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鼎

偶然翻到2011年的一篇旧作,感慨良多。那时的我文笔斐然倚马千言,现在已经做不到了,甚至很多字都不会写了。


大雨滂沱的夜晚,我独自走在从实验室回宿舍的路上。柏油路面几乎被银杏的落叶覆盖,厚厚的树叶被雨水和路人的脚印冲压得很密实,踩上去悄无声息。

十一点多的路上,只有我一个人打着伞在风中缩紧了脖子。

想着抄近路,我拐进了一条小径,打算穿过小树林,赶紧回到宿舍。

雨声与风声在耳旁呼啸,教室的灯光星星点点,在黑暗中看上去如此遥远。

走到树林最深处,我突然看到了在白天掩映在路边小树林中的这口铜鼎。这口古老的铜鼎似乎是某种福祉的象征,很久以来一直坐落在校园的角落,然而我从来没有注意过它。雨水沿着凸出的鼎身外壁汩汩地留下来,汇成一缕一缕的水纹。铜鼎脚下是一盏微弱的地灯,夜晚会发出幽暗的绿光。

也许是这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太吵杂,亦或是周围太宁静,我突然迸发了强烈的好奇心,一步一步走近那口平日里我从不问津的鼎。

离鼎两米处,突然地灯的灯光变成了黄色,越来越耀眼的黄色;不,那不是灯光,那是火光!火光一起,烟雾立刻在这大雨中升腾起来,并随着风向袅袅飘动。鼎身被这火光照耀得锃亮,鼎耳下的繁复的阳刻鼎文突然都清晰起来。

我惊讶得目瞪口呆,在雨中听不到自己的叫声,或者我根本没有叫出声,只是无法移动自己的脚步,怔怔地站在那里注视着火光。

我看到了火光映照下水纹间忽隐忽现的几句鼎文:“辛卯庚子 太玄极亏 百炼麻累 盛世难回”。十六个字我只大致懂得前后四个字,但好像并不是什么吉利的话。我并没有费心思再想这邪门的事,裹紧衣领,抓牢伞柄,扭头准备离开。

不知是不是火焰给我视觉暂留的影响,我眼前一黑,只看到两个黑影,并肩在草丛中静立。我一惊,啊了一声。那两个黑影仍没有移动,一高一矮,轮廓瘦削,也没有撑伞。   

他们没有说话,我也没有说话,也不敢再往前走或回头了。这样安静地不知道过了多久,其中的那个高一点的终于说话了。“多称此地虎踞龙盘,人杰地灵,贤弟汝以为,这其中竟有多少聪慧之人?”他的声音低混,但在这雨夜中格外清晰,看来是和身边那个矮一些的人讲话。“仁兄说笑,吾又怎知。”这两个人文邹邹的对话让我害怕又好奇,我屏住呼吸。

  “自古满腹经纶、自恃奇才者比比皆是,或口若悬河,或倚马千言,上及治国之道,下至器乐之经,无不涉足,唯独不谙众和之理。”矮个说:“仁兄此话可怎讲?自古豪杰多异,然若不明大理,又何之谓中豪士杰?”“耳闻为聪,目视为明;聪慧之人所闻为民生众风,所视为民生万象,附识牵会,乃利民庇天下。贤弟所谓豪杰,如旦谋出人头地,纵使侧目佼佼,莽夫俗子尔尔。”“如此看来,这深深学府,莘莘学子,为国栋梁,皆为聪慧之人否?”“贤弟,如吾所言,仁人志士莫不知天下大势,加之海纳百川胸怀,与知人达意之美。可你看,世事至此,其自幼娇惯,恣意妄然,更不堪蒸煮爆炒,何谈铜麻累之响当当!只叹后世蹉跎,无人炉上燃香,请先祖庇佑当世太平。”越说语调越激昂了。矮个子叹了口气,说:“吾等禁锢良久,偶遇风雨得以溢出嘅而慷,岂有为他人忧虑之理。”两人相视而笑,抚背走入了树丛中。

不知什么时候,雨停了。我回头看那口鼎,鼎沿上滴滴答答地挂着水珠,鼎脚下的地灯又发出绿色的幽光,鼎壁上的文字也看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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