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并不意味着更多

副标题1:身行万里半天下,僧卧一庵初白头
副标题2:生活就是想象生活

旅行并不意味着更多_第1张图片
花溪百步桥

远方,是可以寄托白日梦的地方。小时候,但凡受一点委屈,一个不顺心,就想着要走,走远远儿的,去陌生的地方,去到那些一辈子可能只有我一个陌生人闯入的村子,好像这样一切就可以重来。我看地图,随便什么地图都看得津津有味,当代政区图、地形图,南怀仁的坤舆全图,根据希罗多德《历史》绘制的古希腊地图…… 每一个陌生的拗口的名字,都带给我奇异的想象,我常默念它们,如同念咒:毛德皇后地,贝尔格莱德,摩尔曼斯克港,雷克雅未克、温泉关、君士坦丁堡。

Yeah,我一直有个关于流浪和漫游的梦。上学时想逃离学校,工作时想一旦辞职,便可以“走在路上,空空荡荡,大路朝天,没有翅膀”。想想都爽到不行,于是我使劲地作。终于:

我没了工作,我去过了云的南方,也去过了大草原,又回到了北京,我仍无心工作,觉得此处没有意义,矫情的要死,哪里都容不下我,天下所有大都市都成了我的假想敌。我决定退掉房子,房租太贵,我要逃离。去哪?不知道。那就贵州吧。去干嘛?不知道,但我内心里天真地以为或许别处能找到意义,在路上可以意味着一切。OMG,这想法那么令人难为情,但我内心里是有过的,真是个不折不扣的二逼。

就这样,我到了贵阳,住在一个叫花溪的青年旅舍,六人间的床位,持YHA会员卡每天35元,还有空调,很干净,比北京每月1800的房租便宜多了,还有个大院子,门口有一株紫色的叶子花(三角梅),我曾把我对花最华丽的赞美都给了叶子花。我觉得它有种“鲜艳而不具侵略性的美”,直到来到深圳,终于把它给看厌了……

早晨我会走百步桥穿过花溪,去买1元的香菇青菜包,或者1.5元的肉包。中午再次穿过花溪去吃5~8元的米粉或者肠旺面。有时下午也出去,顺着旅舍前面的路,绕花溪公园一圈,公园里的木芙蓉,花开的水灵。如果晚上逛夜市,就买街上的炸洋芋吃,加香菜和香葱,不要折耳根。这样并不需很多钱,生活成本挺低的,且在陌生的地方,完全不用social,就不会有额外支出。

主要花积蓄,也会有一些收入,给挪威布伦斯达教会翻译零碎文章,英译中,千字120,文章是诸如:《在上帝里安息》《做基督徒意味着什么》《属神的爱》等等,以至于,那时候梦里都在念叨:be rest in GOD。

我内心是自卑的,从不敢想通过写字来换钱,写得好的人那么多,我那些碎碎念,太令人羞愧了,拿出来给人看,真恨不得在篇末密密麻麻写上数百遍:麻烦您了。但我着实想过做一个译者,老老实实地倒腾别人的口水。靠数字数赚钱,干脆利落公平,我喜欢这样简单的谋生方式。可事实是很尴尬的,跟打零工一样,你永远不知道下一份活在哪儿,下一次收入在什么时候。养活自己应该没问题,但需要很强的承受能力,心很累。我受不了,只得作罢,老实上班吧。

在贵阳时,跟CX通电话,她说最近读到一句诗“身行万里半天下,僧卧一庵初白头”,对照我和她的状况,我俩同时拍着大腿说,太他妈的应景了。CX毕业后就一直卧在家里蹉跎时光,而我总是像个蚂蚁一样焦虑地团团转。哪知苏东坡早有这样的诗。是啊,无论是卧在一个地方,还是全国乱窜,其实都无差。该迷茫迷茫,该蹉跎蹉跎。

《血色浪漫》里刘烨饰演的钟跃民,有几分忧郁,有几分虚无,剧情的结尾是他离开北京,去了可可西里,他想去的地方还有百慕大。好像那些地方就能找到生活的意义。

20世纪60年代的西方发达国家,固有信仰和价值观崩溃,生活于此的年轻人颇感苦闷,他们使劲的作,high药、群居、乱性、为了反抗而反抗,还有就是旅行,尤其是去以印度为代表的第三世界国家,大类去西藏进行“灵魂之旅”。这一切无不是为了寻找意义。连大名鼎鼎的Stephen Jobs都去过呢。

可是真的可以在旅途中找到意义吗?当然一次出走总是个契机,一个break up可以提供某些思考的间隙,但是也仅此而已,旅行并不意味着更多。狄金森说,

在人世寻不到天堂的,在天上也寻不到

同理。你在此地找不到意义,在别处也找不到。

旅行并不是way out,相反是一个陷阱,诱惑你不断深入,因为说到底逃离只是回避,不能带来确立。要想在现实和理想层面确立自身,还是要脚踏实地做事,天长日久地熬着。只有劳动和创造,以及切实的细节能给人充实感,能让人踏实。

阳阳说:玲,你都走了那么多地方,而我哪儿都没怎么去过。

我当时脑子短路,没说话。后来理了理,归结为一句话就是“生活就是想象生活”。老周《盲人影院》里的那个孩子,只是梦想去了西藏去了云南,其实他至始至终只待在盲人影院里。《堂吉诃德》是塞万提斯的一个梦,堂吉诃德的所作所为就是想象自己的所作所为。每个人的生活并不是用位移来衡量的,谁敢说康德的生活单调呢?我奶奶99%的时间都是在一个叫做“李坊”的小村子里度过,在这儿长大结婚生儿育女看孙子,如果Google的卫星地图可以记录单个人的足迹,那我奶奶的一生就是一个小小的点。可我总觉得她构筑的生活可不见得简单,虽然她一辈子大部分时间面对的都是自己,没有可资谈论的事迹。可到了晚上她说梦话的声音总是大到把我吵醒,她一定非常努力地构筑着丰富的梦。某个作家,忘记是谁了,有可能是加缪吧,说,我们的日常生活要把想象也算进去。uy

我关注过很多环球旅行的人和事儿,看过梁子的《非洲十年》,沉迷于三毛有灵性的文字,喜欢看BBC关于世界各地的纪录片,但频繁旅行的生活,我并不向往。相反,我羡慕的是康德,他一辈子都没有离开过哥尼斯堡,就做两件事,看星星和思考道德命题;诗人和译者黄灿然,他是大公报国际政治版的翻译,每天往返于家、单位和某个固定的咖啡馆,翻译、阅读和写作;赵元任先生,他好像从来就知道自己的使命,并不受其它诱惑的干扰;当然还有司马迁,他父亲就是修史的,他也老老实实子承父业,一辈子只做这件事。

如今的我们就是太自由了,自由到可以随意选择生活。越是聪明人,越容易被自由所诱惑,也就被自由所束缚,被选择困扰。也许最大的自由,就是只有一条路可走。

前几天读到一篇文章,作者说:“我不喜欢频繁旅行的人,杂音太多。”

其实,去再多的地方,也不过是数字上的变化。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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