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上会发芽

在记忆中,小时候的夜晚总是那么明亮,没有路灯却有月照明,就连小路上的石子,也可看得清它所处的位置,也许是因为乡村的缘故,路,在月光与树影的交错下,带着点欢快与神秘的色彩。我喜欢这样的夜晚,却也有些惧怕。我不敢看阴暗的树影,这多少和母亲给我们讲的诡异故事有关,总怕会有鬼影出现。就是这样喜欢又惧怕的纠结心理,让我对夜晚的记忆总是那么深刻。

最喜欢的事情就是晚上出门去小卖部买东西。如果有母亲大人的陪伴,那条小路便会欢快很多,但最后总是会出现悲喜交加的局面。在被铺满银白色月光的小路上,我总喜欢牵着母亲的手,一蹦一跳的哼着歌,拉着母亲快速的往前走,这时候总是会被母亲大人训一顿,“别蹦,走慢点!”被母亲大人扯回来之后,我安静了一会儿,又蹦了起来。路上总少不了我叽叽喳喳不停的问母亲大人一些小孩世界的问题,母亲对于我的提问,有时回答,有时捉弄,有时缄默不语。这些问题与答案,我没有太多的记忆,却对这条路上的欢乐与恐惧的情感,记得一清二楚。没有路灯的乡村,总是会有那么几处是被树影笼罩乌漆抹黑的路, 整条看不见尽头,有时会看到远处闪烁的灯。母亲大人便会开起手电筒照明,却也会趁此机会,吓吓我,把我弄哭。每当我拉着她往前走,回头望她的时候,她特意将手电筒的光源往脸上打,眼睛往上翻、口吐舌头、披头散发,一副惨死的女鬼模样就这么赤裸裸的出现在了我的面前。我吓得直呼:

“呜呜…妈妈,妈妈,呜呜… ”眼泪委屈的直往下流。母亲大人就会哄着我说:

“逗你玩啊,别哭,待会儿给你买好吃的。”

在吃的诱惑下,我止住了泪水,抽泣了两声,拧了一下鼻涕,带着些许恐惧,紧紧靠着母亲,不敢望向四周幽深的林子,紧盯着手电筒的光源,心里默念着“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我走过这条路就可以买吃的了。”也只有吃的能支撑着我走过那条路了。不大会儿,就可依稀听到,不远处传来噪杂的人声,电视声,搓麻将声。不时有人高呼“白板!发财!和!”。小卖部门前的灯光,穿透过黑郁郁的林子,好似在向我召唤,最终我还是抵抗不住诱惑,我松开母亲的手,直奔小卖部,向召唤我的灯光扑去。小卖部门前聚满了人,好不热闹。在还没有家家户户拥有电视机的时代,村里人的娱乐也就是聚集在小卖部门前的空地上,看电视的看电视、打麻将的打麻将、打扑克牌的打扑克牌、聊家常的聊家常。小小年纪的我看到这番人多的景象不由得害羞起来,不敢走近。站在人群外等待母亲的到来。待母亲走近,我便又拉起了母亲的手,随着母亲的脚步移动,穿过人群。每次经过都会有些不常见面的村里人说“这是你的女儿啊,都这么大了呀……”每当这时候我总是低着头,看着地板也不说话,而我母亲大人就会回他“对啊,长大了越来越不中用了啦”一阵客套之后,就进入小卖部里面了。当玲琅满目的零食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的眼睛就像看到金子似的发光,眼睛就像扫描仪般,扫射我想要吃的东西,然后奔过去,拿起来,最后放到我母亲的手里。我拿了五小包杨梅,那时候的杨梅才一毛钱一包。杨梅在我的记忆里算是我童年最喜欢的零食了,也是我至今吃过最好吃的杨梅。也许停留在记忆里的味道永远是最好吃的。

记得那时候经常吃完杨梅肉,也舍不得扔掉核,就又把核都收回包装袋,放在抽屉里。母亲并不知道那是吃过的,吃完了才问我那杨梅是不是坏了?我说那是我吃过的。看到母亲脸色大变,我赶紧收起脚,一灰溜的跑了,只听母亲在我背后大骂“吃过的也不懂扔掉!放抽屉里干嘛!”。幸好我跑得快。

母亲大人结完帐之后,我们又一次穿过人群,踏上了回家的路。我迫不及待的打开了杨梅的包装,赶紧拿起一颗放在了嘴里,细细品尝。

“妈妈,你要吃吗?”我举着杨梅,望向母亲。

母亲欣慰的笑了一笑说:“你吃吧,妈妈不吃啊。不过,要小心别把杨梅核给吞下去了。”母亲话音刚落,杨梅核已经卡到我的喉咙里了,在我还没来得及往外吐的同时,它已经顺着我的食道吞进了肚子里面。我下意识的拉住母亲的手。

“妈妈,我已经吞进肚子里了,怎么办?”我一脸惊恐的望着母亲。

母亲很淡定地说:“它是一颗种子,你吞下去,明天就会在你的脑袋上面发芽,然后你就会变成一颗杨梅树。”

“真的吗?我会变成杨梅树吗?呜呜……我不想发芽,我不想变成杨梅树,呜呜……”眼泪唰唰直下,我的小手不停地去揩掉泉涌的泪水。嘴里还嚷嚷着不要变成杨梅树。

母亲只好蹲下来,为我拭去泪水,说:“妈妈,跟你开玩笑的啊,别哭了,再哭我就把你的杨梅拿去吃咯。”母亲装作要去拿我的杨梅,我为了捍卫杨梅,强行忍住了泪水,小声抽泣着说:“你真的是在开玩笑吗?我头上不会发芽的对不对?”

“嗯,不会发芽。”母亲摸了摸我的头,站起来,拉着我的手就往家里走。此时的心境,没有了来时的欢快,却又平添了头上是否会发芽的忧虑。

路上的月光好像被飘散的云彩,遮住了她的光芒,这回去的路,随着母亲手里的手电筒,晃啊晃啊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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