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之殇 4

那卖身葬母的少女拜谢了月歌和司马迁,道出自己姓随,小字清娱[i],自平原来长安投奔叔父一家,不料族亲还未寻到,母亲已病笃身亡。

攀谈中问起年纪,月歌发觉自己只比随清娱小了几个月,便亲热地叫她“清娱姊”。

司马迁看着月歌,盖不住眼中的赞赏:“卿心地良善,好施助人,令迁钦佩。”他亦取出二百钱交与清娱,“迁和月歌各出一半资费,你便好生安葬了令母罢。日后两位若有难处,迁必当随时效劳。”

身前的两名及笄少女各有美态,清娱温婉惹怜,月歌冰肌雪肤,司马迁一时不由瞧得怔然。

司马一族先祖原是周室太史,族人世代继承为各地史官,只到了这一代,出了司马迁这个不愿继任太史的子弟,已是让其父司马谈伤透了脑筋。

另一头,霍去病驰离了闹市,直往坊间酒肆而去。他今日欲从母亲处问知生父名讳及所在,终究未果,正憋了一肚子气去寻舅父,哪曾留意爱马踏鹰神骏飞驰,竟将闹市惊扰了一番。

他远远瞧见舅父的亲随立在酒肆之外,急忙快步赶过去:“长平侯在何处?”亲随见是他,便指了指楼上。

霍去病跳下马,疾步入内。亲随这才警醒,慌道:“长平侯不欲被人打搅。”但叫得晚了,霍去病早已拾梯而上。

霍去病到了二楼,眼见左右无人,正中屏风隔去视线,依稀透出两个影子。只听卫青低低的叹息从那方传来:“当初郭氏迁徙茂陵,青代为求请未果,反倒令今上起了戒心。这次郭氏一案交由廷尉查办,今上特敕下,求情者与郭氏同罪,并严令青不可再替郭氏开脱。”

隔着屏风看,卫青对面坐着的男子身形高大,此时正撑案而起,哑声低喊道:“杀人并非我父所为,我母、兄姊、族人更何罪之有?何以今上要杀我郭氏全族?”

卫青忙伸臂制止:“贤侄小声些,莫让外间听到。”复而劝慰说,“事已至此,还望贤侄节哀顺变。”

那人却似乎怒极,出其不意抽出刀来往案上剁斩:“甚么事已至此,我全族数十条性命冤枉葬送,又去哪评天理公道?”

霍去病担心卫青,冲口大喊:“舅父!”疾步赶过去。

屏风后两条人影闻声变得僵立,随即只听器案撞碰,发出极大的声响。和卫青对话的男子飞速奔至栏边,纵身跃下。霍去病只堪堪瞥见那一抹翻飞的衣袂,他追到栏杆旁朝下望,瞧见一个褐色身影远去,似曾熟悉。

“去病,莫追了。”卫青唤住外甥,面色煞白。

霍去病左右仔细察看了卫青,见他无事,这才问:“舅父,方才那人是谁?为何不让去病追究?”

卫青面容隐有悲戚:“那是……故人之子……”他望着手中的物什怔怔出神,脑中忆起方才那人将此物交与他时所说:“小侄终不负家父之托,将此《钜子[ii]腹武刚要图》交与长平侯。”

那是他梦求已久的墨家武刚车秘图,如今自己得偿所愿,义兄却已黄泉永隔……


注释:

[i]随清娱:司马迁之小妻、姬妾,正史中虽不见,但碑文和志书中却有记载。

[ii]钜子:墨家学派对墨家有成就的人称“钜子”。墨子之后,后期墨家分裂为至少六派,有相里氏之墨、相夫氏之墨、邓陵氏之墨、宋钘之墨、许行之墨、腹(黄享)之墨。前三派得到《墨经》真传,主要研究事物及哲学;宋钘及许行两个支流以社会活动为主,带领百姓追求平等及阻止战争;腹氏之墨在学术上并不活跃,而是继承墨子兵法的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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