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被封锁在黑暗中的我与沉湎在光里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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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你要明白你的目标是什么。」某人这么说。

  「这是很关键的——是尽好你的责任,并毁掉一个人的命运吗,或者是杀死他的一部分,让他获得一种普通意义上的解放吗,或者最终将他变成第三区的住民吗。」

  「你要明白,你的目标究竟是什么。」他认真地重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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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佩尔·法埃尔今天看起来比平时要没有精神一点。他这个人尽管不爱加班,但工作时间一般还是能够达到敬业的标准的,因此人们平时是很少能见他在工作时间昏昏欲睡。但今天显然不同。

  “哎,佩尔,没睡好?”艾茉拉德在午餐时间端着餐盘啪地放在佩尔旁边的桌子上,自己也干脆利落地落座。

  “算是吧。”

  “有心事?”

  “我可是沾枕即睡的人。“其实这是假话,比起睡眠来他有多得多别的事需要做,他早就习惯了,”……只是最近夜班多了点而已。”

  艾茉拉德已经以惊人的速度开始横扫她的午饭。

  “哎?我以为你们最多一周一次,还是我们的比较恶心一点?不是吧那你还不得气得把上面拆了啊。”

  佩尔忍住了一个哈欠:“最近我们那科有个人休假,我代了。”没完全说实话,他有点尴尬,“倒是你……今天的食相有点,那啥了点,怎么了吗?”

  艾茉拉德嘴里塞满了食物,含混不清地发出了几声声音,又一副被噎到了的表情。经过一番捶胸顿足之后好容易缓了过来。

  “我生气,”她半真半假地用愤怒的口吻说,“你说我们医疗机构的,无论哪个职位每天都累得要死要活。有些人天天做着轻松的活儿,却懒成那副样子,你说,”其实这时候佩尔已经差不多猜到了她要说的事情,“茫茫世界这么多的Beta,要找一个跟我各项数值配型的男Beta就这么困难吗?绝对是工作人员的错吧!跟我有梁子吧!”

  啊,果然呢。又被退回了吧。

  算起来这已经是艾茉拉德的资料第三次被国家婚姻局退回来了。本市茫茫人口竟找不到一个跟她数值配对在90%以上的男性Beta,就算是有,也有各种条件无法匹配。这着实是少见极了的事,Beta的伴侣寻找和婚姻明明都是最容易的事情。

  “我一直觉得是他们哪里搞错了,我应该是个女Alpha。”她撑着下巴说。

  佩尔瞥了她一眼:“有可能。真的有可能。”

  “可是我真的没有任何信息素,从小到大。”她不无悲伤地说,为几秒前那个充满了希望的念头判了死刑。

  几秒的沉默

  “艾茉,你知道吗,”他无意识地,自然而然地就讲了出来,“在古代的时候,人们结婚是不经过国家匹配的。”

  “哎?会那样吗?”

  “对,人们自己寻找伴侣。”

  “那好像很麻烦的样子啊,他们真的能好好地生育吗……虽然对我这样的情况可能会方便一点,但是不经过婚姻局还真觉得不放心啊。”

  艾茉拉德摇了摇头,又转而说起别的话来。佩尔听着,心不在焉地开始走神。


  国家婚姻局……

  他也从小就被人认为,成年之后会通过它来与一名合适的Omega进行结合呢。关于这一点,他的父母唯一担心的只有由于Omega人数太少,佩尔会不得不经过比较长的等待才能得到一个结果。

  包括他自己一开始都是这么以为的。算起来,在他小时候的人生预期里,他现在早应该结婚了,说不定都有了一两个年幼的孩子了。

  但是事与违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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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佩尔回到他的办公室,准备在下午惯例问诊之前休息一会儿。

  这会儿正是冬天里最冷的时候,外面的雪总是等不到化,围绕着圣弗伦蒂医院的针叶树一排排严肃地站着,木本植物的叶子颜色深青,覆盖着雪,树杈之间长着槲寄生。在别的季节种来装饰的鲜花和草本植物已经枯萎,棕黑色的几根草头从雪地里戳出来。

  前两年有个住院的患者尤其喜欢进行种植。医生当然也鼓励她多做自己爱好的事情,于是她就把这栋楼下的那块地上全部种满了花。开花的季节竟还做了几个花篮,每层楼的楼梯口都挂了一个。

  各种意义上来讲,佩尔还蛮喜欢他的工作,那种偶尔出现的惊喜更是增添了那份情感并修补了一些劳累带来的不满。他相信他的同事们多多少少都是基于同样的情感。

  但是,毕竟,不都是那么轻松的事情。种花也好,工作也好——种花会遇到无生机的寒冬,工作则会陷入无路可走的泥潭。

  佩尔叹了口气,把空调的温度调高了一点,向椅背靠去。

  下午是惯例问诊。病人是两个轻度神经官能症,每周来咨询他一次。不是特别费事,远不及对付住院病人那么麻烦。

  是的,远不及……对付奈泽那么麻烦。


  这并不是指奈泽本身的情况很麻烦,到了让佩尔都感到棘手的地步,而是别的东西。


  那黑发的Omega在经过了适应期之后,就开始平静地遵从一切已制定的规则。他在规定的时间配合谈话,配合规定服药,进行室外活动和运动,进食和休息。在日常活动中他没有表现出一丝的不正常,仿佛他仍然只是一个习惯了服从时间表的学生一样,至多性格比较内敛一点,既不歇斯底里,也不郁郁寡欢。让人怀疑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但是那恰恰是状况糟糕的表现了。尽管奈泽尽量让自己过得若无其事,他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眼睛仍然无神,肤色还是苍白,脸上荆棘的印痕显得越来越显眼了;他仍然还过着一个又一个无法入眠的夜晚,并在那样的夜晚长久地看着没有月光的天空发呆;他没有购买和申请代入任何的个人物品,似乎他原来的学术书籍和所有的个人爱好的都已经被他放弃了。

  更重要也是更直接的是,不断监视着他的信息采集器明明白白地将他的各项即时数值展现在佩尔面前,也就让他知道,奈泽一直都无可救药地心情低落着。这样的人麻木太久之后就会是崩溃,数着数,一二三。

  佩尔知道奈泽不太睡觉,一旦睡觉就时时做梦。他也问过梦的内容,不像通常人的梦,将潜意识的渴望和感情经过扭曲和象征之后放出,而纯粹是他真实经历的回忆——内容多种多样,有他童年在读童话书的记忆,中学时代与一两个朋友的平淡交往,备考经历。当然,更多的是他背靠在矮柜上,赤色的刀尖颤抖地指向心脏。

  按照他的职业道德,摒弃在治疗过程中不必要的个人感情,例如同情心理的话,法埃尔医生可以很客观地认为这属于正常的可料想症状。他知道自己需要干什么,那也很简单。他只需要申请对奈泽进行一些特殊的治疗程序,比如通过催眠等手法进行精神分析,就可以得到更多的信息,然后切除他不必要的记忆和偏见。从理论上,那不会有很多问题。

  他也这么对格里斯特说了。正式地说,是向他提出了申请。


  他有着乱蓬蓬白发的上司先是什么都没说,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格里斯特好像没有平日里那般地吊儿郎当自由散漫,他看了佩尔一眼,虽然只有一秒不到,但那竟然是具有洞察性般可怕的锐利眼光。

  佩尔浑身不自在,即便他并不是没见过格里斯特不逗比时的样子。

  “我说,哥们,”他终于开口,“我有时真是觉得,你这人有点不靠谱。”说完他沉默了一下,在佩尔作出反应之前摇了摇头,“不行,我得换个措词……咳。法埃尔医生,我认为你今日上交给我的这份提案有失妥当,我个人不认可。这份档案从理论上讲没有问题,很可能会获得审议组的通过,但我非常不建议。”

  佩尔扬起了眉毛。

  “理由呢,请问?”

  “你应该知道,法埃尔医生,尽管临床主治医生对于疗法有着一定的自主权,但那是基于一些前提,那就是他能够证明他对正在执行的任务有着足够且客观的认识,并且不会造成有悖于他的判断思路与最终目的——哦算了饶了我,我真讨厌打官腔。”格里斯特叹息,看都不看佩尔一眼,“我就是说,你要是这么干了,你会后悔的,老兄。”

  “我确信,不会有问题。我也很奇怪你怎么开始质疑起我的专业本事来了,况且记忆切除术又不是什么大手术——”

  “我没有质疑你的技术,你技术比我都吊好嘛……嗯,但是,你要明白你的目标是什么。你觉得这样一套事情弄完,奈泽·勒斯会怎么样?”

  佩尔不确定格里斯特在指什么。他疑惑地盯着屏幕,但格里斯特仍然低着头没看他。


  “他会……痊愈。不是吗?”

  “对,他会痊愈。但你没想过那之后又会怎么样吗,你这比Beta还迟钝的Alpha?”

  “如果你担心的是他又会作为杀人犯被关起来的话,一张精神疾病证明就能解决这个问题。况且这也不是你我该担心的。”佩尔说。

  “……”佩尔好像隐约听见了格里斯特小声说了一句脏话。他终于又抬起了头看他,神情依然平静温和。

  “你得学会把你的病人当人看,佩尔。你想想,奈泽·勒斯又不是天生就有诸如性别自卑之类的心理问题的。你要是没法从根本上让他自己产生足够的保护抗体,他就没有办法真正痊愈。他讨厌的是被歧视,但是这样下去,他的排斥情况会越加严重。因为他以前只因为身为Omega便遭受歧视或感觉遭受歧视,而现在不仅是个Omega,还是个杀过人,得过精神病的Omega。被洗掉的毒素很快又会淤积——你总不能一个月给他来一次记忆切除术吧。”

  “那如果切掉他觉得Omega低人一等的观念——”

  “……所以我有的时候觉得,大家接受新事物的能力竟然可以跟我们的医学科技发展得一样快,这真不可思议,”格里斯特叹息着说,“是的,没问题……他会心悦诚服地接受本应该接受的观念,接受命运安排,嫁给某个Alpha过上生儿育女的生活……一辈子平静无波。是的,可以这样。”

  他没说下去,因为看到了佩尔表情在一瞬间僵硬了一下。看来他也终于想到了。

  “没错,那时他就再也不是奈泽·勒斯了。你等于杀了他。你知道性格编辑这档子事,那等于创造一个新人……这有悖于我们工作的理念。”格里斯特毫不留情地讲了出来。他现在把手撑在脸上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跟佩尔交谈,也没有再笑了,“而且还不算一些突发的情况呢。你还记得爱俄洛丝吗?”

  佩尔闭上眼睛,在心里举起双手投降。听到这个名字他彻底服了。

  “亲手将人送往第三区,我想你也不喜欢的。可你总是在不合时宜的地方变得太过理性……不是说理性不好,只是人心是很复杂的东西,太过简单粗暴的方式没法触及它的里层,又很容易使它受伤。”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觉得格里斯特说这话时的语气有些木然,尽管语调还是一样的温和,“从一开始我就知道奈泽的事情挺难办……嗯,正因为如此我才选择了你。有些事情只有你才能做到。”


  沉默。佩尔感到自己有点头痛。他想起了第三区,想起了名叫爱俄洛丝的那个人,和她现在正彷徨着的未知的世界。

  他觉得这次谈话就到此为止比较好。

  于是他说:“你说话能不能不要突然这么肉麻又神叨叨的……”

  格里斯特猛拍了一下桌子,语调也瞬间高了几度。“哎哟卧槽!你不是一直说我说话太逗比了吗我才怒刷一下帅气值!我哪里神叨叨了多好一锅心灵馊汤啊你这样好伤我心啊呜啊——”

  佩尔翻了个白眼:格里斯特又开节(dou)电(bi)模式了,这说明这次谈话已经结束了。无论如何他算是服了。

  因为一意孤行而做错事却无法挽救时的自责,是个人都不想再来一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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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的目的,是尽好你的责任,并毁掉一个人的命运吗,或者是杀死他的一部分,让他获得一种普通意义上的解放吗,或者最终将他变成第三区的住民吗。”

  当时没能想到的话是“还是拯救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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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那么现在,我需要你放松自己,闭上眼睛,进行一下无目的的联想。随便联想到什么都好,请尽量将它描述出来。请不必拘谨,这不会对你有什么坏处。”


  治疗室宽大而空旷,回音在四处回响。窗帘已经拉上,隔离了外面天空忧郁地下着雪的情景。对面的墙上有一幅绿色幽静森林的贴图,雾气在贴图里弥漫。

  他漫无目的地盯着前方。医生不在他的视野范围中,这让他感觉好受很多。尽管他知道对方就在他斜后方,在视野之外注视着他。但这比直视好多了,他可以想象对方不存在,他可以相信对方不存在。

  联想……从哪里开始呢?医生不存在,现在只是他一个人,被遗弃在这一片宽敞而孤独的世界里……不,他不想被遗弃,也不想……


  “人群。……陌生的人群,不想挤进去,也不想离开得太远。”

  “不,还是离开好了,他们好吵……最吵的就是莱亚,混在队伍里……”

  “解剖课,刀子飞出去了,切错一根血管……”

  “……做梦梦到妹妹。她的眼睛是深紫色的,跟我不一样……她很漂亮,跟我……”

  “……一个朋友,两个朋友,三个……尽管只是普通的交流。”

  “方形光斑,摇晃着。Alpha信息素的味道,要赶紧逃走……”

  “逃走……”

  “华丽的光彩,到处都是。半夜醒过来,如果有光透入,我会狂怒。”

  “也不想回去。”

  “牢笼,牲畜,插着解剖刀,标着代表终结的字母。”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觉得恶心的呢……”

  “做梦,无路可退。各种各样的无路可退,就在最后那时醒过来。”

  “了无生气。我觉得一切都是了无生气,是布景,是玩偶箱外面的某个人的剧目。你也无聊透了,监视者,告诉我是哪个芯片设计你的?我敢保证它根本卖不了钱。……当我上了刑台,作为布景的人物就会一层一层地倒下去。之后我就走起来,我走到……没有哪里。”


  长久以来奈泽在两种不同的心情状态中摇晃不定。他觉得也许自己早就在潜意识里料到了今天,料到了他无论怎么伪装和逃跑都无法离开某个看不见的牢笼。但多数时候还是抱着一种幻想,甚至说是莫名的信心,也许他可以就这样永远地伪装下去。谁都不会发现,谁都未曾识破……

  这毕竟只是一种幻想。他恍惚地幻想着刀子没入佩尔的胸口。


  直到他的声音低下去并不想再说,他的医生都没有发出声音来干扰他。

  奈泽沉默了大约一分钟多,都没有再度开口。显然是已经表明了他不愿意再说下去,尽管脑里的联想已经无法遏制地飞了出去。他开始清空大脑。

  身后有了轻微的响动。

  “可以了,你做得非常好,谢谢你。”他说,“顺便,我可以再问你一个问题吗?以私人的名义。”

  其实奈泽想赶紧离开,对方身上Alpha信息素的味道在他的条件反射里是危险的信号。但他仍然点头同意。

  “你对‘国家婚姻局’这个词有什么看法吗?”出人意料地,棕发的医生问了这么一个奇怪的问题。奈泽一时不清楚他到底是要问他对国家婚姻局的看法还是对那一个“词语”的看法。

  “……是世界的固有成分。”

  “你知道吗。在古代的时候是没有婚姻局的。”

  医生这个时候已经起身准备开门让他离开了,好像是顺口就这么对他加了一句。

  “是吗。那么古代人是幸福的。”

  他离开那道门,无意识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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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佩尔仍然坐在房间里。他在浮起的屏幕上按下几个键,于是窗帘被拉开,露出仍然在漫不经心地扔着雪花的天空来。

  他踱到窗前,望着被灰白色笼罩的世界,不经意地叹了口气。

  它的存在有必要,但没有它的古代人是幸福的……真是逻辑矛盾的精神病才会说的话呢。不愧是神经病啊。艾茉拉德是正常人而奈泽是神经病,从这个问题的回答之中就可以看出来了。

  那么,我应该就是正常人队伍里出现的一个叛徒吧。



雪花纷纷扬扬,将他视野中的圣弗伦蒂区域内的建筑物都披上了白色。疗养区房子在远处的角落,庭院里的木本植物和像护卫一样围在四周的针叶林,主楼伸出的露台和天井,以及他视野之外的第三区。雪花在此时也同样落在那个失落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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