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绚兮读古诗之十三】奇之又奇的意象世界 ——李白《蜀道难》批注赏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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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诗批注】
蜀道难
唐代：李白
噫吁嚱，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绚兮批注：开篇连用两个感叹句，指出蜀道的高而难的特点】 蚕丛及鱼凫，开国何茫然！尔来四万八千岁，不与秦塞通人烟。【绚兮批注：从历史悠久的角度写蜀道】 西当太白有鸟道，可以横绝峨嵋巅。【绚兮批注：写蜀道的高耸险峻，无路可通】 地崩山摧壮士死，然后天梯石栈相钩连。【绚兮批注：从英雄传说的角度写蜀道的由来】 上有六龙回日之高标，下有冲波逆折之回川。【绚兮批注：诗人想象蜀道高到连神仙都没有办法通过】 黄鹤之飞尚不得过，猿猱欲度愁攀援。【绚兮批注：用拟人的手法，写连动物都难以通过蜀道，以此来衬托蜀道的高峻】 青泥何盘盘，百步九折萦岩峦。【绚兮批注：正因为蜀道之高，道路才会如此曲折】 扪参历井仰胁息，以手抚膺坐长叹。【绚兮批注：设身想象攀登蜀道的情形】

【绚兮批注：第一自然段，介绍蜀道的由来和蜀道的险要难行，突出蜀道的高和难】

问君西游何时还？【绚兮批注：你这一来，准备什么时候再回去？意思是，恐怕很难再回去，甚至根本回不去】畏途巉岩不可攀。【绚兮批注：直言蜀道之难以攀登】但见悲鸟号古木，雄飞从雌绕林间。又闻子规啼夜月，愁空山。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使人听此凋朱颜。【绚兮批注：从声音的角度，营造蜀道阴森恐怖的环境，再次强调蜀道之难，难在环境之险】连峰去天不盈尺，枯松倒挂倚绝壁。【绚兮批注：离天如此之近，连生命力极强的松树都只能倒挂着生长，可见蜀道之高、险】飞湍瀑流争喧豗，砯崖转石万壑雷。【绚兮批注：还是从声音的角度营造蜀道险要的环境】其险也若此，嗟尔远道之人，胡为乎来哉！【绚兮批注：这么险，你干么要老远跑来这里？与这一段的第一句呼应，劝人不要来，因为即使你来了，你也很难再回去了。】

【绚兮批注：第二自然段着力营造蜀道环境的可怖，规劝人们不要去蜀地】

剑阁峥嵘而崔嵬，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所守或匪亲，化为狼与豺。朝避猛虎，夕避长蛇，磨牙吮血，杀人如麻。锦城虽云乐，不如早还家。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侧身西望长咨嗟。

【绚兮批注：第三自然段，从安全的角度强调蜀道之难，因为那里叛乱频繁】

【译文】

哎呀呀，高呀！真是太高了！蜀道的难行，简直比登天还能！完全想象不到远古时代的蚕从和鱼凫，开国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呀！从那以来到现在四万八千年了，蜀国都与秦地没有道路相通。西面的太白山只有鸟可以飞行的通道，可以飞越峨眉山的巅峰。随着一声巨响，山崩地裂，五位壮士和美女被压在山下，山分为五岭，贯通蜀国的道路才开通了。蜀道上面有迫使太阳神的车子掉头的高峻的山峰，下面有波涛滚滚的回旋的激流。黄鹤尚且飞不过去，猿猱想要过去，却要为怎么攀援过去发愁。青泥岭曲折盘旋，走一百步就要绕着岩石拐九道弯。仰着头屏住呼吸，穿过参、井两个星宿，用手抚摸着胸口，徒然坐在地上长长地叹息。

亲爱的朋友呀，请问你西游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呀？那让人望而生畏的高大而险峻的山峰难以攀登。只看见那悲伤的小鸟在古木间哀号，雌雄想随着环绕着树林飞行。又听到那杜鹃鸟在月圆之夜悲啼，在空荡荡的山谷中发愁。蜀道的难行，真是比登天还难呀，只要听到要去蜀地，都会让人吓得变了脸色。绵延不断的山峰距离天不到一尺，枯萎的松树倒挂在绝壁之上。急流和瀑布奔腾而下，冲击山崖，石块滚滚而下，千山万壑间响起般的声音。蜀地地形如此险要，唉，你这远方的人为什么还要到这里来呢？

剑阁那地方峥嵘高峻，险要无比，可以说是，一个人把守关口，一万人也难以进入。守关的将领倘若不是自己的亲信，很可能会变成如豺狼虎豹般的叛乱者。整天你都得躲避这些如猛兽般的叛乱者，他们磨着牙齿，随时准备着吸你的血，他们杀的人不计其数。锦城虽然说是个游玩享乐的好地方，可是我劝你还是早点回家吧。蜀道的难行，简直比登天还难，侧身西望不免让人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赏析】
唐代孟棨《本事诗》载:“李太白初自蜀至京师，舍于逆旅，贺监知章闻其名，首访之，既奇其姿，复请所为文。出《蜀道难》以示之。读未竟，称叹者数四，号为‘谪仙’，解金龟换酒，与倾尽醉，期不间日，由是称誉光赫。”

李白刚从四川到京师的时候，住在旅店里。秘书监贺知章听说他的名声，第一个探访他。觉得他容貌非凡，又请他拿出所写的文章，李白拿出《蜀道难》给他看。贺知章还没有读完，就数次称赞，称李白为‘谪仙人’，解下金龟（官员的腰带）换酒。和李白喝酒两人都醉了，会面不隔天（天天见面），李白因此而声名显赫。作为京城官员的贺知章亲自拜访李白，并索要文章读，可见当时李白已经名扬京城了。读完李白的《蜀道难》，称他为“谪仙人”，狂放不羁的贺知章解下腰带换酒，与李白同醉，结为知己，日日痛饮。何为“谪仙人”，意谓被贬谪下凡间的神仙，后人也用“诗仙”来称李白。

一首《蜀道难》何以让贺知章将李白目为“仙人”， 李白同时代的诗评家殷璠也赞《蜀道难》“奇之又奇”此文究竟不同凡俗在何处，李白这个落入凡间的仙人，究竟用怎样的诗句征服了贺知章，进而征服了整个京城，乃至，征服了中国，甚而走向了世界。成为诗歌王国一座难以企及的丰碑。

一般认为这篇《蜀道难》是李白于公元742年至744年（天宝元载至天宝三载）身在长安时为送友人王炎入蜀而写的，目的是规劝王炎不要羁留蜀地，早日回归长安。

噫吁嚱，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蚕丛及鱼凫，开国何茫然！尔来四万八千岁，不与秦塞通人烟。西当太白有鸟道，可以横绝峨眉巅。地崩山摧壮士死，然后天梯石栈相钩连。上有六龙回日之高标，下有冲波逆折之回川。黄鹤之飞尚不得过，猿猱欲度愁攀援。(攀援 一作：攀缘)青泥何盘盘，百步九折萦岩峦。扪参历井仰胁息，以手抚膺坐长叹。

开篇“噫吁嚱”三个感叹词连用，紧接着，“危乎高哉”再次连用两个感叹词，“乎”和“哉”，强调蜀道之“高”，危与高意思相同。古往今来，恐怕没有人能如李白这般大胆地写诗，开篇就连续使用了五个感叹词。果真如殷璠所赞“奇之又奇”。“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本诗中第一次出现这句话，直入主题，接着诗人把我们带到了一个传说中的远古奇幻世界，传说中的古蜀国国君蚕丛和鱼凫，他们开国的时间是多么地渺茫遥远呐，从那以来四万八千年了，都没有和中原有来往。用夸张的手法极言古蜀国历史的悠久，将读者置身于远古荒蛮与世隔绝的古蜀国。

“地崩山摧壮士死，然后天梯石栈相钩连。”紧接着诗人又抛出一个神话故事，“相传秦惠王想征服蜀国，知道蜀王好色，答应送给他五个美女。蜀王派五位壮士去接人。回到梓潼（今四川剑阁之南）的时候，看见一条大蛇进入穴中，一位壮士抓住了它的尾巴，其余四人也来相助，用力往外拽。不多时，山崩地裂，壮士和美女都被压死。山分为五岭，入蜀之路遂通。”这便是有名的“五丁开山”的故事。蜀道的开通如此富有神话色彩，诗人带着我们继续领略奇幻世界。

开通后的蜀道，“上有六龙回日之高标，下有冲波逆折之回川” 蜀道有让神仙驾着车都得掉头回去的高峰，不但神仙无法通过，就是善于高飞的黄鹤也无法飞过，攀爬能手猿猱想要爬过去，都只能无助地坐在那里发愁。诗人没有直说蜀道的山峰有多高，而是借助想象，从神仙难越蜀道写到动物难攀蜀道，奇幻瑰丽的语言让读者目不暇接，新奇意象纷至沓来，让人眼花缭乱。难怪贺知章，在读过的过程中要停下来赞叹好几次。

蜀道难写山之高峻可谓是古往今来无人能及，就连李白自己的诗作中也难见如此奇幻的句子，如《梦游天姥吟留别》写天姥山的高峻，也只是，“天姥连天向天横，势拔五岳掩赤城。天台四万八千丈，对此欲倒东南倾”虽也用了对比、夸张、拟人等多种修辞手法，却没有本诗中如此多的意象。不但意象丰富让人称奇，诗人想象山路的曲折难行，以及诗人通过想象人登山的体验来叙写山的高峻，也是奇之又奇，李白《夜宿山寺》中“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已是让人称奇，写山的高峻，用手可以摘到星星。本诗中山的高峻，不是可以摘星辰，简直是让你在星辰中间穿梭了。“扪参历井仰胁息，以手抚膺坐长叹。”如此高而险峻的蜀道，走在上面会吓到你腿软，寸步难移，你只有坐在来抚胸长叹的份了！

问君西游何时还？畏途巉岩不可攀。但见悲鸟号古木，雄飞雌从绕林间。又闻子规啼夜月，愁空山。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使人听此凋朱颜！连峰去天不盈尺，枯松倒挂倚绝壁。飞湍瀑流争喧豗，砯崖转石万壑雷。其险也如此，嗟尔远道之人胡为乎来哉！

假设朋友去了蜀地，当地蜀国人，问他们你们这一来何时回去呢？这与此段的最后一句“其险也如此，嗟尔远道之人胡为乎来哉！”构成一组呼应，蜀地如此的危险，你们这些远方之人来这里干什么呢？你们要知道来了就很难再回去了呀！中间部分通过声音着力描绘出一幅蜀道阴森恐怖的画面，“使人听此凋朱颜”，听到什么会让人害怕得容色都改变呢？悲鸟在古木间号叫，雄飞雌从本是让人愉悦的画面，但这画面中的两只鸟发出的却是悲鸣，越发让人毛骨悚然。明月之夜，行走在陡峭的山崖间，背靠壁立千仞的山崖，面临的是深不可测的无底深渊，耳边又传来子规“不如归去，不如归去”的凄凉的叫声，能不让行走蜀道的远人不寒而栗吗？

第一、二自然段李白给我们营造了一个神秘奇幻、高峻巍峨、壮丽雄奇而又让人胆战心惊，毛骨悚然，奇之又奇的意象世界。欧阳修曾说：“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太白落笔生云烟”(《太白戏圣俞》)，形象地说出了人们读《蜀道难》后所得到的艺术感受。从蜀道的远古时期写起，从神话传说的角度交代蜀道的由来，从历史、地理的角度分别介绍了蜀道之高、难、险，这是从客观环境的角度来写蜀道。

剑阁峥嵘而崔嵬，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所守或匪亲，化为狼与豺。朝避猛虎，夕避长蛇；磨牙吮血，杀人如麻。锦城虽云乐，不如早还家。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侧身西望长咨嗟！

第三段从社会环境大家角度劝诫想要蜀地的人们，不要冒着生命的危险去到蜀地，虽然那里是天堂，可以让人尽情享乐，却也是叛乱频发的危险之地。文章又想象转入现实。有人认为李白写此诗是为了告诫当时的统治者，要加强对蜀地的控制，提防蜀地的叛乱。也有人认为此诗表面写蜀道艰险，实则写仕途坎坷。明人胡震亨、顾炎武认为，李白“自为蜀咏”，“别无寓意”。我赞同明人的观点，李白只是在用自己的生花妙笔，描绘出他心中奇幻的蜀道之景，表达对蜀道的敬畏，对神奇大自然的赞叹。

2018/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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