积怨已久,——随心所欲已如昨日黄花,被处罚接踵而至。

又是为了什么愿景而变革?

总部某日派遣新同事,应届毕业生小潘,就职其他部门。也许是某种后遗症,他的身体偶发微微地颤抖。于是,有人就在她耳边吹风,“小潘是不是有些问题,你看行不行?”木苏苏第一反应就是,这是受托带话。

奇怪的小算盘。是用人部门的主张?是宁城负责人的主张?她不主导招聘,也不是小潘的直属上司,私下里,她认为这个男孩子问题不大,认为他的状况不影响工作!

小潘刚来时,问她借过生活费。这是一种突发的信任。发了工资后,他就及时归还了,也真心实意地表示了感谢。

木苏苏觉得为什么要给一个无触犯纪律的新员工营造这种额外的心理压力,“贵司已经录用我开始试用了,不是么”?这种男孩子比常人更懂得珍惜,深谙人间冷暖与忠诚。倘若担心发生工伤事件的连带责任,相应的,就必须提前建立起,合理范围内保护企业的应急策略,这叫无为而治。

女士一直工作到很晚,夜色昏暗,几盏小灯泡悬于五米之外的高处,惨淡,更不巧的是,她上方的那盏还坏了。太吃力。

平常大家都不需要加班。“还是修一下这盏灯吧。”女士提议。

木苏苏去财务部拿到了租赁合同,找出前任留在抽屉里的几张玫红色单据,前任后来出现过一次,交接工作就显得单薄,那是几年前的租赁押金收据。

按图索骥,出发去找甲方。

甲方可能还真不是私营业主、小包工头之类,他很客气地接待了木苏苏,一推眼镜,“本来我还要去找你们的呢,你们还租吗?”

她就瞪大了眼睛,心里“啊哈!”大、大、大吃了一惊。

她来的目的是要求甲方协助修电灯,那盏电灯太高,物流仓没有条件和实力去维修它。当然你也可以说,“木苏苏又蠢又笨,为什么不去外边请人维修?”

木苏苏想傲慢地请你,“对不起,麻烦你滚一边儿去。”

自然好话说了一堆,看起来也可怜兮兮的,保证回去一定帮甲方追下一期的租金到位。“一定要来修电灯啊!”木苏苏并不想在那位女士,也是大老板的熟人那儿落下把柄。

对方也承诺,“如果续租,将重新给你们翻新一遍仓库的屋顶”。

于是她就怀着好比碎了一地的自尊,狼狈回去了。

电灯是在她离开后,才修好的。已经迟了吧。她甚至比一直说要离开的财务负责人老胡动作都快。

为什么要提到老胡,木苏苏并不清楚老胡真实的水平,但是某些人在背后非议她,反而她很清楚。说起来,她也算是他半个同业,在她对会计准则的有限认知里,对处理立场的理解,就迥异得好似暧昧不清。在其位谋其职,在此,我们不应该臆度不了解的情况。

仓库开门需要三把钥匙同时到位。有一天早上,突然得知某把钥匙到位不了,老胡放有备份,木苏苏焦急地打电话,“老胡,您能马上到位吗?”

“我马上来!”同样地,老胡也没有丝毫犹豫与耽搁,那晨小雨纷飞,一众同事齐齐站在门外入仓库等候打卡。老胡披着崭新的紫色雨衣,骑着电瓶车急如星火,冲进小马路,摸出备份钥匙,直递过来,再把电瓶车推去一边,靠停。这时,第三把钥匙的保管人也到了,一摸口袋,“哎呀,我忘带钥匙了。”

老胡气得语塞,双手飞起新雨衣,狠狠扔进了脚下的一畔水塘。

木苏苏对老胡严格说起来,并没有个人成见。每个人都有自尊心,尤其是男人,自尊心更贵重。

就象一团乱麻,你带着迷惑有意去理一理,背后的无形之手不仅搅得更乱,还顺势把快刀子藏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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