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地机

图片发自App

前一阵子，燕子淘了一只可以扫地的动感小机器，这是她拥有继洗衣机之后的第二个家务奴隶。自然对它赞赏有加。

这个扫地机是圆形的，约二寸高，外观像飞碟，底盘有轮子和毛刷。它的核心是感应功能，碰到障碍物会另找出路，所以给它通电以后它就可以自己满屋子跑——钻到沙发、茶几、书架，还有床底下，地上轻质的通通照单全收，它发着“嘭嘭嘭”的电器声音，大有天下尘埃尽入吾彀的气势。我三岁的小女很怕它，趁它休眠才敢靠近跺它两脚。

其实之前要买这个扫地机的时候我是极力反对的。理由有二，其一，古人说晨起扫门庭。在打扫这个过程中是可以获得身心健康的，就我个人而言，每年腊月廿四要除旧布新掸尘扫屋之后，那真是晴空月明呀！扫地的时候我会像哲人一样思考问题，只是太忙了不常扫。其二，古云一室之不治，何家国天下之为?虽然我是喝稀粥不理国事，从不曾许愿扫天下。我在工作中曾听一个党委领导演讲说扫地能陶冶情操，不知他是否勤扫地，但话是不假的，人家那么大领导都亲操井臼呢，你说我们这等芸芸子弟生活还不得从点滴做起？再比如金庸小说里的少林寺扫地僧这样的绝世高人，日常工作不也是扫屋掸尘嘛。

况且年前我去长泰买打霜的芥菜，还特地买了两把龙须草扫把回来，就是为了扫好地的。龙须草扫把扫地最干净，还有扫帚苗，我老家门口就种一排黛绿色的扫帚苗，秋天的时候砍下来做扫把。但这些将来都会慢慢被科技产品淘汰掉，将来挨家挨户都会有个专属的机器仆人，叫他往东他不往西。

所以我感觉到现代的科技产品令人越发懒惰，是阻碍修行的魔障，同样听到有人请钟点工回家就嗤之以鼻。燕子鄙夷我：“哼，请不起的人少叽叽歪歪！”她不这么想，她觉得她辛苦工作回来还要扫地、洗衣、做饭，生活质量无疑要下降啊。所以她不管我反对把机器人买回来了。我下班回来拆快递包装盒，手指不小心被纸盒子划破了个伤口。当晚打扫完，我打开吸尘盒，看到以后上面衔着一条项链，也不知是从哪个旮旯里搜出来的。这条项链遗落已久，她欣喜若狂说这样合算下来这小机器人算是白赚到的。她把扫地机抱起来，给它清洗干净后放茶几底下充电。

可没想到的是，第二天扫地机给我整了出大摊的！我下班回来，不知它在哪个角落吸出了一张小卡片，卡片有两行字:为了生活不容易，什么花样都愿意。两面各印着搔首弄姿的美人，虽然卡片有些褪色了，但她们眼神挑逗、衣着凉快，还是流露出了无限春色，上面还印有她们的电话号码和经营范围。就是这个经营范围里的“上门服务”令燕子大发雷霆。她坐在沙发上怒发冲冠，拿电视遥控当惊堂木拍案而起，指着我大声质疑:“坦白从宽，你给老娘实实交待清楚！这卡片是怎么来的！你有没有打过上面的电话！”这一连串发问，振聋发聩。我说这卡片是拿来当书签而已的。她气得直跺脚：“你想说书中自有颜如玉是吗？”我说:“没有！真的是当书夹用，有一次在外面淘了本书，没有夹带书签，阅读不方便，我不想折书角，恰巧在下榻宾馆的抽屉里看到这张卡片，顺手那么一夹就夹在书里了。如此而已啊！”她感觉我在糊弄她，气得双脚一跺，大喊一声，径直跑过来要拧我耳朵。我赶忙用手挡住她的攻势，说:“我忽然想起来了，这是多年以前跟陈少辉一起去宾馆。不信可以问他，他还说夹这个在书里可以称的上是书中自有颜如玉，就顺手塞了张卡片放在衬衫口袋。后来他回家换洗衣服忘了拿出来，他妈妈不大识字，但也知道是怎么回事，拿卡片忧心忡忡找来他姐姐，他姐姐郑重的找他做了思想工作，你都不知道他有多尴尬。其实这都是个天大的误会！不信你可以问问他......”她听完我这么一说就去阳台打电话了。

我坐在沙发上想起小时候听过扫帚精的故事。说是有一个执粗井灶的勤劳主妇食指流血让扫帚吸了，这扫帚就变成一个妖娆妩媚的女人来勾引这家的男丁，吸他阳气。这男的没把持住，被吸的瘦骨伶仃，后来一个衣袂飘飘的道士出手相救，把扫帚精收了。隐隐想起这扫地机还沾了我的血，我想把它收到储物间去。

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在雾霾天的出门，正不辨南北西东的时候，忽然，一阵妖风把我卷走，睁开眼时发现我进入一个巨型磁场，像是麦田圈，又像是采石窟。头顶有一个立体声高叫着:你处心积虑不让我到底是何居心？不怕告诉你，就算你不给我充电，我也能玩死你，哈哈哈哈哈哈……我在这一阵笑声中被当成骰子甩来甩去，折磨得精疲力竭。睡梦中我知道这庞然大物就是这台扫地机，我大喊着不要啊不要，惊醒过来，一身虚汗。我撑坐起来拭了拭额头，掀开被子去厕所，路过客厅，昏暗中我看到花梨木的茶几底下，扫地机的充电指示灯正一明一熄散发着幽幽红光，就像聊斋里面一只受伤的狐妖正在洞穴里喘息疗伤，交流电源似乎正给它加持法力。等它修炼成了还要出来伤人。这还了得！我快步过去把电源拔掉，嘀咕一声：“都说建国以后不能修炼成精，省省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