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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我又看见你们了,在世纪联华超市的门口,你和她穿着黑白条纹的情侣T恤,你左手提着一大袋生活用品,右手却特地空出来与她十指紧扣,是谁说过,牵手是恋爱的仪式,掌心的纹路摩挲纠缠,一定已印上对方的印记了吧。
我看着你们手拉手一起进了街口那家杏记,照例是靠窗的位置,就连点单都是两份毫无悬念的杨枝甘露。
然后接下来你们会一起步行回家,你洗菜她做饭,两菜一汤,饭后两人会窝在沙发上看电影,有时她会把头靠在你的肩上,有时你会把她揽到你怀里和她嬉戏打闹。
哎,林巍亦,你和你新女友的相处模式我用脚趾头想想都能想到,真是毫无新意啊!可是我看着看着,怎么会隐隐生出一股嫉妒感和那么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呢?
是啊林巍亦,我嫉妒她,我嫉妒她可以光明正大地和你穿着象征你们关系的情侣装,我嫉妒她能享受到你的温柔和爱意,我嫉妒她能够轻而易举地得到,我朝思暮想的你。
我也羡慕她,我羡慕她有那么好的一个男朋友,我一直觉得很遗憾啊,因为这个男朋友,曾是我的。
一:
我玩狼人杀,嗯,从来没赢过,无论是抽到身份尊贵的猎人女巫,还是地位低下的平民白痴,永远都是第一局就被踢出去的“牺牲者”,可我这人就是有一股天生不服输的劲,玩得越差,我还就偏偏不信邪,偏偏喜欢“再来一次”。
这“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劲要是放到学习上,估计高考那时候清华北大也不在话下。
我在手机上一个同城游APP里玩狼人杀,这个APP里的大多数玩家都是本地同龄人,于是大家在线上熟稔了以后,便打算在周末一起约线下实战。
虽然我玩得技术是烂了些,可同组热情队友还是叫上了我,秉着“反正周末在宿舍也无聊”的想法,我还是兴冲冲地在约定时间赶去了指定的某家桌游俱乐部。
一桌十二个人,林巍亦,你最耀眼。
无论是你出众的外貌,还是你在游戏中逻辑缜密的思维方式以及侃侃而谈的分析推理,都让在场的几个女生看向你的目光多了那么点崇拜和仰慕。
可是我呢,第一局我抽到了一张“平民”牌,可我支支吾吾的语言表达能力不得不使众人对我起了疑心,所以在第一次指认中,我便被“out”了出去,只不过让我意外的是,你是在场唯一一个没有举手让我走的人,我心里忽然有种慌张的惊喜。
第二局我是“猎人”,明明是大好的翻身机会,本想“一雪前耻”的我却不小心杀错了人,我真是欲哭无泪,于是毫无悬念地又被踢出了局。
而你呢?
你在倾听别人发言时总是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让人摸不透你心里在想什么,可轮到你的时候你又能一针见血地指出某某话语中的漏洞,也能站在某某的立场上进行合理的分析推理,你就像是我们这个小空间里的君王,在自己的国度,所向披靡。
最后一局,本该是我发挥最好的一局,可当我即将发表完长篇累牍的一段话时,好巧不巧地就撞上你的眼,你清亮的眼睛里含着隐隐的笑意,我一紧张,就将脑子里原本思索好的话忘得一干二净,我的这个失误,却连累了我的同组队友,导致那局我们全军覆没。
队里有个男生,在前几局就对我颇有不满,这次的失败大概让他实在是忍不可忍,于是他愤然离席,同组队员纷纷出去劝他,依稀还能听见他对我表示不满的愤懑言语,房间就剩下一脸尴尬的我和正在玩手机的你。
过了三分钟,你忽然起身出门,然后我就听见外面一片混乱,我听到声响后连忙跑了出去,我看到你被别人紧紧拉住,骂我的那个男生却坐倒在地,你指着他骂道:玩不起就别玩,你一个男的跟个娘们似得和小姑娘计较什么,下次别让我再看到你!
然后你猛地甩开别人的手,上前拉住目瞪口呆的我就往外走。
那天我为了表示对你的感谢,就请你吃甜品。
在暨阳路口那家杏记,我们异口同声地对服务员说:一份杨枝甘露,谢谢!
说完我们两人都楞了一下,然后你朝我,忽然就笑了。
我的脸上有些绯红,我有些慌张地转移话题,我好奇地问你:第一局的时候所有人都觉得我有问题,你怎么没有怀疑我?
你笑着揶揄道:因为你是美女啊,我从不杀美女!
我被你堵得哑口无言,昏黄的灯光倾斜下来,暧昧丛生。
说好是我请客的,可你还是抢着付了钱,我在门口看着你的背影,总觉得你莫名的熟悉,你出来后,我说: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多么恶俗的搭讪开头语啊,说完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
可是你亲昵地拍了拍我的头笑道:你终于发现了,我以为你要到了学校才会知道呢?
然后你站到我面前,朝我伸出手:正式认识一下吧,周凉意你好,我是大你一届的学长林巍亦。
二:
你一报你名字我就想起来了,这不就是我们学校那个学生会的副主席嘛!
我这人其他都好,就是性格有些孤僻,大学三年除了在寝室就是在教室,所以除了在开学典礼和一些活动讲座上偶尔瞥到过你的身影外,我对你这人的确是并不熟知。
可我疑惑,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你笑着反问:设计系著名的“冰山美人”周凉意,谁不认识?
我竟无言以对,可你说的的确没错,室友不止一次在我面前说,凉意,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太冷了,搞得别人都不敢接近你,要不是和你接触久了知道你是外冷内热的性子,我都怕自己有一天被你给冻死。
我嗫嚅着还想为自己解释解释,就听见你说:不过真没想到高冷如你,竟然会在狼人杀面前败下针来,这样吧,以后我在游戏里带你,不用感谢我,毕竟你是我见过玩得最渣的一个玩家,教会你对我而言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
我:……
但不得不说,在你的指导和带领下,我的技术突飞猛进,虽然没法和你比,但也算是跳出了“玩渣”的行列。
而我们关系的转折,也发生在那天晚上的某局狼人杀游戏里。
那局狼人杀我的猎人团队成员已所剩无几,眼看这一局就要败北而去,你却忽然发微信给我,你说要不要打个赌,赌你可以让我起死回生,如果赢了,我就做你女朋友。
那时我已经是穷途末路,我以为你只是在说笑,于是我回你,怎么可能?
你又发了一个“酷酷”的表情过来,你说:等着瞧吧!
你发给我的不是疑问句,你用的是肯定句,我抬头看你,正好对上你一副胸有成竹自信满满的模样。
接下来的游戏里,你以力挽狂澜之势拯救了已是强弩之末的我们,成功地使我们反败为胜,回校的路上,你那么自然而然地牵住了我的手,面对我诧异的眼神,你笑着对我说:愿赌服输,走吧,我可爱的女朋友。
后来我才知道,那天根本就是一场阴谋,早在游戏之前,你就发微信给这些好友请求他们配合你的演出,你对他们说,你喜欢一个女孩子很久了,成败在此一举,你恳求他们到时放个水让你做一回英雄。
我这么一个单纯天真的美少女,当然就这么被你给骗走了呗。
虽然是你先追的我,不过我们在一起后,还是你容忍我比较多,我有时会和你发些小脾气,可你总是笑嘻嘻地耐着性子哄着我,面对我的无理取闹也总能迅速地转移话题分散我的注意力,等到我想起来的时候早已经消了气。
有次我们一起去外面玩,不知因为什么我们产生了一些分歧,那天又恰巧是我大姨妈来的第一天,极其烦躁的我劈头盖脸地狠狠骂了你一顿,即便你买来了我最喜欢吃的烤红薯我都没有再理你。
就在车站快上车的时候,司机刚把车门打开,你就紧紧地把我护在身前让我先上车,你两手紧紧地抵在车门上不让后面的人挤上来,我偏过头看到你被后来的人推搡着吭骂着,可你就是不发一言,直到我安全上了车后你才松了一口气跟着走了上来。
那一刻我的心里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好像是有一股热流从头顶直达脚底,我在脑海里反复忆起你保护我的那幅画面,忽然想到了一句话:原本你还在找这个世界,可当他站在你面前,你就知道,他才是你整个世界。
那天在一家很文艺的旧咖啡馆里,我们在一起看了一部很老的外国电影。
电影里的主人公一次又一次的将少年好友推入深渊,可对方却待他始终如一,当对方说出那句最真挚动人的“For you,a thousand times over”时,我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倾泻而下。
我泪眼朦胧地转头看你,问你,林巍亦,你是不是会一直对我那么好?
你轻轻地帮我擦掉了眼泪,然后对我说道:Of course,for you,a thousand times over.
三:
你本就是大我一届的学长,我大四的时候,你就去了上海一家知名公司工作。
虽然我们开始了两地分居的异地恋,但好在两所城市隔得不远,所以我每个星期都会坐车去找你。
我想我永远都不会忘记当我站在你公司楼下,你从鱼贯而出的人群中朝我走来那一脸惊喜的神情。
那天你特地请了一天假,你带我去了你住的地方,上海的土地寸金寸土,所以就连眼前这所不足八平米的小单间都耗费了你半个月的工资。
我们一起手挽手去超市买菜,晚饭是两菜一汤,简单质朴,饭后我们坐在沙发上用你的笔记本看片,欧洲电影高潮过后总会有几分钟的短暂停歇,这时你就会轻轻地把我揽在怀里亲吻我的头发,或者轻挠我的胳肢窝和我嬉戏打闹。
深夜我们一起出门觅食,你带我去吃我最爱的杏记,杨枝甘露的清香总能萦绕唇齿。
巍亦,那时我们的生活真算得上是“一房,两人,三餐,四季”,浪漫温情得我满心都是欢喜。
第二天早上你送我到车站,我看着你给我取票买早饭的忙碌模样,有一种强烈的离愁别绪涌了上来,在快进站的时候,我还是不顾他人目光抱住了你,你温柔地拍拍我的背安抚道,好了好了,又不是以后都见不到了,快检票了,你快进去吧。
我抽了抽鼻子对你说,你要照顾好自己,那我下次再来看你,还有,记得要想我。
你颇有些无奈地朝我笑着点头,可眼睛里还是装着满满的宠溺,在得到了你的应允后,我才安心离去。
可我说到做到啊,说下次来找你就真的又来找你了,于是你再次向领导请了一天假来陪我,那时我还不知道你对这样的相处模式已经有些疲惫,所以当我满心欢喜地再次来到上海时,却没想到你终于忍不住对我下了“逐客令”。
那是在上海的地标性建筑外滩上,万家灯火,璀璨耀眼得不似人间。
你犹豫了很久终于开口,你对我说,凉意,下次你还是不要跑过来了,虽然大四的课不多,但是你也应该为自己的将来考虑考虑了,你这样跑来跑去,我看着都觉得辛苦。
我的心一下便沉了下去,委屈感包裹着我,我情绪有些激动,不自觉地就将语调提高了一些,我都没觉得辛苦你怎么就觉得呢,林巍亦,你是不是厌倦我了?
你连忙摇头否认,你连连解释,你说不是的,我只是觉得自己刚来上海,正是应该好好打拼一下自己事业的时候,你过来的话我就得放下手中的活来陪你,我……
我挥挥手打断了你的话,我知道你说的都对,可我心里还是觉得很难过,我花了点时间来调整自己的情绪,沉默之后我对你挤出一个连我自己都觉得很敷衍的笑来,我对你说,没事了,你说的我都理解,那我下周就不过来找你了。
你上来牵住了我的手,然后指着外滩那片绚丽夺目的景色对我说道,听说这里每年年末都会举行烟火盛会,到时候你过来,我们一起去跨年。
四:
距离翘首以盼的年末还有不到一周的时间,可我却早在半个月前就买好了票,就当我随着日子的流逝而愈加期盼喜悦时,你打来的一个电话却粉碎了我这些天来所有的好心情。
你在电话那头的语气显得十分抱歉和愧疚,可这还是无法阻止我内心的怒火。
你说年末那天你被选中要留在公司加班赶份方案,你说这是老板给你的一次机会,如果做得好也许就能升职加薪,你说,凉意对不起,那天我可能就没法陪你了,你小心翼翼地最后提议道,要不,要不你还是先别过来了。
原本飘飘然的情绪跌落在地,我知道自己不该发脾气,可我还是忍不住“啪”地一声挂了电话,为了防止你“骚扰”我,我索性还关了机。
希望破灭后才让人最绝望,巍亦,我在心里发誓下次一定不主动过来找你。
可是三天后,我还是坐上了去往上海的火车。
我在火车位置上看着窗外一桢桢飞逝而过的风景,好像心里都装满了豪情。
虽然你要加班不能陪我,但我可以陪你啊,巍亦,其实我只是想要我们两个在一起,从2014年到2015年,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可当我手里提着你最爱吃的蟹黄包来到你公司楼下时,我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没有给你一个惊喜,但你却给了我一份我此生都无法承受的大礼。
巍亦,那天我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你和一个女孩子有说有笑地一起从便利店里出来,手里还提着一大袋零食,你们坐在大厦楼下的公共座椅上一起分吃一盒寿司,然后她还拿着纸巾帮你拭擦了你嘴角沾染着的奶酪油渍。
我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可我还是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可林巍亦,你就偏偏有这个本事,你就偏偏还要凑过去抱住她,让我不得不相信你们就是那种关系。
我的牙齿在打着颤,我感到全身都在颤抖,我想我终于知道“如置冰窖”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手里的蟹黄包已经变冷发硬,我转身离开的时候就把它丢进了一旁的垃圾桶。
那天晚上的外滩人潮涌动,我就像是奥利奥中间的那层夹心饼干,被人群推搡着走,所有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悦的神情,只是我,面如土色,像个孤魂野鬼游荡在外。
我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这个城市没有一扇门,为我打开,让我觉得很孤独。
巍亦,既然你没信守承诺,那我就只好一个人来了,虽然我多么希望,此刻站在这里的,是两个人。
只是我没有想到,我的生命,会以这么一种惨烈的方式,终止于这个本该辞旧迎新的夜晚,可我在生命的最后一分钟想的是什么,巍亦,那一刻我想的是,如果知道自己下一秒就会死去,我会不会上去给你一个拥抱?
那天晚上的外滩人数呈现一种疯狂的增长,直到人群中爆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嚷,什么都来不及了。
2014年12月31日,上海外滩发生踩踏事件,事故造成36人死亡,49人受伤。
很不幸,我就是那三十六分之一。
结局:
巍亦,我一直很后悔,我这人从小就很倔强,对我来说,面子大过一切,所以啊,最后丢了自己也丢了你。
让时间倒回到31日的那个夜晚吧,那天和你在一起的女孩子其实只是你的女同事,她的确是挺喜欢你的,可你一直都明确地拒绝了她。
她最后一次问你,能不能给她一次机会?
你对她说,你有一个很相爱的女朋友,你之所以那么努力,就是想等自己在上海站稳脚,再把她接过来,你抱歉地说,对不起。
她只能用假装无畏的语气来掩饰她内心的失望和落寞,她笑着对你说,那拥抱一下吧,算是祭奠我第一次表白失败?
善良如你,自然不会拒绝她这个并不算很过分的要求,于是才有了我后来看到的那一幕。
巍亦,如果我那时能鼓起勇气上前与你对质,那结果是不是就会不一样了?可我是多么看重自尊的一个人啊,所以我宁愿自己一个人落荒而逃,也不愿再上前和你多说一个字。
我走之后,你有过很长很长一段的颓废期,你没法接受我的忽然离开,所以你一直无法真正快乐起来。
我离开之后,一直都是她在照顾你,是她不辞辛苦地跑来给你洗衣做饭,是她忍着各式目光一次次地帮你去公司请假,是她把自己一个人当两个人用,包揽了你的活才勉强帮你保住了职位。
你不止一次地拒绝过她,可她就是很倔强,就好像从前的我一样。
做着女朋友该做的事却只是顶着普通朋友的身份,要不是真的喜欢你,哪个女孩子愿意受这个委屈?
就连一旁的我都看不下去了,于是我耍了一点小把戏来帮她。
那天你们在家一起看片,她找来找去找不到一部合你胃口的片子,于是我走过去点了鼠标打开了一部电影,影片放至中途,她忽然惊呼,啊,原来那句著名的台词出自这里。
你侧头看着她,眼睛里分明有潮湿的痕迹。
然后你问她,我们要不要在一起?
巍亦,我曾暗中观察过她,她的确是个很好的女孩子,最重要的是,她不像我,老爱和你耍小脾气,如果她能陪着你,我想我终于能够安心。
你们在一起,是我在这世间最后的心愿,原来我只是一个迟迟放不下执念的游魂,现在得偿所愿,我想我大概也该离开了。
巍亦,我想你一定不会忘记那句著名的台词:For you,a thousand times over.
巍亦,现在换我,为你千千万万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