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别留园 9）北风剧烈

北风剧烈

清晨的蒙自，朝霞万里，云彩绚烂。说七仙女在天上是负责织云彩的，伊寒从来没怀疑过。这里位于北回归线以南，海拔两千。终年15到28度，没有很强而又寒冷的北风，很多时候北风基本是阵凉爽的风。离开云南之前，伊寒一直觉得齐秦的《狼》唱的很傻。什么叫“剧烈的北风吹过”，北风怎么会剧烈？所以，伊寒上学的路永远是件很享受的事。只是，在这个混乱的动物园长大的他，近近的觉得自己必须离开，也可以离开这个混乱的动物园。而他偶尔也会觉得自己，像只毛毛虫，正走在破茧而出的路上。而命运之神好像也似乎在远处的光明里，向他投与微笑。

那个早晨，沿着草地上的小土路，伊寒又走在他通往大学的路上。露水还没有干，一颗颗，晶莹剔透，寒光闪闪。池塘里的水葫芦，肆无忌惮的开着。走过小桥的时候，伊寒才突然看见李顺祥他姐也慢慢悠悠的正走过来。她好像刚从被窝里爬出来，薄薄的睡衣，凉拖鞋，脚趾头上露着猩红的指甲油，好刺眼。看到了伊寒，她迅速的，微微的整理了一下她乌黑的头发，然后淡淡的对伊寒一笑。她的头发，还是伊寒上次见到的那种小卷卷。伊寒也笑笑，连招呼也没打，又向学校方向继续赶。伊寒是一贯的这样，酷到后知后觉。走过了一久，才突然觉得觉得李顺祥她姐今天的眼神空洞，笑容怪异，甚至有些惨惨的。

伊寒后来回忆也觉得这个女人比着从前在苗圃里的时候，胖了些，脸上的肉多了许多。而想起老爸说换她去抄表的事情，伊寒不禁天真的认为，苗圃里的活比较多耗体力，而抄电表一个月也就那几块电表，所以，她没事可做的胖了起来。小美云开始抄表的时候虽然有点发胖，但还有些女人的曲线。抄表两年之后，她竟然有了三个下巴，一个比一个大，一直堆到了胸口。全身除了肥肉就是肥肉，以至于伊寒想到她浑身晃啊晃的肉肉，脑海里就到处充满了乱麻团一样的一堆曲线了，好像一堆画糟了的素描。在她身边，总让人晕眩，那些肉好像使她成为了一种凶猛的动物似的。

那时候电视广告还大多可信，她看了电视上广告的减肥茶，那些曼妙无比的女人曲线，实在是无可抗拒的诱惑，于是斗胆一试。结果，在家里拉了两天的肚子，按照她的说法，真是天旋地转，最后只好作罢收场。李顺祥他姐，不会再过一年之后，变成另一个小美云吧？怪不得，小美云会愿意让李顺祥他姐去接替她的工作。

这个王八蛋地方，把好端端的人都变成猪啊，熊啊什么的。满身腹肌的李顺祥在石榴地里扔铅球的样子，让伊寒不禁有些担心和叹气。那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好像是一个金色的梦。伊寒隐隐觉得这样的梦，在这样的一个营房里迟早要被踩得粉碎。伊寒只是不知道，它会从哪里，以何种方式开始进行。而普黑熊也似乎不是唯一的粉碎者。

第二天中午，伊寒匆匆的赶回家, 匆匆的吃着午饭。饭桌上，伊寒妈突然说：“今天，李顺祥他姐就死在前面他家分到的那套屋里了。等到她家人发现的时候，人都已经硬了。她人是躺在蚊帐里死掉的。这样的死法，老人们都说很不好。”

“怎么不好？”伊寒边吃边问。

“这样死，她的魂会被蚊帐一直罩着，走不了。他们家的人也是，头一天人就没回去也不管。今天，她的老晚娘（继母），来这边的房子里拿东西才发现她一个人硬在了床上。人没什么声音，只剩下苍蝇的嗡嗡声了。”

“不要总是说得这么怕怕吧，老妈。你的意思是她的魂现在就还在那屋里？我晚上还要去学校上晚自习呢。”

“不要瞎说！”伊寒妈很忌讳伊寒做这种故事性的延伸和联想。便立刻阻止，伊寒很可能会继续的发挥。当然，伊寒也很知趣，什么也没再说。低头，继续吃饭。心里有些失落。那样的一个美丽的早上，竟然，被选来做一个人的与世诀别的时刻。而自己，却被选来做，或许是她见过的最后一个人？伊寒想起了那些脆弱美丽，而晶莹剔透的露珠，似乎像李顺祥的姐姐一样，太阳升起来的时候，她们的生命也就在阳光下挥发了。

李老头埋了女儿，什么也没有说，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长舌妇八哥联盟，立刻开展了丰富的联想和广泛的调查，推理，论证。所以，各种写实的小道消息经久不息。大家一致认为有几种可能性：

第一，XXX（此处省去普黑熊的风流加色情细节描写，和各种关于荡妇淫娃的如山铁证），结果她自杀。有人甚至证明她几个月没有来那个了，也有人觉得她最近小腹有些异常，人也胖了不少。

第二，他家有遗传病，她女儿其实是一个隐藏的很深的精神病。其实，这些年她一直都是不正常的，而且经常发病，李老头很巧妙的掩盖了这些，所以她才有可能顺利的得到这个工作岗位。有的人说亲眼见到她小时候，突然倒地，口吐白沫，胡乱抽风。不过这已经很多年没发生了。而最近，不知道为什么，她又发得很厉害，老用刀割自己的手，搞得手上都是疤。那一天，她和李老头不知道为啥吵了一架。李老头，毫不客气的给了她一顿细棍炒肉和几个火烧粑粑。她一气，离家跑了。李老头一肚子气，就没管她。没想到，她又割手了，而且，这次她终于成功了。

而伊寒的关于李顺祥姐姐那早上的奇怪感觉的担心，则成为了永远的不必要。其实伊寒早就隐约的感到，如果不是什么首长的孩子。女孩子的美丽，男孩子的帅气，在这里，其实，往往都不是一件什么好事。尽管，这不是她们和他们的错。但是，这里实在是庙小妖风大，水浅王八多。

当然，所有这些，只是让伊寒，更加厌恶，更加坚定要离开这里的决心。以至于高中时代的伊寒唯一的理想就是离开这个动物园，永远不再回来，能多远就多远。后来很长一段时间，他选择了忘记，忘记了像刘德华一样帅气的李顺祥。忘记了，那个早上，一个选择即将要离开这个世间的女人眼里那怪异而复杂的眼神。而一心准备着高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